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里片
钟华甄没想到他这么敏感,摇头否认,又想到他看不见,便开口说句不是,“侯府这几天都没外人来,你要是有派人看着就应该知道,你放心吧,我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没傻到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实际上出现了,防不胜防,明明她那天都喝了药。
李煦奇怪了,“那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先说明白,我一点都不喜欢孩子,你别往东宫里塞,你要敢往东宫乱带,我肯定把小孩丢出去。母后以前要我带带小九,我都快被烦死了,我才不喜欢。”
钟华甄扶额,心觉自己太鲁莽了,不该在他面前提这种东西。
她想起了几年前的事。
继皇后膝下只有一个九公主,自然希望作为太子的李煦能和九公主亲近,偏偏李煦自己还是个皮孩子,最后照看的活就到了钟华甄手上。
她也才十三岁,去东宫除了上课外,就是陪三岁的小公主玩。得亏九公主喜欢她,总喜欢让她牵着,而李煦那时候正好瞧上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一位世家小姐,带着人偶尔过来看两眼,之后让别人跟她一起带小孩,自己又跑去做自己的事。
后来那位世家小姐见她就耳朵红,甚至还说她以后如果娶妻,定是顾家的。
钟华甄没明白自己是被人看上了,后来被李煦折腾了一顿,才知道自己少了一份“姻缘”。
她回想起以前,心中惆怅多了两分,一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李煦,一边是刚刚才发顿火的长公主,夹在中间的她显得尤为困难。
“你还睡不睡?”李煦又打了一个哈欠,“想我哄你?那来吧。”
他掀开自己被子,钟华甄深呼出一口气,把摆在床尾的一床新被子打开,把自己裹得严实,贴墙睡,离他远远的,不想理他。
他自己却又凑过来,问她离那么远做什么,她实在是无奈了,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些,又道:“你睡吧。”
夜还是深沉的,钟华甄虽被李煦闹了一顿,心累不已,但闷在胸口的闷气没了。
她闭上眼,心觉李煦虽是直性子,说话不中听,但人还是挺不错的。
等第二天起来时,钟华甄就立马把自己昨晚的话给推翻了,这位就是半点都惹不起的祖宗。
李煦睡觉是安分的,睡前什么动作,睡后就是什么动作,钟华甄动不了,被他压得做了场噩梦,等醒来的时候,发出自己和他面对着面。
她手轻戳他肩膀,自己打算偷偷地往里挪。
李煦突然睁开眼,握住她的手,钟华甄一惊。
他看见是钟华甄,又闭上了眼,问:“不是让你别早起吗?我昨天都没怎么睡,你不要吵我。”
“你在我这睡懒觉太危险了,”钟华甄推了推他,“就算你不起,你总得让我自己先起来一趟。”
第40章
李煦大概真的累, 没一会儿就继续睡了过去。钟华甄揉着额头, 想要起身,但她未着束胸, 到底还是怕他发现,只能窝在被子里不起身。
屋内摆设简单,紫檀木衣架子上挂着大氅, 帷幔轻轻垂下,天色越来越亮。钟华甄对长公主还是了解的,她见时间差不多了, 又推了一下李煦。
“我昨日被母亲骂了一顿,她今早上很可能会过来,你快些走吧。”
李煦钻进被子蒙住头, 钟华甄扶额, 只能凑近些说:“你先回东宫休息, 等我以后找时间陪你。你也知道母亲对你的意见,算我求你了行吗?以后你要我做什么就我做什么, 绝不反抗你。”
要是长公主待会真的过来, 看见李煦在这里, 恐怕得气得上手直接打人。
李煦蒙在被子里, 慢慢露出双眼睛, 和她视线对上, 打量她一会儿, 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是否可行。
“搬去东宫?”他试探问。
“你就不能想些正经的吗?”钟华甄叹口气, “我要陪母亲。”
李煦撇嘴, 但他最后还是乖乖起了身,边穿鞋边说:“你欠我的,可别忘了。”
“有事以后再说。”钟华甄没起身送他,她没穿束衣,不想冒险被他发现。
李煦以为她怕冷,穿好外袍后就把自己刚睡的那床被子盖她身上,弹她额头道:“你是我的人,犯了错只能由我骂,长公主要是再说你,你就当做没听见。”
钟华甄无奈一笑,“我知道。”
“傻孩子,以后……”他的话突然停下,往外看一眼,“有人过来,我先走了。”
钟华甄半张脸都躲在被窝里,李煦怎么看都觉得心痒痒,都想把她连人带被一起偷走。
但他还不想被人发现他和钟华甄的秘密。
钟华甄则挪了挪身体,把枕头收起来。
月洞门垂下的帷幔被掀开,过来的人是罗嬷嬷,她来给钟华甄送补汤。
天色已经大亮,罗嬷嬷手里有个托盘,对她道:“世子已经醒了?长公主本打算今日过来,但她一早起来就进了宫,去和陛下说离京的事。”
钟华甄扶着手臂慢慢坐起来,问她:“母亲还气吗?”
昨天晚上长公主那顿气,钟华甄早就有过设想,本就没打算让她发现,终究还是失败了。
“昨天老奴不在,但也听说长公主昨天的话说重了,她自己拉不下脸面,不敢过来,”罗嬷嬷端药走到她跟前说,“自侯爷离世后,长公主便一直如此,望世子见谅”
碗是温热的,钟华甄接过汤药,小口轻抿,道:“我没什么,只是许久没去东顷山,不知道那边怎么样?”
她十年前随长公主去过那边,后来遇到过一次刺杀,长公主就不再带她出去。
“那边要清冷幽静得多,世子得多穿衣物,”罗嬷嬷叹道,“若是侯爷还在,也不至于如此。”
钟华甄笑道:“嬷嬷不用替我担心,虽说我小时候身子是差,但这两年已经差不多养好了,就算受了伤,也不是大事,除了有点疼外,其他都还行。”
罗嬷嬷知道钟华甄一直是懂事的,心中叹口气,如果威平候还在,侯府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她看见床上的两床锦被,问:“世子昨夜是觉得冷吗?”
钟华甄喝药的动作顿了顿,点头道:“我感觉快冬天了,屋子总是凉。”
……
长公主得皇帝宠爱,清早进宫时,皇帝才刚起。这两天都在肃清官员,各司其职,不用上早朝。
明黄幔帐用金龙钩悬住,皇帝经历这件事,面容苍老许多,寝殿内助睡的安神香已经快燃尽,继皇后端药在旁伺候。
长公主当继皇后不存在样,对皇帝行了礼,开门见山道:“皇兄,我想再去趟东顷山,甄儿已经有十五,也该去祭奠父亲。”
“你不是才回来没两个月?”皇帝刚喝完一碗苦药,有些惊讶,“外出祈福一年一次就行了,华甄身体也不好,你要是真想出去,等过完冬再走。”
他摆手让人给长公主赐座,两个太监搬来一把紫檀木扶手椅,让她坐下。继皇后在一旁,尴尬至极。
长公主也没和他见外,只道:“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事情太多,这两天我总梦到侯爷,心想他大抵是觉得寂寞了,想要人陪。”
皇帝抬头看她,“你我相识快有四十年,拿这些蹩脚的借口出来,骗不过我。”
长公主唉了一声,“我想出去散散心,京城这两天的事太多了,甄儿还因此受了次伤,我怕了。”
他们两人的关系好,你来我往,根本就没有什么尊卑之分,继皇后插一句话道:“长公主也不必担心,郑家一事由煦儿负责,出不了岔子。”
皇帝点了点头,“听说华甄还是煦儿救出来的,改日让他去钟家探访,你也别管小辈间的事。”
换做平日皇帝说这种话,长公主是不会反驳的,但现在钟华甄出了事,她不想让李煦踏进钟家半步。
“太子殿下处事繁忙,甄儿身体有恙,不敢劳烦他,”长公主手轻依扶手,“我打算月初的时候带甄儿离开去东钦山,等京城再平安些才回来。”
“离月初也就七八天,你什么时候这么贪生怕死了?”皇帝无奈,却还是准了她,“你多带些侍卫,皇宫里那一千人你也带走吧,最近确实乱,路上容易出事。”
“陛下,这……”继皇后在一旁欲言又止,皇宫的御林军比不上威平候训练出来的私兵,让长公主带走太不安全。
皇帝道:“你先下去吧,朕与长公主有话要说。”
继皇后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带着宫婢行礼,退了下去。
长公主抬手让自己的婢女也退下,道:“她在这我总不想说话,那些私兵是护着陛下的,我用不着。”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脾气,”皇帝摇摇头,又问一句,“邬儿,你觉朕这个皇帝,做得如何?”
孙邬是长公主闺名,他们两个几乎算是未出生就相识,关系亲近。
长公主眉皱起来,“陛下什么意思?”
“朕从前登基之时,欣喜无比,立下大志,要把大蓟朝变成繁华盛世……”他的话停了停,现在朝廷怎么样,有目共睹,“朕勤于政务,对皇子和公主都疏于管教,没想到煦儿是个聪明的,朕没教过他半点,他却犹如无师自通,行事敏锐,不落俗套。”
早年太子的脾气顽劣,欺压下人与大臣官员之子,但他的课业远远优于旁人,习武之术上更有天赋,皇帝虽没时间多管,听过的却也不少。
近年来太子沉稳许多,即便如此,也依旧没什么人敢招惹他,可他至少不再像小时候样无法无天。
长公主震惊问:“陛下是想?”
“朕这些年身体不好,处事再怎么勤政,也像没有用处一样,”皇帝说话声音不大,“他比朕要厉害,皇室势弱有朕一半原因,若朕再折腾下去,怕是无颜面见列祖列宗,传位于他,岂不是正好?”
长公主稍稍回过神,不同意道:“陛下现值壮年,太子不过才十七,他如何管得了国家大业?”
皇帝笑了一声,“从小到大朕都不是聪明那个,只有你护着朕,明明是个名门闺秀,捉弄起人朕都奈何不了你,嫁给威平候,委屈你了。”
“侯爷人很好,我不觉委屈,”长公主没想到自己会听到皇帝这样颓丧的语气,岔开话道,“陛下若是真想清闲清闲,让太子监国半年试试。我是有些奇怪,想着做太上皇享清福,可不是陛下的性子。”
皇帝勤政,几十年来如一日,处事决策上是不比他人,但也不会被人诟病,只道:“要是煦儿膝下有个一儿半女,朕享享这清福倒也无所谓,可煦儿是眼高于顶的,见人便百般嫌弃,怕是朕去了,都没有能入他眼的女子。”
长公主沉默了会儿,并没打算把钟华甄的事说出来,只道:“陛下膝下子女众多,太子不愿,不如直接给他赐婚,再不济还有其他几个皇子,三皇子也到了年岁,该娶正妃了。”
“这两小子机灵得很,朕要是真给他们赐婚,他们指不定还能来场逃婚,尤其是肇儿,他本来就好山水,出去一趟恐怕乐不思蜀。”
长公主又不是太子亲姑姑,对他的婚事没什么想法,回道:“陛下让他们手上的事忙一些就行了,太子聪慧,但他若是懒惰好玩之人,陛下还得多磨磨,不如让张相多看着,免得他老是有空闲时间。”
……
长公主从皇宫回来之后,这离京的日子便定了下来,但她没有大肆宣扬,只让府中的侍卫婢女提前备好东西。
她对钟华甄的脸色好上许多,上次说的禁止也收了回去,只不过她依旧不许钟华甄见李煦。
钟华甄最近也不怎么想见他,倒没觉得有什么。
没曾想过了三天之后,魏府送来信,说魏函青打算下午离京去邺城,午时宴请好友,请钟华甄去相送,顺便向她赔罪。
那时长公主在钟华甄屋子里抄佛经,她接过平福手中的信笺,先看了一遍后,才将信转递给钟华甄。
“魏函青为什么要向你赔罪?不是你让侍卫打断他的手吗?”
钟华甄愣了愣,她打开信,还没看内容,看到字迹时就觉得头已经大了。
李煦字迹别人认不出,她却还是知道的。这祖宗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半点时间都抽不出。
钟华甄手上的伤已经没前几天疼,穿得厚实,也看不出来,她回长公主:“他总在旁人面前说我相貌,那时候没忍住,就让侍卫打了他一顿,我也没料到他身子那么脆,侍卫还没怎么动手,他就脸色苍白捂着手喊疼。想来是因为自己要走,又怕影响钟家与东宫的关系,所以才递这封信。”
“不过魏函青怎么还没走?我记得他行期早就过了。”钟华甄问跑腿的平福。
平福说:“魏公子本来是打算和陆状元一同启程的,但大司马造反前几天魏夫人突生怪疾,他就向上请旨,拖了些时日。”
长公主突然问:“去的人有谁?”
平福挠头,“好像都是魏公子身边的一些朋友,没听说有什么大人物。”
“他信上明明白白说着请罪,我若是不过去,旁人得说钟家自大狂妄,”钟华甄把手上的信装起来,“母亲要随我一起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