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芨
楼晏冷淡地扫过她:“倘若是池大小姐自己下的药,又怎么会喝下去。我进来的时候,她正处于昏迷中。”
俞慎之叹了口气,说道:“仙姑,这事不是不能细查。比如这药从哪里来,给俞二公子传话的道姑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水火棍下,你以为会有秘密吗?”
曹庆幸灾乐祸:“搞半天,原来是你们朝芳宫自己的污糟事。现在还不想承认,知不知道在你面前这两位是什么人?他们一个是刑部郎中,一个是大理寺推丞,都是掌刑狱的,还破不了你们这么个小案子?”
华玉闻言一哽,目光闪烁。
朝芳宫里当然没有迷情药,她是私下派师妹去买的。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外人来查。
观里全是她的人,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如果刑部或大理寺插手……
“师父!”她哀切地看着凌阳真人。
事到如今,能指望的只有师父救她了。
然而,让她失望了。
凌阳真人只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向临昌伯等人施礼:“既是我这孽徒的错,贫道绝不包庇。来人!”
外头有女冠应声而入:“住持。”
凌阳真人缓缓道:“华玉陷害师妹,犯下大错,杖五十,革去弟子名录,逐出师门!”
两个女冠愣了一下,没想到凌阳真人判得这么重。
华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大声求情:“师父!师父饶过我这回!我再不敢了!求求您了!”
这次和上次不同。先前青玉涵玉之事,凌阳真人判她杖二十,行刑之人念及她的身份,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几天就缓过来了。现在她被逐出师门,别人没有理由再留手,五十杖足以要她半条命!
最关键的还是逐出师门。过去九年,她能这样作威作福,便因为她是住持弟子。以后没了这个身份,华玉这个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师父,师父求求您了……”
临昌伯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才五十杖,真人可真是心疼弟子。”
他的立场和曹庆不同。
曹公子是误入,而且他本是断袖,算不上吃亏。
郑小公子呢?好好一个伯府小公子,被男人占了便宜……
依临昌伯的意思,把华玉当场打死,都不算什么。一个道姑,也敢算计他的儿子!
凌阳真人低声下气:“贫道教徒无方,过后定会好好给伯爷赔罪。只是事情闹得太大,惊动大长公主,那就不好了。”
临昌伯这才缓了语气:“也罢,五十杖就五十杖吧。”
事情就这么下了定论。
华玉被拖了出去。
先前那般嚣张,等到凌阳真人不再站在她这边,便什么也没有了。
好端端的内务,把两位勋贵公子牵扯进来,凌阳真人还得收拾残局。
池韫见好就收,也不多说什么,就此告退。
楼晏与俞慎之自然不会留下。
四人一路沉默,回到小阁。
十分默契地回到原来饮茶的偏厅,俞慎之问:“你们要怎么感谢我?”
楼晏瞥了他一眼。
池韫则低声一笑。
只有俞慕之,懵懵地问:“大哥,你在显摆自己推理能力强吗?”
俞慎之再忍不了这个蠢弟弟,赏了他一个爆栗。
俞慕之哎呦一声,喊道:“好端端的,为什么打我?”
俞慎之懒得搭理他,继续问:“曹公子其实是你们引来的吧?”
池韫坦然承认:“是。”
俞慎之眯起眼:“所以,你们将计就计?”
“是。”池韫诚恳地道,“还要多谢俞大公子,放我一马。”
俞慎之摆摆手,说道:“我只是容不得别人利用我们俞家。”
方才小道姑过来传话,他便察觉这事不对,随后事情果然顺着他的推断发展,已知这事跟华玉脱不了干系。
用这样的手段陷害一个少女,其心何其恶毒!何况,这其中还涉及了他的弟弟。
俞慎之朝旁边一指:“我这傻弟弟,除了读书有些天分,余事都太过天真。这回没事,谁知道下回如何。敢向他伸爪子,那就别怪我剁了它!”
池韫闻言,露出羡慕之色:“俞大公子真是个好兄长。”
倒是俞慕之,还出言抗议:“大哥,我哪里傻了?”
俞慎之非常没气质地向他翻白眼:“傻子总是意识不到自己傻的。”
第65章 你不是别人
“所以说,药是华玉下的,熏香却是你弄的?”俞慎之微微皱眉。
“是。”池韫含笑。
俞慎之失笑:“好一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他忽然觉得,这桩婚事退得太应该了。这要真娶回家来,自己这个傻弟弟,哪里吃得住。
俞慕之却呆呆地问:“你这……这不是陷害吗?”
“是啊。”池韫冲他一笑,“你哥哥还是帮凶哦!”
俞慕之有点崩溃:“大哥!你是大理寺推丞,明知道她陷害,还帮她?”
才说完,又吃了一个爆栗,俞大公子理所当然地说:“是啊!你大哥我徇私枉法,怎样,你要去上告吗?”
俞慕之:“……”
池韫一本正经:“俞二公子,不要误会你的兄长,其实俞大公子行事,完全合乎君子之道。”
俞慕之怀疑地看着她。
“子曰:君子不器。这句话,你总是听过的吧?”
俞慕之差点学他哥翻白眼,他明年就要下场了,难道还会没读过《论语》?
“这句话怎么了?”
“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也就是,看不见的规律、道理为道,看得见的有形之物为器。故而,君子不器的意思就是,不能拘泥于眼睛看到的有形之物,而应该关注其背后的无形之道。”
池韫循循善诱:“你看这件事,香丸是我弄的不假,但根本而言,是华玉要陷害我,想置我于死地。如果拘泥于证物,将我治罪,那岂不是让华玉得逞?如此,公道何在?俞大公子揭了华玉的阴谋,恰恰是直指本质,惩恶扬善,乃君子所为。”
“……”
三个人看着俞慕之冥思苦想,低头憋笑。
过了一会儿,俞慕之突然明白过来:“你是不是在糊弄我?夫子说的君子不器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俞慎之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说你傻还不认。”
俞慕之生气:“你们合起伙来捉弄我!”
俞慎之笑得揉肚子:“谁叫你看着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下午的法事开始了。
俞家兄弟表示懒得出去看了,于是楼晏和池韫告辞离开。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俞慎之脸上的笑收了起来,自言自语:“别说,她这个解释,还挺有道理的。”
“大哥!”俞慕之不开心,“你还帮着别人欺负我。”
俞慎之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以前不知道池大小姐是这么个人,现在退了婚,有没有后悔?且不说样貌如何,能张口子曰,可见平日没少读书。旁人如此陷害她,却游刃有余,干脆予以反击。我想不出,你还能娶到比她更好的人。”
俞慕之道:“大哥,你不觉得她的手段太酷厉了吗?那华玉,杖五十又逐出师门,就算保住了性命,日后在外头也是生计艰难,可以说,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
俞慎之不以为然:“那你想过没有,华玉的计谋得逞,会是什么结果?她一个闺阁千金,被人发现与男子私会,好一点,临昌伯夫人许她进门为妾,差一点,就得一死以全贞节。这难道不酷厉吗?如此,不过是以直报怨。”
他顿了一下,又道:“她能这样随口说出圣人之解,只怕道理早就自己琢磨过。这样的人,必然心里有一杆秤,该怎么做,自会衡量,倒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强多了。”
俞慕之哼了一声:“大哥你这副知己的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未婚妻呢!别是你自己欣赏她,后悔退婚了。”
反正他是不后悔的,这么厉害的女人,娶回来还有自己说话的地方?
俞慎之愣了一下,又去揉他的头,笑骂:“胡言乱语!这话能随便说吗?”
……
出了小阁,两人在树下停住。
“你逼得凌阳真人惩戒华玉,便是她现在不说什么,心里也会记你一笔账。朝芳宫毕竟是她的地盘,日后小心些。”
池韫点头:“知道了。”
楼晏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没问出那句话。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果然一直就是这么胆小的人。
以前不敢说,现在不敢问。
其实心里已经认定是了,却又害怕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强迫自己收起思绪,专注在这件事里。
“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事虽是对方陷害你,可你也在其中推波助澜了。”
池韫笑了起来:“难怪他们说楼大人屡破奇案,这直觉还真是了不得。”
楼晏注视着她:“你承认了?”
池韫摊手:“我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件事,确实是我推波助澜了。一开始来朝芳宫,华玉只是对我存在敌意。我看出这一点,屡屡激她,这才让她恨我入骨,终于出手对付我。”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