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殿 第28章

作者:尤四姐 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这时四档头匆匆进来,进门便问:“督主人呢?”

  冯坦道:“回宫去了。”乜了他两眼问,压声儿打探,“渐声啊,督主到底吩咐了你什么差事呀?”

  “您忘了咱们的规矩,差事各办,不许通气儿。”高渐声说罢囫囵一笑,“您忙着吧,我往宫门上递牙牌回事儿去。”

  冯坦碰个软钉子,撇嘴哼了声,“裤裆里头插令箭,装什么大尾巴鹰!”

  第43章

  东厂办事, 动作极快,找出当年那些接生的稳婆,只花了两个时辰。

  高渐声携带名册进宫求见梁遇, 双手呈敬上去, 一面道:“三十年间共有七任知府,其中四人正当壮年, 在任期间内宅有过生养。卑职算了算, 连妻带妾的, 先后有十个孩子落地。叙州不像京城,小地方稳婆不多,有一个王老嬷儿手艺最好,一般官宦和富户人家接生孩子都是请的她。”

  那小小的名册是绑在鸽子腿上送回来的, 卷起来是个极细的纸卷儿,他捏在手里, 却有犹豫了, 不敢打开看。

  “问准了么?没有遗漏吧?”

  高渐声道:“回督主, 决计没有。暗桩查访的不单是稳婆,连药婆和师婆都一一排查过,确认再三才往京里通报。”

  梁遇点了点头,将那纸卷儿放在桌上,扣在掌下。

  下半晌的日光渐渐变淡变凉, 暖阁里的熏香烧得浓, 就着天光看,屋子里有些云雾暾暾的。高渐声见他不说话,不由有些发怵, 悄悄抬眼一瞥,也不敢多言, 复又低下头去。

  过了许久才听他发话,“先头那两个南邳人招供了,你带话给大档头,从玄黄两个番号里各抽调三十人派往两广。到了当地不许声张,要乔装打听暗暗办事,待摸准了乱党老巢,再行围剿之事。”

  高渐声应了个是,一时踌躇该不该告退,又等了会儿,才听他说了句“去吧”,忙拱手行礼,却行退出了暖阁。

  屋里没人了,梁遇移开那只手,下劲儿盯了纸卷儿半晌。横竖到了这一步,真相也在眼前了,打开它,看明白了,心里的疙瘩就解开了。

  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还是拾起来,慢慢展开了纸卷儿。

  另三任知府可以不去看,只要找见梁凌君就成了。然而这个名下只记载有一女,便再无其他了。

  他抬手撑住了额角,脑子里茫然一片,只是一遍又一遍看着这几个字,心里一下子没了根儿,不知该飘往哪里去。仔细算了算时间,他是父亲在任时出生的,月徊也是,可为什么连前一任知府后宅的生养都记录在册,唯独缺了他?

  没有稳婆接生他,那就说明他根本不是娘生的。他坐在案后苦笑起来,原来自己和小四一样,都是舍哥儿,他是从小被梁家抱养的。

  难怪他和月徊一点儿都不像,不管是样貌还是心思算计,兄妹两个都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是一根藤上下来的,各长各的,哪里能相像!其实若说一点都不知情,倒也未必,他父亲四十岁上得了消渴病,据说这种病症常有上辈儿传下辈儿的老例。有一回发作起来,躺在床上下不得地,他听见爹娘说话,他娘庆幸不已,说总算日裴将来不会得这个病。

  当时听过则罢,虽然疑惑,却也没往心里去。到现在验证了,忽然觉得二十五年像一场梦,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样境地。

  心里说不上是种什么感受,爹娘早就不在了,一切的无奈和惆怅都没有告慰,他连个吐露心事的人都没有。他站起身,在暖阁里无措地踱步,失望过后慢慢冷静下来,他被他们如珠如宝地养到十四岁,如果没有那场横祸,到现在定然还是父慈子孝,养育之恩大于天,是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呢。

  可是还要求证,但愿是那些稳婆记错了。他将纸条塞进袖袋里,独自骑马出宫去了盛时府上。盛时如今孤身守着个大宅子,妻子死后独子外放做官,因此即便是过年,府里也依旧冷冷清清。

  他见梁遇来,欢喜一下过后就觉得大事不妙了。梁遇不大好开口,远兜远转地说:“二叔一个人实在太冷清了,等今年我瞧瞧朝里有没有空缺,把退之调回京里任职,对您也好有个照应。”

  盛时说不打紧,“他是武将,又不擅和人打交道,外头天地广阔,不像京城人际复杂,他留在外埠更自由。”

  梁遇想了想道:“那就挑个丫头收房吧,给了名分,伺候起来也更尽心。”

  盛时笑着摆手,“我都这把年纪了,不好作践那些孩子。今年正琢磨放她们出去配人呢,你倒叫我收房。”

  梁遇此来的目的不在这个,前头的话也说得三心二意,到最后沉默下来,彼此对坐有些尴尬。

  盛时瞧了他一眼,心里虽担忧,也还指着他此来另有其事,便笑道:“大过年的,你赶了来就是为劝我纳妾?”

  梁遇摇头,终于把那个纸卷儿拿出来,递了过去,“二叔,您瞧瞧这个。”

  盛时展开看,一眼便明白过来,怕什么来什么,他果真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了。

  “东厂办事的手段,二叔是知道的,只要发话下去,不消两天就会有消息传进京。才刚档头给我送了这个,这是稳婆三十年来替叙州知府内宅接生的名录,月徊在里头,可是……却没有我。”他顿了顿道,“二叔,我不问旁的,只想要一句真话,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是么?”

  盛时脸色果然别扭起来,只不愿承认,支支吾吾搪塞着:“事儿都过去二十五年了,难保那稳婆有记岔的地方,怎么能凭借这个,就说你不是你爹娘亲生的呢。”

  梁遇笑了笑,“二叔别忘了我是干什么吃的,但凡我想弄明白的事,就没有一桩能瞒过我。我特特来问您,是因为我不愿意再深究下去了,我不想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也不想认祖归宗,可有一桩我要弄明白,我究竟是不是我爹娘的亲生骨肉。”

  盛时惨然望着他,“日裴……”

  梁遇低下头,喃喃说:“生恩不及养恩大,我就算拼尽一身修为,也要替他们报仇,这是我的夙愿。可是二叔,您不该再瞒着我了,将来还有几十年呢,您瞒得住我一辈子么?”

  盛时噎了下,思量再三,到底还是长叹了口气。

  “你……确实不是你爹娘亲生的。当年他们夫妇成亲后,你母亲一直不能有孕,等了许多年,盼了许多年,一直没能迎来自己的孩子。直到你母亲二十四岁那年,她觉得这辈子不能再有孩子了,这才抱养了你。你来梁家时刚满月,生得眉清目秀,你爹娘不知多喜欢,当真是拿你当亲生骨肉抚养。直到后来你娘怀上了月徊,她那时还笑话自己老蚌生珠,也说了,盼着能得个女儿,这样便儿女双全了……”盛时顿了顿,涩然道,“你瞧,你一直在他们心上,他们也没有盼着再生个儿子,可见你在他们心里和亲生的无异。这个秘密,我原想带到地下去的,如今你既然问起了,我也不能再瞒你了。”

  梁遇平静地点点头,“二叔,多谢您能告诉我实情,索性说穿了,我心里也不会再犯嘀咕了。”

  盛时枯着眉道:“你心里头苦,二叔知道,你怪不怪我当初让你进宫?”

  梁遇说不,“是我执意要进宫的,没有您,就没我的今天。我才刚也说了,他们就是我的至亲,为他们报仇,我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说罢站起来,长长舒了口气道,“我是忙里偷闲赶来求证的,如今真相大白了,我才能收心忙职上的差事。二叔留步,我走了。”

  他拱了拱手,转身往大门上去。盛时目送他,看着他急急去远了,虽说一身华服权大势大,可那背影里,终是难掩一种沧桑的况味。

  其实知道身世又能如何,不过自寻烦恼。这件事明白在自己心里,并不打算和月徊说。他本来就是个被放弃的人,在梁家受用了十四年,眼下还能听她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这些都是偷来的,他不敢说,因为怕说破了,连这点亲情也失去了。

  司礼监里依旧人来人往,这个衙门担起了阖宫的鸡零狗碎,就是操心的命。他听人回禀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儿,耐着性子指派完了,才落得一个人在值房里闲坐。

  太阳快下山了,透过西边的槛窗望出去,那无甚威力的老爷儿吊在天边,像个敲落在碗里的鸡蛋黄。暮色一点点漫上来,他也没有传灯,就那么独自坐在昏暗里。

  他想图清静,可惜月徊没能放过他。

  她从门上冲进来,莽莽撞撞的,脸上还带着委屈,进门就哭了,“蝈蝈,我的哥哥被鸡吃了。”

  哥哥蝈蝈混叫一气,梁遇立时就头大了,“你哥哥什么时候被鸡吃了?”

  她怔了下,忙改口:“不是哥哥,是蝈蝈。”一面说,一面气涌如山,“就是那个司帐,我经过御膳房的时候正遇上她,她说要看我的蝈蝈,非要拔了盖儿瞧。结果我的蝈蝈蹦出来,正好落进鸡笼里,那鸡一嘴下去,就把它给吞了。”

  梁遇看她连哭带说,又可怜又可笑,他只得安慰她,“成了,不过是只虫儿,叫人再踅摸一只来就是了。”

  可她不依,“我养了这么长时候,都养出膀花儿来了!她就是成心的,打从我第一天进宫起她就挤兑我,要不是碍着您,她非整治死我不可!”她越想越气,“我的蝈蝈儿,虽不是皇上那只御蝈蝈,可我也拿它当宝贝,她怎么能这么坑人呢!”

  梁遇无奈地看着她,“那怎么办?为了一只虫儿,像处置慈宁宫那两个嬷嬷似的处置了她?”

  月徊虽心里不痛快,但真要弄出人命来还是不大落忍,他这么一说,她自行就消了气,别别扭扭说:“还是算了吧,不过是只蝈蝈……”言罢在南炕上坐了下来,“哥哥,您吃了么?”

  梁遇说没有,“你留下吃吧,回头我再送你回他坦。”见她还是闷闷不乐,起身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御前那几个女官是伺候皇上的,没有皇上发话,我也不能随意动她们。倘或是小打小闹,你包涵些,宫里不能样样较真儿;可她们要是办得出格了,你大可告诉我,我自会收拾她们。”

  月徊想了想,倒又讪讪笑了,“她们觉得我是来争宠的,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只好拿我的蝈蝈撒气。其实我知道,您听说我的蝈蝈叫鸡吃了,您也暗自高兴,谁让您怕虫呢。”

  梁遇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谁说我怕虫,我只是不喜欢罢了。”

  月徊嬉皮笑脸,“真的么?那您明儿给我买个新虫回来,怎么样?”

  他不想搭理她了,坐在案后翻着门禁册子道:“明儿有馈岁宴,十五还有亲政大典,我这几天没空,等得了闲再给你买。”

  月徊嘟嘟囔囔抱怨,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今儿闲了一天,皇帝忙于上奉先殿和宫里城隍庙祭拜,没顾得上她,所以一下职她就跑到这儿来了。

  瞅瞅他,她把手肘撑在炕桌上,说:“哥哥,您今儿忙什么了?我中晌过来,您上哪儿去了?”

  梁遇垂着眼道:“上东厂办案子,那两个黄陂书生画了押,把身后的乱党都供出来了。”

  月徊哦了声,“那下半晌呢?您怎么一个人出去了?以往您出门,不得前呼后拥带上一大帮子嘛。”

  梁遇手上顿了顿,上盛府的实情不能告诉她,只得含糊敷衍,“有件小事要处置,出去了一趟。”

  谁知一抬头,月徊那张脸就撞进眼里来,她神出鬼没地,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案前,眨巴着眼睛说:“我从您脸上看出了心虚,您到底上哪儿去了?该不是上徐府,会皇后娘娘去了吧?”

  梁遇心头一跳,不自觉往后让了让,“别见天的胡说八道,我几时会皇后去了!”

  她说是吗,拿手撩了撩乌纱帽上垂挂下来的穗子,“您瞧我,瞧见什么了?”

  她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不知又在琢磨什么。梁遇蹙眉打量她,终于看见她腕上的碧玺手串,那是他年三十送给她的压岁礼。碧玺色彩丰富,一个个剔透的珠子衬着白净的肉皮儿,看上去玲珑可爱。他嗯了声,“好看。”

  结果她绕了一圈,又绕到他独自出门的因由上去,凑近了说:“您到底干什么去了?来小声儿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可是最不能告诉的就是她啊,梁遇挪开了视线,“以后再说吧,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

  月徊讷讷道:“听着影响怪长远的呢,还要以后。”

  他没言声,暗里叹息,人心是会变的。一旦戳穿了真相,那兄妹之间还能不能这么亲厚,谁知道呢。

  第44章

  夜里吃晚饭的时候他也试着问她, “如果你没有哥哥了,会怎么样?”

  月徊嘴里叼着水晶肴肉,惊恐地望向他, “好好的, 怎么就没了?您要上哪儿去?到了天边您也是我哥哥啊,难道您不要我了?”

  梁遇说不是, “我的意思是, 如果你没有找见哥哥, 会怎么样。”

  月徊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您不来找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哥哥,大不了一个亲人也没有, 就和小四相依为命,也没什么。可您既然找到了我, 又说没有哥哥会怎么样……”她嗫嚅道, “您可别吓唬我, 大过年的,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是啊,他是有些糊涂了,这些话对她有什么可说的。他的身世弄清之后,无非让她从有亲人, 再次变成孤身一人。原本她在码头上胡天胡地, 虽然缺吃少穿的,但她自由,也许会遇见一个不错的人, 有另一番不错的前程。可他认回了她,把她带进宫来, 要是他现在抽身,她会变成什么样?

  其实说到底,也还是自己胡思乱想,一日做了家人,那终身都是。他看着她长到六岁,又从他手里弄丢了她,这么深的渊源,哪里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

  可是月徊经不得他吓唬,梁遇所处的位置,闹得不好就有性命之忧。外头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朝中又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啊,他一说这话,她就觉得要出大事儿了。

  这回是连饭都吃不下了,她搁下筷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轻声说:“哥哥,您要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一定要告诉我,咱们不兴报喜不报忧那套。这两天我瞧您神神叨叨的,是不是接了棘手的差事,危及了您的地位或者性命?要是,您可得告诉我,我不愿意哪天从别人那里听见,说我真没有哥哥了。”

  梁遇对她的措辞真是头大得很,那么八面威风的掌印督主,到她嘴里就是神神叨叨的人。可她倒也真担心他的安危,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和瞠大的眼睛就在他对面,像小时候央他带她出去买沙冰一样,透出一根筋的执拗来。

  他垂下眼,慢慢萘丝诰疲“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我也知道朝堂内外多的是想要我性命的人,可他们没那个本事,你只管放心。我今儿出去,是拜访爹的一位旧友,顺便打听些以前的事儿――都是琐碎,没什么要紧的,你也不用追问,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告诉你,你也听不明白。”

  月徊哦了声,“那我就不操心了。您往后不能这么说话,会吓着我的。我好容易找着个亲人,抽冷子又说没了,那还不如从来没有找到。”她一面说,一面牵着袖子给他夹菜,“哥哥,您要答应我,要好好的,长命百岁地活着,活着一天就照顾我一天,不许扔下我。”

  她是个缠人鬼,可梁遇听她说着这番话,心里却是极受用的。梁家二老于他来说,不单是至亲也是恩人,他们只留下月徊一个,他自然要拿性命来守着她。

  好在她想法简单,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进了宫十顿有六顿在他这儿蹭吃蹭喝,剩下就是在皇帝那里搭桌角儿,吃御菜。当然了,白天御菜吃得多,夜里就来吃掌印的菜单儿。这人的口福倒是不错,过去没受用的,到这会儿全补上了。他看她每天乾清宫司礼监往来,活得如鱼得水,除了头前江太后寻衅吃了点儿苦,后来就百样顺遂了。

  一顿晚膳下来,宫门早就下了钥,她酒足饭饱擦擦嘴,“要不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吧,您在司礼监给我弄个屋子……就隔壁那间,赏我得了。”说完龇牙一笑,“我要和哥哥住街坊。”

  梁遇说不成,“这是太监衙门,怎么好留你一个女官。吃完了就走吧,我送你回乐志斋。”

  月徊没法儿,慢吞吞披上斗篷,镶上了暖袖,迈出去的时候还在嘀咕:“又不是没住过……自己人嘛,还不能行这点方便。”

  梁遇道:“别嘟囔了,送完了你,我还有事儿要忙。”

  她不情不愿腾挪出来,“哥哥,我头晕。”

  可又来,打算靠着这项病症糊弄一辈子呢。梁遇道:“我搀着你。”

  谁知道她在他背上纵了一下,“哥哥您背我吧!”

  就是这么粘缠,活像一张狗皮膏药。衙门还没出呢,跟前的小太监虽不敢抬眼,耳朵不能上锁,她说什么全都叫人听见了。

  好在皇帝跟前没有隐瞒彼此的关系,否则就她这个狗模样,迟早闹出事端来。梁遇躲了躲,“别闹,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月徊是个欠教训的,驴脑子里记不住事儿,得要人时时提点。经他这么一说,她老实了会儿,自矜而端方地走出贞顺门,连步子大小都很得体。从衙门到御花园,有挺长一段路要走,眼下前后宫门都上了锁,甬道里静悄悄的。月徊偷着觑觑他,哥哥挑着一盏灯笼,侧影挺拔俊秀。灯笼光照亮他身上的蟒纹通臂袖[,金银丝绞线,漾出一段又一段粼粼的细芒。

  她错后点儿,一下子蹦到他背上,“这回能背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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