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芨
西宁王无言以对,半晌后才道:“我们西宁王府,比不得北襄王府。西南的形势,从来没有安生过。倘若与朝廷翻脸,日后别说得到助力,还会受到掣肘。如何为了阿铭一人,置整个西宁王府于不顾?”
“可是您看到了,这两天,我们找了那么多人,竟没一人肯收我们的礼。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件事情办不成,他们不敢收!王爷,现在不是我们要走到这地步,而是他们逼我们走到这地步。”
西宁王被幕僚苦苦劝着,几乎要动摇了。
他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要是死在京城,不止王爵承继会出问题,还会引得西南动荡。
西宁王后悔了,此行为了表示诚意,特意带儿子来,哪知道会是一条有来无回的黄泉路。
就在他要决定,让幕僚传信回去,利用局势逼迫朝廷放人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王爷,有人送了封信来。”
西宁王愣了一下:“什么人送来的?”
“是个乞儿,应是受了别人所托。”
这行事风格,像是在掩人耳目。
西宁王伸出手:“拿来。”
“是。”
信很简单,只写了一行字,西宁王拆开看了看,便塞回去。
“走。”
幕僚忙问:“王爷,去哪?”
西宁王一扫愁绪,看起来极为振奋:“去见一个人。
……
茶室内,楼晏并没有饮茶,而是翻看着一本供客人阅览的游记。
等不多时,寒灯带着人进来了:“公子,客人到了。”
楼晏随手合上书册,站起身来。
一身便装的西宁王走进来,供手见礼:“楼大人。”
这样的态度,对于楼晏的官阶来说,过分礼遇了。
随他同来的幕僚心里有些不认同,但还是客气地施了礼。
楼晏回了礼,神情如常:“王爷请坐。”
两人坐下来,西宁王开门见山:“上次得楼大人相助,本王感激不尽。却不知楼大人此番有何指点?”
楼晏提壶给他倒了茶,不答反问:“王爷是不是处处碰壁,无人援手?”
西宁王默了默,缓缓点头。
他不用否认,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现在的舆论,都是要西宁王世子偿命的,没有人愿意和主流作对。
“再这样下去,王爷恐怕要铤而走险了吧?”
西宁王一惊,挤出笑容:“楼大人说哪里话?本王总不能劫狱吧?”
楼晏淡淡道:“劫狱自然不能,但是如果西南再起战事,为了安抚你们西宁王府,断不会再斩石世子。”
计划被猜个正着,西宁王脸颊抽了抽,他的幕僚脸色也有点不自然。
楼晏微微叹息,说道:“王爷如果这么做,那么西宁王府,很快就会不存在了。”
西宁王怀疑地看着他:“楼大人这话何意?”
楼晏说:“意思是,有人就等着你们这么做,就可以借机降罪,夺走西宁王府的兵权。”
西宁王不相信:“我们西宁王,驻守西南百余年,岂是轻易能动的?难道他们不要边疆安定了吗?”
“还真不要了。”楼晏淡淡笑道,“王爷想想,西南能给朝廷带来什么好处。赋税?每年倒贴。民心?那些异族人能不闹事就不错了。矿产药物?确实有,但相对军费而言,入不敷出。所以说,抹掉西南,对朝廷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买卖。”
西宁王被他的理论弄得呆住了:“但、但……”
开疆拓土,是王朝与生俱来的野心啊!
楼晏摇了摇头:“不是所有人,都有长远的眼光。舍不舍得,要看他的着眼点在何处。”
西宁王沉默良久,轻声问:“这是上头的意思?”
他指的是皇帝。
楼晏再次摇头,坦白直言:“如果是陛下的意思,我就不会坐在这里。”
西宁王眼里燃起希望:“那……”
“王爷明日去宫门哭吧。”他说,“哭得越惨越好,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石世子是被人下了药,郑小公子不是他杀的。”
西宁王愣了下。
“同时,派人满城查问,悬赏重金,有什么药可以让人吃了如同醉酒一般,事后完全想不起来。”
西宁王还没怎样,他的幕僚倒是跳了起来。
“我就说奇怪,世子酒量甚好,怎么这回这么容易就醉?”
第324章 证据我有
第二日,坊报上登了一则消息。
“悬赏,何物可令人醉如饮酒,事后失忆。若有解答者,请至西宁王府,百金酬谢,荐宣奉郎。”念完坊报上的内容,茶客们议论起来,“这消息什么意思啊?西宁王府,就是那个杀了人的西宁王世子对吧?”
“世上只有一个西宁王,应该是他家没错了。”
“听说西宁王世子就是酒后杀的人,西宁王府这是认为,有人下药陷害?”
“这怎么可能?你们瞧瞧,还事后失忆,西宁王府这是故意扰乱视线,给世子脱罪吗?”
“这说不好吧?世上的药物千奇百怪,说不定真有这样的呢?”
更说着,那边又有消息传来。
“西宁王跑到宫门喊冤了,说他儿子酒量很好,不可能喝几杯果酒就醉,这是被人下了药陷害,并没有杀郑小公子。”
茶客们不可思议,还真是这样的进展啊!
“你们觉得是真是假?”
“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说不准是西宁王故意想出的招。”
“我觉得有可能,果酒确实不容易喝醉啊!”
“但是,前一天他不就喝醉了,跟郑小公子起了冲突吗?说不准他酒量就是这么差呢?”
“对对对!有的人一点点都会醉,谁知道西宁王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过,百金,可真是多啊……”
“还荐官呢……”
钱还好说,关键是这个官职,若是能谋上一个,可就从民到官,鲤鱼跃龙门了。
这消息随着坊报的发行,风一般传遍京城,几乎无人不知。
一个时辰后,王府街上,有个游方郎中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
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他抖了抖袖子,将洗得发白的捋得平顺一些,背着药箱前往西宁王府。
一转过弯,他不小心撞上个人,背的药箱甩到了地上。
“哎,你干嘛呢?”他叫道。
那人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
郎中心气不顺,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絮絮叨叨:“知道我这里头装的什么吗?砸了我的药箱,你赔得起吗?”
那人已经道歉,还听他啰嗦,就有点不耐烦,说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吃了像醉酒的药吗?”
郎中大吃一惊,猛地抓住这人:“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那人莫名其妙:“谁跟踪你了?现在来这里的能为了什么?不就是西宁王重金求药的事吗?你自己看啊!”
郎中被他揪出拐角,猛然看到西宁王府外,排出一条长龙,大吃一惊。
“这、这……”
“这些都是来送药的,和你一样。”那人松了手,不屑地道,“真以为西宁王府好骗呢?”
……
“荒唐!真是荒唐!”政事堂内,有人吹胡子瞪眼,“这西宁王,为儿子喊冤就算了,搞出这么大动静,想干什么?现在整个京城的坐堂大夫、药馆学徒,几乎都跑到西宁王府去了,这不是扰乱民心吗?”
袁相爷看了眼说话的人,懒懒道:“不然要怎么样呢?西宁王府发告示寻药,这也说不上过错啊!”
气就气在这里。
那位以性格耿直著称的相爷,思索片刻,说道:“还是赶紧判了吧!案子一定,他们就作不了妖了。”
说干就干,这位相爷当即给刑部和大理寺传了信,在政事堂的推动下,两司终于下了定论,西宁王世子酒后失态,谋害临昌伯世子,奏请陛下处置。
皇帝接到奏报,问道:“确定是西宁王世子杀的人?不会弄错吧?”
刑部尚书斟酌着回道:“从现场与证词来看,这个推断合情合理。而西宁王世子也拿不出有力证据,证明自己的无辜,所以……”
说到这里,却听后头传来:“陛下,臣有异议。”
看到出列的人,刑部尚书眉头就是一跳。
皇帝惊讶:“楼四,你觉得薛尚书说的不对吗?”
楼晏禀道:“不,薛尚书说的很有道理。但臣以为,这终究只是推断,不能算是铁证,西宁王世子有被冤枉的可能。如果不排除这个可能,就下判决,恐怕会酿成大错。”
“这……”
皇帝话未说完,突然有人跳出来:“陛下,不要听他胡言。”
众臣转头一看,咦,居然是北襄王?
他怎么来了?好端端的,要上演兄弟阋墙了吗?
果然,楼晏看到他,脸色就沉了下来了:“我们在讨论正事,北襄王这是做什么?扰乱朝堂吗?”
楼奕大摇大摆:“你能讨论正事,本王就不能讨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