权阉之女 第58章

作者:瓜子和茶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秦桑从马车上款款而下时,村人一个个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议论声戛然而止。

  有人耐不住惊呼道:“这不是阿桑吗?老天,传闻竟是真的!”

  秦桑没有理会村人的惊讶,院门没有锁,她轻轻推开了黑漆斑驳的院门。

  青砖瓦房,最常见的四合院样式,院子中间的玉兰树郁郁葱葱,不见半点衰败的气象。

  砖缝里长着几根细细的狗尾草,西面围墙上爬满了牵牛花,青的苔藓布满墙角,一如记忆的模样。

  门框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刻痕,从低到高,一共十五道。

  “阿桑,过来让娘看看长高了没。”似乎又看到母亲笑盈盈地立在眼前。

  秦桑的手指抚上去,鼻子有些发酸。

  窗子上是新糊的浅青窗纱,屋里的陈设少了许多,坐床柜子、被褥坐垫凉席等物也都换了新的。

  屋子很干净,没有一丁点的浮尘,看得出有人精心打扫过。

  一阵风扑,浓绿的叶子哗啦啦地响。

  秦桑隔窗望去,他正站在玉兰树下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苦楚消散了些,秦桑倚窗支颐说道:“什么时候把房子收回来的?”

  朱闵青慢慢走近,“去年的事,只可惜我们的人还是晚了,好几样旧物都叫他们给扔了。”

  “已经很好啦。”秦桑轻轻吁口气,眉间萦绕着几丝忧伤,“这个院子还在……总归给我留了个念想。”

  朱闵青默然看着她,眉头蹙着,好似在犹豫不决什么事。

  翌日,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的小县令带着一众随从,并请了当地香火最旺的道观的道士,早早的就候在秦家门口献殷勤。

  一看县太爷都要听喝,想和秦桑套近乎的村人们对视几眼,默默收回了跃跃欲试的脚。

  除了几个当初帮助她逃离秦家庄的几个乡邻,秦桑无意和其他人往来,外头的事一应交给朱闵青操办。

  迁坟那日,她和朱闵青都穿了素服,其他人也跟着换上素净的衣服,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县太爷都脱去官袍,换了身素面藏蓝袍子,跑前跑后帮着忙活。

  朱缇特地请了恩旨,给秦婉讨了恭人的诰命,是以这场法事办得风光异常。

  仪式过后,一群人浩浩荡荡护送棺木北上,均是神色肃穆,态度恭谨。

  新墓地是早就点好了的,下葬的那一天,早上本来是艳阳高照,然封穴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了天。

  朱缇叫伺候的人都散了,蹲在坟前,一张一张烧着黄纸钱,目光凄然。

  一阵风吹过,飞起的纸灰带着火星,在空中盘旋着,逐渐远去。

  秦桑怔怔地看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朱闵青立在她身后,没有上前安慰,只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天空飘起了小雨,飘洒若雾,均匀而细密地落下来。

  朱缇站起身,眼角红红的,“阿桑和闵青先回去吧,我和你娘再待会儿。”

  秦桑想说什么,朱闵青拉拉她的手,摇摇头。

  直到走出去很远,秦桑回头望时,爹爹还是孑然立在坟前,那孤独的身影,刺得她眼睛一痛。

  不禁暗叹道,若母亲在天有灵,得知爹爹从始至终未曾忘记过她,想来也能含笑九泉了。

  此时天低云暗,沁凉的雨滴甘露一般洒落,一夏未有雨,如今暑末秋初,也不知算是夏雨,还是秋雨。

  因雨不大,二人都没有撑伞,任凭凉丝丝的雨落在脸上身上。

  朱闵青忽然道:“不要伤心,你还有我……有督主,我、我们会在你身边一直守着。”

  秦桑揉了两下眼睛,将泪意压下去,随即挤出个笑,“我就是觉得遗憾,他们两个明明互相喜欢,却生生分开了。”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爹爹他会不会有一刹那的后悔,后悔入宫……而娘,会不会也后悔当初没阻止他。”

  秦桑叹口气,马上又摇头苦笑,“我真是说胡话,如今还提这个做什么,都是没办法的事,爹爹的名字都在花名册上,怎么可能不入宫!”

  她只顾着自言自语地感慨,却没发现,朱闵青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了,眼神也有些发愣。

  这场雨飘飘摇摇下了一夜,到第二日拂晓,已是风停雨住,清晨太阳升起来,又是个大晴天。

  因御赐的大宅子卖了,他们搬回了那座三进小院,朱闵青和秦桑还是面对面住着。

  朱闵青今日没有去署衙当差,早饭也没吃,一大早就在院子里来回溜达。

  良久,他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大踏步走到秦桑窗前,敲了敲窗棂。

  窗子开了,秦桑浅笑道,“有门不进,偏要和我隔窗说话。”

  朱闵青没动,默然盯着她。

  秦桑逐渐笑不出来了,他那双凤眸蕴含着复杂到无法言喻的情绪,似有无限的喜悦,又有迷茫的眷恋,还有罕见的忐忑和不安。

  莫名的,她直觉他要说出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只有自己。

  清风拂过,竹叶沙沙,檐铃叮当。

  他张了张嘴,“阿桑……”

  秦桑屏住了呼吸。

  “我不想再言不由衷、拐弯抹角地遮掩我的情意,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沙哑,微微发抖,“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秦桑一惊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她抬头望着他。

  明媚的阳光肆意地洒下来,他左耳的红宝耳珰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秦桑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她想表现得更矜持一些,可她做不到。

  心里像有只小鹿欢快地蹦来跳去。

  时至今日,两人风风雨雨一年多,不用挑明她也能察觉到他的情意。

  可这句话明明白白说出来的时候,她比自己想象得更期待,也更雀跃。

  非常奇特的感受,一瞬间身子变得很轻,就像飞到了云端,飘飘然的。

  笑意止也止不住地溢出来,清风徐来,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就像有谁撒了把霜糖。

  跳枝儿的叫声愈发婉转,连聒噪的蝉声也变得柔和,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原来被喜欢的人表白,是这样的美好。

  朱闵青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庞,“哥哥好不好?”

  秦桑点头,与有荣焉的样子,“好。”

  朱闵青的眼睛闪烁着,似有流光划过,“叫声好哥哥可好?”

  秦桑抿着嘴笑,轻轻打了他一下,脸更红了。

  溽热难耐的夏天过去了,霜叶缤纷、果实累累的金秋,在愈来愈凄苦的蝉声中走向京城。

  就在人们忙着准备中秋节时,一封来自监察御史的弹劾奏章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此御史姓盛,刚调入都察院没两天,连京城有几座城门还没弄清楚呢,就一个折子递上去,弹劾当朝内阁首辅苏老大人结党营私、收受贿赂、打压异己、祸国殃民!

  苏家的门生故旧惊呆了,错了吧,这些罪名怎能安在阁老头上?这一向是朱缇的罪名啊!

  惊愕过后,他们一打听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个盛御史之前在新乐做过县令,给朱缇建了好几座生祠,就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

  你个小人竟敢恶人先告状!

  这下可算捅了马蜂窝,弹劾盛御史和朱缇折子、还有替苏首辅辩白的折子雪花片一样飞来。

  因为奏折要通过司礼监呈递御前,苏党一派一直盯着朱缇,如果他不呈递,他们就接着写。

  朱缇嘿嘿一笑,一封没扣,全给皇上抱了过去。

  永隆帝看着满案的折子,那个闹心,恨不得一把火烧了。

  这些人,就不能让他安安生生过个中秋节吗?

  永隆帝随手翻开一个折子,看了看,扔下,再拿另一个,又扔下……

  他的脸色逐渐阴沉,“满朝的臣子,全在为苏光斗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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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站在苏首辅一方, 比如冯次辅就一如既往地保持缄默, 再比如江安郡王,罕见地写了篇关于朋党之害的策论。

  还有被苏首辅打压排挤的几个朝臣,也跟在盛御史后面上了措辞不那么激烈的弹劾折子。

  只不过朱缇没拿到皇上跟前而已。

  于是朱缇装模作样叹息一声,带着三分艳羡三分无奈四分惊心道:“苏首辅两朝元老,做过先帝的伴读,还曾指点过陛下的功课, 尊称他一句帝师也不为过, 学问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他亲自主持过五次科考,这些人大多是他的门生, 或者门生的门生。读书人最是尊师重道, 眼见老师遭人弹劾, 一时群情激愤也是有的。但说朝中都是苏首辅的人,也不尽然, 剩下的人有可能在观望。”

  永隆帝一听脸色更黑了,他知道苏光斗在朝臣中很有号召力,但一直没当回事。

  在这位天子看来, 权臣也好, 权阉也罢, 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皇权, 只要他想收回,随时都能收回来。

  但当他看到朝中舆论呈一边倒的趋势时,他忽然发现自己错了,帝王的制衡之术, 他似乎要玩不转了。

  永隆帝心里那个憋火,冷哼道:“这不就是借科名结党?科举是为朕、为朝廷选举真才实学的治国良臣,倒成了他笼络人心的手段!用公权施私恩,先不说营私不营私,只这一条就不行!”

  “皇上息怒,龙体贵重,为他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朱缇忙劝道,“管他多少门生,都是皇上的子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是统统处置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永隆帝神色一动,却又摇头:“朕恨这些结党的人,可又不能大动干戈,都办了,谁来办差干活?”

  朱缇笑道:“其实这桩公案的源头还是耿向忠,若不是他勾结保定卫所抢劫赈济粮药,差点激起民变,盛御史也不会弹劾苏首辅——耿向忠可是苏首辅的得意门生。”

  一句话提醒了永隆帝,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案的折子,思索半晌道:“先让苏光斗上个自辩折子,朕要听听他怎么说。替他辩白的官儿里头,你挑几个主要的查查,往严里办,至少要叫他们清醒清醒,朕才是定他们生死荣辱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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