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三嫁 第122章

作者:读读 标签: 古代言情

  钱娇娘轻笑,“邢慕铮有你们这一群兄弟,也是不枉此生了。”

  阿大急道:“夫人,这时候可不能说这些晦气话。”

  武州知州派来安排的师爷请钱娇娘进牢狱,钱娇娘跟着师爷与狱卒走下潮湿的青石台阶,与玉州几乎如初一辙的鬼哭狼嚎层层叠叠地传来,行至底下,火把森森地照亮漆黑的地牢,闷热夹杂着骚臭扑鼻而来。钱娇娘的秀眉越蹙越紧。

  关押邢慕铮的牢房在最深处,似是怕人劫狱,狱门前竟还有两名猝卒把守。邢慕铮盘腿坐在稻草堆上,闭着眼似在打坐,他的右脸上有一道猩红狰狞的伤疤,像是新伤,刺眼极了。钱娇娘抿紧了唇。

  铁链开锁的哗哗声响也未能让邢慕铮睁开眼睛,师爷轻声说道:“定西侯爷,有人来看您!”

  邢慕铮睁开双眼,与牢外的钱娇娘四目相对。黑眸微起波澜。

  钱娇娘对着师爷点了点头,师爷会意,左右使了眼色,让守门的狱卒都跟着他走远了。钱娇娘弯腰踏进脏兮兮的牢狱中。她一抬头,邢慕铮已经到了面前。

  “你怎么来了?”

  “你还有哪儿受伤了?”

  二人同时开口。

  静默须臾,邢慕铮握了钱娇娘的手。钱娇娘略微挣扎,又顾忌他身上伤口。

  他躬身在她的耳边沙哑低语,“我原是放了你走。”她却还是来了。

  钱娇娘垂了眼眸,“你哪儿受了伤?”

  邢慕铮抬起她的下巴,深深望进她的眼眸深处,不允许她逃避,“你为什么来?”

  钱娇娘瞪他,“邢慕铮,现下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邢慕铮不说话,压在她下巴上的手指用力捏了捏。

  “你先放开我。”

  “你来了我就不放了。”

  钱娇娘恨得直咬牙,气他分不清轻重,她磨着牙狠狠道:“回家给你生娃儿,这总成了罢!”

  邢慕铮陡然狂喜,他蓦地抱紧钱娇娘,像是要将她嵌入骨子里。钱娇娘被闷得差点喘不过气,她才挣扎着抬起头,就被邢慕铮以唇重重封住了红唇。他那样狠命亲她,像要将她的魂儿也亲出来。

  钱娇娘着实快被他亲晕了,她使劲拍他的胳膊,邢慕铮这才放开她,他咬她的耳朵,在她耳边粗声道:“给我生女儿!”

  钱娇娘喘着气,恶狠狠瞪他,“冤家!你命都快没了,还较这个真呢!”

  邢慕铮沉沉笑了笑,搂着她不肯放。钱娇娘推他,邢慕铮近乎无赖道:“我就是要死你也要给我生女儿。”

  钱娇娘啐他一口,“你作梦!你到底给我看看还伤哪儿了,我带了药来!”

  “没什么伤,只是胸前挨了几鞭子。”

  邢慕铮说得轻描淡写,钱娇娘却听不得,她拉开邢慕铮的衣襟,果然见了几条触目惊心的鞭伤。钱娇娘忙按了他坐下,自己跪坐在他跟前,从袖中拿了伤药出来为细细涂抹,一面抹一面低低与他说了张资责来找她的事。说完后半晌也没能听见邢慕铮的回应,钱娇娘抬头,只见他眼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为他敷药的手指看,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

  “你想些什么?”钱娇娘轻轻按了他的伤口一下。

  邢慕铮嘶了一声,钱娇娘低头为他吹了两口,邢慕铮无声无息地弯了唇。只是她一抬头,他又恢复正经。“你是怎么个想法?”

  “皇帝老爷相信你是清白的么?”

  邢慕铮将她拥进怀里,就着她的手盖上了伤药的盖子。“天家沉迷炼道,盼的是长生不老江山永固,如若我挂的是其他罪,他仍相信我的忠心,我便安然无恙。只是谋逆乃天家大忌,向来宁可错杀一百不愿放过一个,如今有人作伪证陷害于我,加上三皇子推波助澜,怕是极难回天。”

  钱娇娘沉默,脸贴在他的心口。

  邢慕铮轻轻抚过她的脸,“你放心,便是我死了,我也不会叫你和丑儿受到牵连。”

  钱娇娘仰起头,直直望进他的双眸,“为什么要死?”

  邢慕铮眼神微变,“若走另一条路,你们都将打上乱臣贼子的烙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那又如何?我只要我娃儿的爹活着。”钱娇娘打从一起始她就没有任何迷茫,为着这等尽忠报国的虚名蒙上不白这冤惨死,纵使后世史书能替他记上大燮忠臣一笔,他仍是死了。好死不如赖活,只有活着才能扭转乾坤。锦衣玉食从不是钱娇娘心中所向,如今不过锦上添花,她只要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地活着。

  “你不怕?如若上永安,我抵死不认,便是三皇子杀我,我也能保留这定西侯的封号,你们娘俩依旧能在玉州享荣华富贵,可是若成了反贼,咱们以后可就要东躲西藏没什么好日子了。”邢慕铮摩挲着她的脸。

  钱娇娘撇撇嘴,“我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

  邢慕铮胸口热潮翻涌,他埋进钱娇娘的颈边。钱娇娘轻呼,“你的伤……”

  “娇娘,你是我心爱的妻子。”邢慕铮终于说出这句话。

第二百八十八章

  钱娇娘出来后,那张资责还等在客栈中。钱娇娘没给他好脸色,只叫他换个地方说话。张资责大喜过望,当下请钱娇娘到了他的一处秘密别业,共商大计。阿大与李清泉心中恨极,他家大帅何时这般受制于人,还被逼上梁山。可如今不得不吞下这耻辱。一切待大帅回来再作定论。

  事情迫在眉睫,张资责却早有详细的计划,他得知明日邢慕铮将自衙门大牢押至虎昌大营,由徐弘祖押送上永安。路遇锁澜木桥,他们将在此处设下埋伏。并且同时准备好十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混淆敌人视线,待得救下邢慕铮,他们便坐上其中一辆四面离开。等安全后汇合,一行人便直下玉州。

  果然打的是白占玉州的主意,这与邢慕铮预料的分毫不差。钱娇娘心中冷笑,将邢慕铮的话说了,“我家侯爷说,事以至此,玉州自是不能太平,他同意让你们过去,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见一见你们的主子,他得看看你们主子是否真是前朝皇室遗脉。”

  张资责闻言犹豫了,“这……”

  钱娇娘道:“我家侯爷便是被你们陷害至此,他也是响当当的大英雄,百姓信他胜过信燮朝皇帝,你们不就是知道我家侯爷是受万民爱戴的战神,才想方设法泼他一身污水逼着他入你们阵营么?便是真的前朝皇室遗脉也就罢了,复辟成功他照样当他的大将军,但倘若是街边的阿猫阿狗也来充数,他是宁可死也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钱娇娘说话的时候,张资责盯着钱娇娘,眼珠溜溜地转。他见钱娇娘眼中隐藏的怒火与嫌恶,还有那两个侍卫愤懑不平之色,便知邢慕铮是真决意投诚了。他心中说不出的喜悦,若有定西侯结盟,他们复辟的大业指日可待。定西大将军邢慕铮是他们急欲拉拢的重要人物,如今好不容易差得临门一脚,绝不能功亏一篑。况且主上往后总要与邢侯相见,邢侯被他们诬陷至此,他们自也是要表诚意,才能叫他彻底归心。

  “夫人太过忧心,我们主上是越朝敬亲王第三子,与越朝天子为堂兄弟,自是正统皇家血脉。”张资责心中已有了计较,但重关重大,他自是作不了主上的主。“如今共谋大业,主上自当与邢侯相见,且待小人先行禀明主上,再由主上定夺可好?”

  “侯爷说了,进玉州之前,必要见人。”钱娇娘面无表情道,“否则明日也不必救他。”

  张资责苦笑,“夫人,您可讲讲道理,便是小人想禀明主上,主上也不在武州,便是主上有心想与邢侯见面也见不上啊。”

  “他即便不在武州,也在武州附近。”钱娇娘斩钉截铁道。

  张资责脸色微变,“夫人此话怎讲?”

  钱娇娘道:“我怎知道这话怎讲,我不过转述我夫君的话罢了。”

  张资责摇头叹道:“定西侯果然有勇有谋,名不虚传。”

  钱娇娘冷笑,“我夫君这样有勇有谋还被你陷害入狱,你岂不是更胜一筹?可笑他不过信任于你,竟就遭了此大祸。”

  张资责闻言面露愧疚之色。他与邢侯的确相谈甚欢,只可惜各为其主,他着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只不知此事过后,他还能否与邢侯把酒言欢。

  张资责黯然走了。

  翌日照计划行事,李清泉与阿大和张资责派来的人一同去锁澜桥埋伏,春五保护钱娇娘在马车中,秦绍元扮作马车夫坐在车外。小林子里异常安静,鸟兽似乎都知危险早早散去。马匹静静地待在原处,大家都不曾说话,只是凝视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忽而听得一声响箭,紧接着传来刀剑相撞的刺耳之声,钱娇娘抿着唇瓣,指甲一下一下地刮着指腹。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春五警觉地撩开帘子,“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群蒙面黑衣男子手执利剑迅速跑来,为首的正是手腕上挂着断了两半镣铐的邢慕铮。钱娇娘眺望他的身后,竟还有追兵离得稍远些。有人停下拿弓箭射来,钱娇娘心儿猛提,那箭落在邢慕铮的左面,被阿大回首打掉。

  尘土飞扬,脚步纷叠,骏马嘶鸣。等待已久的马车立刻策马往前,秦绍元也驾着马车迎上去。一群人迅速与马车汇合,邢慕铮俐索地跳上钱娇娘的马车,铁链子哗啦啦地响。阿大跟着跳上来。钱娇娘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马车四处散去,留下漫天尘埃。武州衙门的衙役们并来护送的徐弘祖的人马追了一段路,已然眼花缭乱,不知犯人身在何处。徐弘祖的亲信狠狠跺脚,“快去禀告徐统领!”

  待逃脱追捕,邢慕铮让春五与秦绍元去后头李清泉赶的马车,留了阿大一个赶车前往与张资责约好的地点。

  春五二话不说,出了马车与秦绍元一同离开。待人一走,邢慕铮捧着钱娇娘的脸狠吻她的红唇。钱娇娘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环抱邢慕铮的腰回吻于他。又思及这条路前程未卜,只怕连累了丑儿,不免心中怅然。

  “娇娘,”亲吻许久,邢慕铮还舍不得放开她,轻啄着她的红唇,“我的腰带里有个东西……你拿出来。”

  钱娇娘被亲得眼神迷蒙,差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迷糊间就照着邢慕铮的话做了,放在宽厚背上的素手收回来在他的腰间摩挲,摸到一个坚硬的四方之物,她将它拿了出来。邢慕铮还在亲她的脸,钱娇娘好容易低头一看,手掌里是个与她掌心差不多大的玉佩,上头雕刻着双龙戏珠。

  “这是什么?”

  邢慕铮顺着她的脸贴向她的耳,轻咬她的耳垂,低低道:“这是御物,所持之人如皇帝亲临。”

  钱娇娘静默一瞬,两瞬。然后她举着那块圣赐之物,狠狠地捶打邢慕铮的肩膀,眼中的火光几乎要烧起来,“邢、慕、铮!”他竟敢骗她至此!

  她虽从未得过皇帝的东西,但好歹听说过尚方宝剑。想来这如皇帝亲临的玉佩与那尚方宝剑也差不离,他若身上揣着这样的东西,又怎会入了大牢?这样看来,他显然就是故意的!钱娇娘虽不知他究竟因为何故,但他竟一个字也不与她讲,害她这样担心!

  等会儿,他一早就与她说有危险,但这危险本不应该有,那他从那会儿起就是故意骗她了?是故意叫她心急火燎地赶来武州?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邢慕铮这下嘶嘶直叫,也没能叫钱娇娘心疼。邢慕铮见耍赖不成,闷笑着将她一把抱住。钱娇娘在他怀里挣扎,他就搂得更紧。

  “你放开我!”钱娇娘低吼道。

  “不放。”邢慕铮这会儿有妻万事足,怀中的娇人儿怎么凶他也不怵。“说什么都不放了。”

  钱娇娘恨得直想拿牙咬他,她也真在他的脖子上狠咬一口,真真气不过。

  如今皮愈发厚的邢慕铮只当磨牙了,他掰回她的下巴,不甚温柔的啃咬她的红唇。钱娇娘也咬他。二人又爱又恼地互咬一番,邢慕铮才抱着钱娇娘,低低在她耳边说了真相。

  原来这一切都是邢慕铮的计划。泰康帝与他密谋,叫他找出前朝叛党的领军人物将之除去。

  邢慕铮从一开始就知道黑菊派与越朝皇室有勾结,他接近张资责并非为了武林秘籍,也不是为了调查先前的事,只是想让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等着他们上勾。当初黑菊派刺杀邢慕铮,是因当时逆党视邢慕铮为最大威胁,意欲除之而后快。邢慕铮接手这事儿后,就让藏在张资责身边作门客的探子献上一计,让他们拉拢于他。张资责的父亲原是白氏皇族的暗卫,十分忠心,后来张资责继承遗志,成了复辟的一员大将。他接受了探子门客的计策,又将此计禀于主子,才有了如今这么一出。

  邢慕铮本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他也揣测过张资责兴许会将他逼得走投无路,徐弘祖的配合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三皇子于他而言,道行还浅了些。他只将此事告知了武州知州,还让他用了些苦肉计。今日劫囚,他也也武州知州说了,叫他衙门里的杀几个反贼便跑,徐弘祖的部下要追便让人追。

  如今一切都在邢慕铮的掌控之中,只是计划还尚未完成,待端了逆党老窝便是成了。可邢慕铮对此倒并无太多欣喜,不过是他寻常的一次战役罢了。此次出行,最大的惊喜是他怀中的娇妻。

  临行前邢慕铮听得钱娇娘还将他拒之千里,他着实又气又恼,心口又是那样疼痛。邢慕铮愈心爱于钱娇娘,就愈发替她着想。他原想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离开,可他竟又害怕她在他身边无法释怀,还为了丑儿要讨好于他。明知放她离开他将心如刀割,但他竟也想过,她若能安好,自己便是孤寡一生他也甘愿。

  可终究人心是肉长,刮了心肝肉的滋味太疼了。邢慕铮决意赌上最后一把,她若真对他无一点情份,他便死心放她离开,可她若对他有一丁点舍不得,他都要再求她回头。

  可她不仅仅是一点不舍得,她竟为了他愿意放下一切,还愿意给将成叛党的他生娃儿。邢慕铮的心自昨夜起,就火热得发烫。

  这是他此生最得意的胜战。

  “邢慕铮,你就是个狗贼!”钱娇娘啐他,只觉这一程满腹的担心都喂了狗。

  邢慕铮头回被人骂了狗贼,还咧嘴笑得痴傻。他低头舔着她的脸,像是她脸上有蜜般,倒是坐实了狗贼这话儿。“好娘子,我昨儿就想告诉你,只无奈隔墙有耳,加上张资责狡猾,我怕他于你不利,才瞒了下来。你便饶了为夫一回。回玉州去乖乖等我回来。不出一月,我就回去了。”

  钱娇娘被他舔了一脸,有气也没处发。邢慕铮在她耳边交待她:“你回去只告诉阿大几人,明琥军没有圣旨不敢攻打玉州。若是他们真要打,你就要彭时应战便是。”他交待完了,拍了拍车板,阿大立刻停了下来,邢慕铮跳下马车,让阿大护送钱娇娘回玉州去。阿大虽心急,但对邢慕铮的命令莫敢不从。李清泉的车马追了上来,邢慕铮让李清泉留着,春五与秦绍元依旧上了钱娇娘的马车。

  张资责的马车自另一岔路口而来,小厮打开帘子,张资责双手捧着邢慕铮的宝剑跪于马车之中。邢慕铮冷哼,看了钱娇娘一眼。

  “你小心些!”钱娇娘原不想理会他,但还是没忍住。

  邢慕铮对她摆摆手,大步走过去上了张资责的马车,李清泉俐索跟上,跳上车板与马车夫并坐。

  张资责眼见钱娇娘的马车停在那儿不动,因而问道:“侯夫人不与咱们同行么?”

  邢慕铮拿回宝剑,道:“妇道人家跟来何用?”

  张资责感叹道:“尊夫人对邢将军情深意重,小人十分敬佩。”

  邢慕铮因此话大悦,嘴里道:“非得寻死觅活地跟,就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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