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舟无据
嬷嬷心好,只可惜是从小地方来的,不晓得世家大宅院里的弯弯绕绕。
这女人虽穿得不甚打眼,可身旁伺候的丫头却是颜色甚好。
一般的主母,见着这样美貌的下人恨不得打死而后快,又岂会放在身边呢?况且这丫头垂着头,始终一幅兢兢业业的表情。
这可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
且,皇帝在这儿。
阿蒙又扯了扯李嬷嬷的裤腿。
“我......哟!这不是翠屏姑娘么,老奴眼拙,方才竟把姑娘漏看了,这是......”好在是更恶劣的话还没出口,李嬷嬷便眼尖地瞧见了娘亲身边的翠屏。
娘亲。
如今却是只敢在心中叫了。
李嬷嬷便是再识人不清,也不会认错了崔贵妃身边的翠屏。
贵妃既是皇帝的贵妃,也是崔家的大小姐,崔家上下,除却老爷和小少爷,便是这么一个嫁进宫里的贵妃娘娘最为尊贵了。
如今既认出了翠屏姑娘,那么翠屏姑娘后头的那位......
李嬷嬷忙不迭地道歉:“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勿恼。”恨不得跪在地上。
“奴婢有罪,未能管束好府上的下人......”连带着翠屏也开始认错。
说完这句,翠屏垂眸,等着皇后示下。
皇后摆摆手:“无事,你们先起来吧,我不过一寻常妇人,这么紧张作甚。”她笑得如宫中一般温婉。
翠屏自也揣摩出了皇后的意思。
她此番乃是悄悄前来,自然不希望闹得人尽皆知,便是受些委屈也不得不忍了。
好在自个儿在李嬷嬷未说出更过分的话前就站了出来,若是......后果不堪设想。
女人都是最记仇的。
“贵人慈心。”李嬷嬷忙不迭地磕着头,直到皇后三人离去许久,阿蒙拽了拽李嬷嬷,她才双脚瘫软在地,擦着满头的冷汗道:“天爷,亏得翠屏姑娘早早出来,否则还不知道老奴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阿蒙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他实在还小。
“嬷嬷是为了我,我自会保护嬷嬷的。”就像那时候对絮絮说过的那样。
那双桃花眼虽小,却也发挥了老少通吃的魅力,只这么一句话便将李嬷嬷哄得不见眼,将阿蒙搂在怀中好好疼了疼:“小少爷真是会疼人的,这是小少爷往后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您可以为老爷,可以为贵妃,却独独不能为老奴。”
提到絮絮,阿蒙的眸光黯淡下去,李嬷嬷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安慰:“小少爷怎的了,可是老奴说错了话?”
阿蒙摇了摇头:“絮絮不再是我的了。”所以他也不必在为她了。
她将他抛弃了。
“絮絮......是谁?”李嬷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阿蒙并不回答。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虽无禅房,却不乏曲径。
崔奉喜爱江南园林,便将自家的院子设计成江南园林的样子,曲径、回廊、鹅卵石路、小池塘,无一不在精髓处。
就连皇后这样见惯好东西的人都不免赞叹。
“本宫从未去过江南,可听闻崔老爷喜欢江南园林,今日瞧见崔家宅邸,大约可以窥见了江南好风光,想来,这园子定是请了江南的名师来设计铸造的,崔老爷的心思,当真巧妙玲珑。”
夏日的紫藤萝开败了,独留了一大把绿草缠在小石亭上,一幅别有洞天的样子。
京城不曾见到过。
翠屏回话:“娘娘过誉了,不过我家老爷的确是醉心于园林。”
“本宫听闻,因是从前崔贵妃的母亲,崔老爷的原配夫人喜欢江南园林?”
翠屏点头:“回娘娘的话,确实有这么回事,我家老爷对夫人情深至极,这么多年都不曾另娶他人,便是府上的姨娘们,也都是照着夫人的样子才纳了的。”
皇后默然无言。
良久感叹一句:“夫人当真是好福气。”
尾音减弱,良久无人搭话。
甘凛微瞧着面前的屋子道:“娘娘,到了。”
“这屋子不曾住过人,可府上人勤快,总是时常扫洒的,娘娘大可放心,若有什么缺的,娘娘只管叫凛微来找我,翠屏必为娘娘安排妥当。”
皇后点点头。
翠屏正要离去,不妨被皇后掐住了手腕。
“你这样的聪明人,怎会不晓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翠屏缓缓抽出手腕,却没有瞧皇后:“娘娘此言,奴婢不晓得是何意。”
甘凛微上前一步,道:“你一定晓得,许姑姑是怎么死的吧。”
自然是陛下责令杖毙而亡的。
皇后冷笑一声:“她是为了贵妃而死,你扪心问问自己,不过数月,贵妃身边的人都换了几波了?”
“你自以为是贵妃的陪嫁,可贵妃是怎么对待你的?她小产后首先做的便是杖责你,要知道,许姑姑便是杖毙而亡的。你有几条命待在她身边?”
皇后自以为是地挑拨着。
翠屏并不回话。
等到皇后将所有话说完,翠屏才福身告退:“若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便先回去了。”
待到翠屏走远,甘凛微才问皇后:“娘娘,她怎的如此不识好歹?您是一国之母,她竟如此对待你!”倒是忿忿不平得紧。
皇后转头笑了笑,而后拍了拍甘凛微的脸蛋:“傻孩子,本宫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本宫不过是试探试探她的态度罢了。”
“如此瞧来,翠屏对其主子,极为忠心。”甘凛微恍然大悟。
皇后喟叹道:“能有此等忠仆,着实叫本宫羡慕。”
从来再好的猛将都不如一个全身心为主的忠仆。
且崔兰音身边还有这么多为她前赴后继,不惧生死的男人,包括陛下。
她凭什么?
“你说,她凭什么,凛微。”皇后发问,忽而回头,笑得灿烂诡异:“为什么本宫不配?他们都觉得本宫不配呢。”
可她,偏要配得上呢。
第47章 暴雨
眼瞅着到了夏天的尾巴, 原本晴好的天,却一阵阵下起雨来,颇有江南雨季的样子。
清河百姓也都连连称奇, 怎的今年雨水这般的多,雨像豆子似的, 不要钱地往下撒,浇得人是心潮身也潮。
雨势颇大, 几乎寸步难行。
只是早已定下回程的期限,也不好耽搁,便也只能在雨幕中前行。
好在是大雨总是一阵一阵的, 过了时间便只是小小的一点细雨,并不碍事。
京中探子传,张郑二臣把持了朝政, 将皇后软禁在启祥宫, 因着其余宫妃和皇子公主们前些日子去了广贤寺中祈福, 途中忽遇山路崩塌,出不得寺庙, 便索性在山中住下了。
倒是凑巧。
生生免了一场灾祸。
朝中气氛早已剑拔弩张。
以皇帝为首的宋将军、南大人等皆对张郑二人侧目而视, 只可惜张郑二家在先前的金吾卫中有着不少的旧人, 这些旧人因不满皇帝撤换,索性投了张郑而家。
这些人对宫闱地理,是再熟悉不过的。
张郑二人也算是变相控制了皇城。
饶是宋将军兵符在手, 可奈何大军无诏不得入京。
况且张郑二人将京城围得铁桶一般,寻常人根本递不出消息。
容璟取下鹰隼爪上的信笺,顺手摸了摸那鹰隼,笑道:“乖,好好传递消息, 此间事了,朕必好好犒赏你,带你去围猎,可好?”
那鹰隼仿佛孩子一般,在容璟手心啄了啄,而后盘旋在头顶飞了一圈,又叫了一声,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絮絮被鹰隼的叫声吸引而出。
“陛下这鹰养得好。”这是真心赞叹的。
谁曾想,容璟竟不走寻常路线,叫围猎所用的鹰隼来往送信。
鹰隼不似信鸽,遇到危险尚有能力一搏,且它是猛禽,最难驯服,皇城中人应该也想不到,皇帝竟能以它做信使。
“这鹰隼,是朕途径漠河所得,当时,它还是只小鹰,被猎人射伤了翅膀,机缘巧合之下便跟了朕。”
容璟语露骄傲。
草原人将鹰隼比作人与上天间的信使,一向对其极为尊崇,能驯服鹰隼的勇士,在草原都是受尽爱戴的。
可惜絮絮并无那方面的机敏意识,瞧着那鹰隼飞走后,便再没理会容璟,自己钻进了马车,舒舒服服地坐着了。
容璟得了个没趣。
皇后将帘子放下,唇线稍抿。
甘凛微能感觉到皇后目前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是以也不敢多嘴,只是静静坐着,给皇后斟了一杯茶搁在小几上。
皇后盯着自个儿手中的茶盏,先是瞧了一眼甘凛微,而后微微笑了起来。
“崔兰音,你的好日子不会太久的。”皇后将茶水一饮而尽,忽得“咣当”砸在小几上,愣是将甘凛微吓得不敢抬头。
良久,皇后才摸着她的脸道:“傻孩子,别怕。本宫要给你最好的。”
是夜,狂风暴雨。
郑家派的先锋兵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