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芨
这就有点咄咄逼人了,池韫反问:“俞四小姐很关心这件事?”
俞敏痛快地点头:“是啊!我还以为,会是你二妹嫁进我家,没想到竟然退婚了。干脆利落,一点也不像原来那个不通人情的池大小姐。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一开始摆出那个蠢样,你那二婶娘肯定会提防你。”
看她满脸兴致勃勃,池韫很想笑。
俞家祖传好奇心,连俞四小姐也是如此。
“我想过了,你当时的处境,还真是这样处理最好。虽然婚是退了,可大伯母对你印象大好,所以,你才能站在这里,成为我俞家的座上宾。置之死地而后生,很厉害啊!”
“……”池韫诚恳地回答,“我没想那么多,退婚就是真退婚了。此番俞大夫人来请,我自己都很惊讶。”
“是吗?”俞敏不相信,“不能这么简单吧?我听过的故事里……”
她及时收住,池韫却发现了端倪。
这俞家兄妹怎么回事?俞二公子满脑子都是玄妙奇幻,什么彩蝶妖王的,而俞四小姐专注在内宅纷争上面,姐妹争婚之类的……
他们兄妹搭档,可以撑起一家书坊了吧?
池韫认真考虑了一下,与他们合伙开一家书坊如何?
“原来你真的想退婚啊?为什么呢?我二哥不好吗?”俞敏困惑。
妹子,你刚刚才笑话过你二哥……
“我要守孝啊!”池韫一本正经,“何况,修道很有意思的,比嫁人有意思多了。”
“……是吗?”
“要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公主出家呢?”
“唔……”俞四小姐陷入沉思。
打发了好奇心重的小姑娘,池韫往凉亭里一坐,听别人念诗去了。
……
“楼兄,到了没啊?”俞慎之爬坡爬得心累,喊道。
楼晏与高灿等人,在斜坡一堆乱石间转来转去,头也不回:“俞大公子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俞慎之倔劲上来了:“我没有累!就是问问!”
然后咬着牙跟着一块转。
小厮看了心疼:“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您看他们穿得多利落,咱们这样……”
楼晏那是有准备地外出公干,穿得轻薄灵便。而俞慎之,宽袍大袖的,在乱石灌木间走动,时不时就被刮去一块布……
“不行,他没说回,我怎么能认输!”
小厮很无奈:“人家又没跟您比,哪来的认输?”
“反正不行!”
小厮没办法,只能撕自己身上的布条:“公子你把袖子绑上,好歹可以少刮一点。”
俞慎之很欣慰,拍了拍他的头:“还算有点用,没白疼你。”
小厮立刻期待地看着他:“那涨点工钱?”
俞慎之毫不留情掐灭他的小火苗:“大白天的,别做梦了。”
“……”小厮嘟囔,“就嘴上白说说啊!”
“总比白说也没有好吧?”
也是。
那边传来高灿的声音:“大人,您看这边!”
俞慎之来精神了,挣扎着奔过去:“哪里哪里?什么东西?”
楼晏蹲下身,翻看那几块石头,止面有着斑驳的血迹。
“案发地点就是这里。”他左右看看,“周围都是什么人家?”
高灿翻开文书,禀道:“大人,这附近都是栽桃的农户。”
“农户……”楼晏皱了皱眉,似乎遇到难点。
俞慎之忍不住问:“到底什么案子,给我看看,集思广议,说不定能给你们出出主意呢?”
高灿的目光投向楼晏。
案子还在查,细节都是机密,如果在衙门里,有人来问,高灿会毫不犹豫拒绝。可大人允许这位俞推丞跟着,是不是就有这个意思呢?
楼晏无声叹了口气,说:“给他看吧。”
高灿应了一声,将卷宗递了过去。
俞慎之立时展开细看,越看越是震惊。
“不是吧?天子脚下,死了这么多读书人,居然十几年无人知晓?”
第88章 想说蠢就说
池韫一边吃着奶糕,一边听旁边几个书生争论。
争的是“微风X细柳,淡月X梅花”,这中间填的应该是什么字。
他们谈得热烈,甚至连附近修整桃树的花农,都驻足聆听。
这让他们暗暗得意。
连花农这样的底层小民,都被内容吸引,可见谈得精彩。
其中一个道:“自然是微风摇细柳,淡月映梅花。”
立时有人赞同:“这个摇字用得好,前者动,后者静,动静得宜,相映成趣。”
也有书生大摇其头:“崔兄填的这两个字,只能说是不功不过,平平无奇,未免缺乏美感。”
崔书生不服气:“莫非盛兄有更好的主意?”
盛书生说:“我看不如用舞字,微风舞细柳。至于后一句,就用隐字,淡月隐梅花。”
众人将这句诗在心里念了几遍,果然比上面那个更添美感,纷纷赞道:“好!舞字十分精髓,以人写物,一听便想到美人起舞的袅袅之姿。”
“这隐字用得更妙,月色皎洁,连梅花都隐于其中。妙极!妙极!”
众人意见达成一致,那崔书生念了两遍,也甘拜下风。
——哪怕自己写不出精彩的诗句,总是会鉴赏的。
俞敏见池韫摇了摇头,便问:“你觉得不好?”
池韫刚要开口,那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几位公子,这舞和隐两个字,也不是太好吧?”
诗会有意思的就是争论。
文无第一,再好的文章都有人不认可。
众人兴致勃勃,向发声之人看过去。
下一刻,却是鸦雀无声。
说话的,是那个旁听的花农。
片刻后,说出“微风舞细柳,淡月隐梅花”的盛书生不咸不淡地说:“原来现在的花农,都会作诗了吗?灵山县果然是天子脚下,文风大盛啊!”
旁人就没这么客气了,说道:“怕是听了几次诗会,就以为自己会作诗了吧?”
这花农身上褐衣,脚下草鞋,一张脸晒得焦黄,皱纹遍布,刚刚在干活,还沾了泥土,开口谈诗论词,不免让这些书生觉得好笑。
读书要是这么容易,读书人哪来这么高的地位。
“几位公子……”
他还没说完,就被人截断了:“这位老丈,你还是给桃树松土去吧!”
“我……”
“就是!你便是听得多了,也未必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作诗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连接受到嘲讽,花农心中生怒,说道:“公子们也不怎么会作诗,难怪只会欣赏这句!”
前面还只是冷言冷语,花农这么说,这些书生们也不客气了。
“我们不会作诗,你会吗?”
“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也想教训我们?”
“走走走!别打扰我们的诗会!”
有人想将他推开,可花农日日地里干活,力气又岂是书生可比。这一推,花农没动,倒是自己站不住,往后跌了两步。
此人脸上挂不上,干脆恶人先告状,先嚷了起来:“怎么,你还动手?”
书生们围上去:“好大的胆子!我等有功名在身,岂是你这小民可以冒犯的。”
“说不过就动手,真是刁民!”
俞敏忿忿道:“这些书生怎么回事?便是人家说得不好,也不用这样凶神恶煞吧?”
池韫眉头大皱,却听耳边一声大喝:“你们干什么?”
抬头一看,是俞慕之。
俞慕之上前扯开这些书生,怒道:“亏你们还是圣人门生,读了那么多年书,就会欺负小民?圣人言,有教无类。花农怎么了?说得不好可以教,说都没说就嘲笑别人。就你们这样,还指望以后教化一方,为民做主?趁早拿根裤带吊死,省得以后当了官祸害百姓!”
池韫哑然。
当初醉太平挺身而出,就知道这俞二公子颇有正义感,不想这次又进化了。上次让楼晏说得哑口无言,这次以一对多,却戳得又毒又准。
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么?官都没当上,就先欺负百姓了?
书生们先是一静,随即反应过来,不服:“兄台怎能信口污蔑?我们好好的诗会被打断,都没找他的麻烦,只叫他走,有什么问题?”
“看你穿得体体面面的,怎么也不讲道理?”
“是他说不过便动手,你倒来指责我们?”
俞慕之冷笑:“一个个人模人样的,倒跟没长眼睛似的。是他先动手的吗?明明是你要推人家,却因为体弱险些跌倒!年纪轻轻的,却不如一个老人家力壮,平时是不是没练骑射?君子六艺都不学好,教训起别人倒是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