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芨
梅姑姑笑道:“太妃娘娘少时养在宫中,与殿下一起长大。说是彼此看不顺眼,可心里都很信任对方。少年情谊,可堪一生啊!”
楼晏与池韫,对这句话颇有感触。
他们俩,说起来也是少年情谊。
倘若先太子还在,应该也是如此吧?
那边,北襄太妃指着大长公主痴痴笑道:“刚才看你穿道袍的样子,我差点笑出来。想当初,骊阳公主肆意骄横,见谁打谁,现在居然关在道观里,装出一副清修的样子!哎呦,笑得我肚子疼,英宗皇帝、先帝都不敢惹你,现下一个毛头小子,倒把你管得服服帖帖的。”
大长公主倚着桌案,神态迷蒙:“你懂什么?父皇和皇兄纵着我,是因为他们心中爱重我。现下受这些委屈,不是怕那个毛头小子,而是爱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北襄太妃听得这话,不禁收了笑,渐渐露出悲色。
大长公主又给自己灌了口酒,说道:“人啊,之所以能够放肆,是因为有爱你的人纵容着。他们撑出了一片天,所以我可以做个骄横的公主。你当我这些年窝在这里,真是怕了那小子?我是难过啊!爱我的人都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簌簌而下,却又一声不出,只端起酒杯灌下一大口。
她这一哭,北襄太妃也被勾起了伤心事。
“爱我的人……”她眼里也慢慢流下泪来,“你以前总说我脾气古怪,还不是一样的道理?霍家满门战死,只剩我一个孤伶伶的,我总不愿意接受自己被抛下的现实。后来嫁到北襄,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亲人,结果他又……”
大长公主安慰:“你看,你只是死了一个丈夫,我可是丈夫哥哥侄儿,一次死个干净,一个对三个,比你惨了吧?”
北襄太妃呆呆道:“……有道理。”
这番对话,听得池韫三人哭笑不得,又跟着伤心难过。
楼晏叹了口气,上前道:“母妃,我来接你了。”
北襄太妃推开他:“你谁啊?一边去!”
“……”
池韫道:“义母和太妃难得故人相见,就由她们去吧!醉一场哭一场,未必不是好事。”
“是啊。”梅姑姑怜惜地看着她们,“殿下已经许久没哭过了,其实奴婢知道,她心里很难过。”
这话说得楼晏也跟着难过了。
三年前父王去世,也没有留给母妃哭的时间。
为了北襄的未来,为了他们兄弟俩,她只能逼着自己从悲痛里跳出来。
“你们出去走走吧,这里有我,保证好好照顾她们。”梅姑姑说。
池韫看着互诉衷肠的两个,扯了扯楼晏的袖子:“我们别在这里碍事了,走吧。”
楼晏迟疑了一下,默默跟着她出了屋子。
两人站在廊下,看着已经显得凋敝的园子。
“父王和母妃很恩爱,我和大哥,从小就觉得,像他们这样,就是最好的夫妻。”楼晏轻轻说道,“我们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分开得那么早。”
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他们只做到了一小半。
头发还没有白,孙儿才刚刚见到,就这样天人永隔了。
池韫也很难过。
她想起自己不在的那三年,轻声问:“那你呢?如果我再也没有回来,你会怎么样?”
楼晏过了很久才回答:“不知道。”
这三个字的回答,听起来更让她难过。
好像未来,一点也不重要似的。
池韫不禁伸出手,握住他的。
还好她回来了。
楼晏扭头笑了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
到了傍晚,睡过一觉,又喝了醒酒汤的北襄太妃终于清醒了一些。
眼看天快黑了,楼晏不敢再耽搁,接了北襄太妃回去。
走的时候,北襄太妃还一个劲地嘀咕。
“急什么啊!再留一会儿呗!连顿饭都没吃上。”
楼晏哭笑不得,哄道:“以后有的机会,下次我陪您来。”
这才把北襄太妃给哄住了,出了兰泽山房。
池韫进屋,就见大长公主散着头发,撑着脑袋发呆。
见她进来,说道:“那老太婆走了?”
池韫应了声,问她:“您觉得头疼?”
大长公主摇头:“还好,就是困。”
梅姑姑端着醒酒汤进来,说道:“您可别再睡了,这会儿睡下去,半夜就睡不着了。先喝碗汤,出去散散步,回来用饭,等入夜再睡。”
大长公主答应一声,顺从地喝了醒酒汤。
梅姑姑道:“小姐,您带殿下出去走走吧?”
“好。”池韫扶着大长公主起身,叫来侍婢帮她束好头发,便领着她到花园里散步去。
大长公主已经醒过神来了,一边走一边道:“本宫这是被霍如丹坑了吧?怎么就答应帮她报仇了呢?”
池韫笑着说道:“她又何尝不是被您坑了。您坐镇朝芳宫,以后有事大可以叫他们去做,一样能够报仇,岂不快哉?”
大长公主想了想,点头:“有道理。”
过了会儿,她好像又领悟了什么:“哎,你是不是在替他们说话?你这丫头,怎么还没嫁出去,就帮着人家了?”
池韫神情自若:“您想多了,这怎么是帮着他们?是他们帮着我才对,毕竟,我也要报仇啊!”
“……”大长公主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出来。
两人一边闲逛,一边说话,忽见梅姑姑快步而来,神情郑重。
“怎么了?”大长公主问她。
梅姑姑急促地道:“殿下,太妃娘娘出去的时候,叫人发现了。”
第267章 没有解释
北襄太妃出去时,还有点醉。
正好一位贵夫人,上完香准备回府,不知道怎么的,跟她撞到了一块。
原本这是一件小事,可有位老夫人恰好路过,认出了北襄太妃,就这么叫破了她的身份。
楼晏一见不好,赶紧带北襄太妃回去。
可事情已经传开了。
俞慎之才到大理寺,就见吏员们凑在一起吃炒货。
“……这下他总该倒霉了吧?”
“说不准陛下就要护着他呢?”
“再护着他,这么大的事也不能护吧?诸位相爷能答应?”
“倒也是……”
俞慎之走过去,摸了颗花生:“你们在说什么?”
“俞推丞。”那几个评事拱了拱手,“我们在说北襄太妃回京的事。”
“北襄太妃回京了吗?”俞慎之吃惊。
“俞推丞你不知道?”评事们更吃惊。
俞慎之嚼了几下花生,点点头:“哦,我说呢。”
那个北襄来使,为的就是这件事吧?
俞慎之向来没架子,评事们就凑过去:“俞推丞,你觉得楼大人会倒霉吗?”
“你们说楼晏?”
“对啊!”
俞慎之想了想:“不好说。”
评事们失望:“你也觉得不好说啊?是不是糊弄我们?”
“我糊弄什么啊!”俞慎之摆手,“这事是真不好说,你们想想,北襄太妃为什么回京?”
评事们互相看看,挤眉弄眼。
“这我们怎么知道?”
俞慎之嗤笑一声:“你们装什么?是不是怀疑北襄的爵位又要出幺蛾子了?”
几个评事呵呵干笑。
俞慎之用手指点了点他们:“看看,要是朝上诸公也像你们这么想,那事情就复杂了。”
有评事问:“难不成还有简单的?”
“当然有啊!”俞慎之道,“北襄太妃说到底,还是个为人母的妇人,她来京城,难道就一定是大事吗?想想你们家中老母,突然来京,会有什么事?”
几个评事交换一下眼神,其中一个讪笑道:“还能什么事?自然是为着儿孙来的。一家子过得怎么样,孙子好不好,不外乎这些。”
“这不就结了。”俞慎之一摊手,“你们家老母会这样,北襄太妃难道不会?”
评事们露出诡异的表情。
俞慎之不满:“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不对吗?”
其中一名评事道:“俞推丞,照你这么说,北襄太妃就是来看儿子的?”
“不然呢?”俞慎之说,“楼四可比我还大一些,我母亲这几年总琢磨我的亲事,我就不信,他母亲能不急!”
这么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