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储黛
福春道:“回禀郡主,是……魏公子一家到了,说备了谢礼,感激去年郡王的收容之恩。”
这一茬儿隋轻絮有所不知,微微一愣,杏眸圆睁地瞥目看向隋白。
隋白掌中勾着的酒壶落在了地上,酒液倾洒而出,他睁开眸,从藤椅之上坐了起来,对福春道:“请人进来吧,本王稍后便到。”
“奴婢这就去。”
隋白坐起,揉了揉眼睛,见隋轻絮仍然在旁,小脸上挂着担忧,忍不住微笑,伸掌去掐她的圆乎乎的脸蛋,薄唇微勾:“放心,哥哥很好,轻絮都还没个好婆家,哥哥怎敢有事?”
隋轻絮的肉脸在他的大掌之下被挤压得变形,轻轻地呼痛,隋白立刻松了开她,下榻,风度翩翩地朝外走去。
她瞬也不瞬地凝视着隋白离去的背影,有些糊涂地想着,哥哥方才那样消沉,可是每一次,当他走出这间屋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好,不教旁人看出什么而担心。
若她的嫂嫂真的还在人世,看到这样的哥哥,真的不会心疼吗?他们曾经,那样恩爱的。
嫂嫂嫁给了别人?福春说的她还不信,可是这时候不信也信了,哥哥成了这样,比往昔还要清减得厉害,若不是为了这件事,还能是什么?
她咬咬嘴唇,站起了身来。
听福春的口气,那个魏公子,似乎便是江宁魏家的那个大公子。她是不知他何时成了亲,已有了妻室,不过她对魏赦无感,也就十分坦然地收拾了自己,将面上的泪光擦拭去了,跟随着隋白迎到前堂来。
“魏公子别来无恙。”
见了魏赦光采更甚往昔、容光焕发的面貌,隋白微微笑着,说道。
魏赦也见了隋白两鬓染霜,想到竺兰的话,却是一顿,“郡王别来似有恙。”
随后,便又看到隋白身后款款而来落落大方的明眸少女,微微蹙眉。
要是他想的不错,这位就是差点和他有了婚约的传闻之中颇有贤名的永福郡主。
很显然他身旁的竺兰也想到了这一点,好像,他的鼻中隐隐飘来了一丝醋味。
作者有话要说: 对隋白这个人,作者君是哀其不幸,怒其不察。he还是be,也是纠结了很久。
第91章
魏赦说“略备薄礼”, 但事实最后拿出来的礼物, 已集齐天南海北的奇珍异宝了, 隋白不是婆妈的人,何况作为郡王,见识也不俗, 别人看起来凤毛麟角的珍稀宝贝, 在隋白这里, 犹如外物, 司空见惯, 也不以为稀奇了,收了下来。
来者是客,当下隋白命人布置了酒宴, 邀魏赦与竺兰入席同饮。
魏赦于是欣然接纳。
来者还有一个小客人, 阿宣,隋白知道他喜欢甜点,厨房里烹制了栗子糕和枣泥糕, 阿宣爬上了凳子,挨着娘亲一口一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 盯着隋白身边的漂亮姊姊瞧。
他发现娘亲一直在看这个漂亮姊姊。
竺兰确实是觉着,永福郡主不负传言的美貌,难怪连魏家老太君这般的人物,也巴心巴肝地托媒人讨好玄陵,欲与永福郡主结亲。如果论身世品貌, 她和魏赦才是很配的。
她的注意也被隋轻絮察觉到,她原只是听着哥哥说话,不期然感受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也忍不住回视而去。
竺兰立刻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视线,垂眸去剥螃蟹。
隋轻絮知道这是魏赦的妻子。老实说,今日一见魏赦,他那副俊美疏阔之态,着实令她亦有几分惊艳。不过,她这次去看外公,已许了人了,她的眼中自然不会再容得下其他,再看魏赦和他的夫人,她便已十分坦然,竺氏秀丽如兰,柔美脱俗,不逊于她,魏赦与她恩爱也是正常。想必是因为从前魏家老太君的那番心意,她心底有少许芥蒂而已。
筵席未散,阿宣突然说要解手,竺兰于是抱了他出门去。
见桌上两人相谈甚洽,隋轻絮也实在听不进男人的这些话,也告了辞,“王兄,我也去了。”
“也好。”
隋轻絮落落大方地对兄长福了福,又对魏赦也福了福,转身循着竺兰来时之路走了回去。
阿宣还小,就蹲进草丛里解完了手,回头提上裤子,转身欲唤娘亲,却撞见竺兰正一个人坐在拐角的回廊底下静静地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他好奇不已,也忘了去唤娘亲了。
他在原地困惑地待着,这时,适才那个好看的姊姊走了过来,衣履风流,看得阿宣两眼发直。
跫音响起,竺兰回过神,只见隋轻絮已到了跟前,于是匆忙起身,还没说话,她的一双手已握住了她的,微笑道:“若是行礼就不必了,我有几句话要同姊姊你说。”
竺兰微愣,也回以笑容,“嗯。”
她仍是有几分心神不宁的模样,隋轻絮将她扶到一旁,两人坐了下来,“姊姊你还好么?”
见隋轻絮如此大方温柔,竺兰心里也没有什么顾虑了,笑道:“还好,只是有些犯困。”
隋轻絮回头望了眼来时空旷的回廊,又转面,对竺兰道:“其实,我对魏赦从无那般的想法,姊姊你勿多虑。当初老太太有心命人来这边牵线的时候,我就说不好,为了躲他,才借着探望外公的名义避了出去,也对王兄说了,对魏赦无意。请你容谅,是因为当初魏大公子的名声在外,我……应是传言有误罢,不过,瞧他和姊姊在一起,我心里却很坦然,没什么过不去的。”
永福郡主确实如传闻之中那般大方,倒衬得她方才的一番自鄙有点可笑了,不过在隋轻絮面前,她是真有些自惭形秽,这位永福郡主聪慧通透,玉容冰心,实在高出她许多,从前面对太子妃那般绝色人物,也不至于让她如此。
“这番话我说与姊姊你听就是了,不方便再告知魏公子。眼下魏公子与王兄是朋友,我不希望因为这桩旧事,而令我们之间产生隔阂。其实这一次回外公那儿,我也找着了自己的真命男子,只是还没对王兄说。”
竺兰困惑:“郡主……为什么不说呢?”
隋轻絮垂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才回,就听福春说起了哥嫂的事,哥哥这样,我心里也很是难过。我从生下来,父母便双双逝世,是哥哥将我拉扯大,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长兄如父,我心里对他既依赖,又敬重,见他如今这样,我怎么好一个人欢欢喜喜地出门呢。”
竺兰顿了顿,道:“郡主,此事,也非你我所能左右,郡主不必苛责自己,令兄是君子如玉的人物,想来是只盼见你幸福而不忍你为了她耽搁了自己的姻缘的。”
隋轻絮微愣:“你也知道我哥嫂的事吗?”
“知道一些。”竺兰观她脸色,小心地如实道,“当时也是我为郡王举荐了百柳湖的女神医。郡王虽未明说,但从他的反应和种种奇怪的地方,我也猜了出来,这个女神医恐怕就是先郡王妃。但因为当时圣旨下达,我不得已跟随钦差先行一步赴往神京,不知道我离开玄陵以后,郡王有没有又回去找过女神医。”
隋轻絮叹道:“找过的,但嫂子和离后已另嫁他人为妻了,哥哥得知真相以后,很是受打击,一夜……就成了这个样。”
她的话,令竺兰想起了那个跟在神医身边,极得她的信任,身材瘦削颀长,濯濯如春月柳的青年,颇有几分冷漠风流之态,又胜在年轻力盛,相比这十多年来自苦自怨的郡王,犹如盛夏之日,有的是沛然的精气。
她不再说话,只是,心底稍有点惋惜。
……
魏赦从席间出来以后,已是傍晚,只能在王府留宿。
已经吹灯许久,竺兰好像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望着帐顶,魏赦好奇,臂膀横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腰,连人带被地一齐摁进了怀中,嗓音低沉而慵懒,朝她的嘴唇贴了过去:“怎么了兰儿,难道是隋轻絮给了你气受?”
竺兰见他脸色认真,忍不住笑他:“夫君你真当自己是香饽饽啦,别的人都要喜欢你?”
“不是你要吃醋的么。”魏赦皱眉,盯着她。
竺兰从被褥底下伸出了臂膀,也反箍住了他的腰身,“不是因为郡主,是因为郡王,他很消沉是不是?”
魏赦想了想,席间的隋白虽然形容落魄,但侃侃而谈一如往昔,并不像是什么竺兰所说的什么消沉,对她将心放在别的男人身上,自己却有了几分泛酸,欲惩罚她一回,便朝她压了过去,扶住她腰欲使坏。
嘴唇都凑到了竺兰的红唇上,才咬了一口,她突然“唔”了一声,魏赦吃了一惊,竺兰突然挥臂,一双小手将他掀翻在榻,朝床榻外伏低了下去,“呕——”
魏赦怔住了,回过神来忙扶住了竺兰的后背,轻拍她肩膀,脸色慌张:“怎么了?”
“兰儿。”
她身子虽然瘦弱,但一向不出什么毛病,这还是头一回。
竺兰干呕不止,好容易缓和了一些,脸色苍白而憔悴,仰躺回了榻上,娇喘微微。
察觉到枕边人僵住的身子,似不敢动弹,竺兰回眸,却见魏公子幽幽地凝着自己,口吻仿佛带着几分怨味:“你嫌我了?我亲你,你就受不了了?”
竺兰也不知怎的,便眉头一皱,古怪地笑了起来。
“你……你还笑!”
魏公子控诉她。
“不是。”
无论她如何解释,他都摆出一副不肯卒听的架势,竺兰无可奈何,搂住了魏赦的肩背倾身而上,人压在了他的身上,赏了索吻的魏公子一记深吻,令他如愿以偿以后,她才眨着水汪汪的一对眸子,宠溺地望着魏公子道:“还不确定呢,魏公子,也许你又要做爹啦!”
魏赦是真真地呆若木鸡。
竺兰又奖了他一记吻,才离开他的薄唇,轻哼:“怎的不说话?”
傻了吗?
好半晌,魏赦都如堕梦中,几乎不敢相信方才竺兰说了什么。
第一次,有阿宣的时候,老天没给他知道的机会,他就被大水冲走了,她十月怀胎,艰辛异常,他也不在她身边。后来虽然认回了阿宣,但却时时地有一种如在云端之感,觉着这儿子他没付出什么,得来得太便宜。
他僵了半边的身体,忽然弹了一下,似触动了什么机括,竺兰“哎哟”了声,差点被魏赦弄下去,他忙伸出了臂膀紧抱住了竺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半是怀疑,半是惊喜,“是么?你再说一遍!”
竺兰把脸埋到魏赦的颈窝处,闷闷地道:“还不确定呢,只是月事停了两个月了,最近又有些症状,和怀阿宣的时候简直一样……”
“唔,女神医不是在么?明天我们去螺山,正好让她给你瞧瞧。”
魏赦有些语无伦次,说话都磕磕绊绊的,还嘴瓢把“女神医”三个字都说错了。
真实得有些过分可爱了!
人家女神医,是专门医治疑难杂症的啊,孕妇也上赶着让人诊脉,也不怕人嫌弃。
不过魏公子这么高兴,她都不忍心打搅到他的欢喜了。
有阿宣的时候,她就没忍住想,要是夫君还在人间,得知他们有了孩儿,不知会多高兴啊!她这辈子是瞧不见他的那般欢喜了。
今晚,终是能够如愿以偿。
魏赦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轻轻抚她平坦的腹部,要不是她拦着,他就要疯疯癫癫地钻进被褥里和她肚子里的小生命对话了!都说了还不肯定呢。
“夫君。”
魏赦“嗯”一声,扬了扬轩眉。
竺兰抱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肩膀而卧,温声道:“如果真的是的话,你盼着是儿子还是女儿?”
魏赦单是一想,眼睛都变得格外温柔了,亲了亲她的发鬓,“阿宣盼着妹妹,我盼着女儿,但要是还是儿子,我也会一样爱他,只要是我们的宝。”
那就好多了。
不论盼生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压力,魏赦这保证还算奏效,竺兰彻底开怀了,亲了亲他,不等魏赦低头,她便立刻投降:“我乖乖睡觉!”
说着,人已经闭上了眼,似睡了过去。
留下魏赦一个人,望着怀中的妻子,发呆傻笑,直至天明。
翌日一早,魏赦与竺兰辞别隋白与隋轻絮,说还要走一趟百柳湖,女神医点破了魏赦热症的根治之法,也是有恩。但说这话的时候,隋白却保持沉默,不知他心思如何,魏赦与竺兰对望了一眼,相顾无言。
隋白转身去,回屋取了一支玉箫,双手捧着交到了魏赦面前:“请替我将这支玉箫交给女神医,告诉她,隋白别无他意,只是承诺不敢忘,不敢做失信之人,请她收下。若她为难,不肯收下,魏公子——”
他看了一眼手中通体莹然的箫,滞了一滞,随即自嘲一笑,“就请扔进百柳湖,切勿告知我。”
魏赦取了玉箫,五指收紧了握在掌中,微微皱眉,面色凝重,“敬诺。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宣有了宝贝妹妹啦~
第9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