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人睽睽
暮晚摇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清泠泠的,却到底没发火。
夏容心里难受,想原来公主不能有子嗣啊。难怪公主以前总是那样讨厌小孩子……她大胆继续:“殿下,二郎是喜欢你的,方才二郎也说了,他还是想要名分。说明比起孩子,二郎更在意名分。
“奴婢知道殿下也喜欢二郎。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松口,给二郎名分呢?”
暮晚摇反问:“你凭什么觉得我很喜欢他?”
夏容呆一下,结巴道:“因为、因为公主平时和二郎在一起时,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喜欢跟二郎撒娇,喜欢让二郎抱殿下……殿下和我们从来不这样,殿下和谁都不这样。
“殿下虽然总是说二郎,但是殿下其实不怎么真心跟二郎发火的。只要二郎出现,殿下的心情都很好,让奴婢们也跟着、跟着心情好……奴婢想,殿下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二郎的。”
她大着胆子,鼓起勇气:“奴婢觉得,殿下心里,比殿下表现出来的,还要喜欢二郎。”
暮晚摇不说话。
她当然知道她是非常喜欢言尚的。
正因为她的经历不同寻常,她才在心里那么喜欢言尚。她的爱干干净净,剔透无比……这是唯一的,美好的,不容任何人破坏的。
哪怕是言尚自己。
暮晚摇垂下眼,轻声:“正因为喜欢他,所以但凡他有一点迟疑,我都不要。我什么都没有,这世间什么都不是我理所当然应得的,只有我的爱最美好。
“我不要他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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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便再不见言尚了。
有时马车在巷子里堵上,暮晚摇坐在车中,也从来不向下看一眼。言尚也许有来找过她吧,她不清楚,但是从夏容犹豫不决的神色,暮晚摇能猜到言尚应该是来找过她的。
但是她不稀罕。
断就要断干净。
她最清楚自己对言尚的喜欢有多不正常,她清楚她只是看他一眼,她就是会心动。因为他是那么好,是她的黑暗中最美好的光。她不知道世间有没有比言尚更好的郎君,反正她没有遇到。
他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她不容许自己懦弱,不容许自己见他一眼,就头脑发热,就想要找他回来。
有时到了晚上,她就会恨自己为什么要把一切挑明,明明继续哄骗下去,她就能继续享受言尚理所当然待她的好;有时喝多了酒,她就有一种冲动想去找他,想说自己后悔了,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
而到了白天,冷静下来的时候,暮晚摇就庆幸自己又捱过了一天,她再一次告诉自己,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权势是先于情爱的。
任何人别想夺走她手中的权势!
不管是言尚,还是李家、韦家!或是太子,皇帝!
她拼尽全力也要自己过得好,要让自己身边人受自己的庇护,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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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再一次见到言尚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五月。
她在一个朝臣的宴席上,本是和韦树见面。
韦树最近官运不顺。
之前演兵之事,按说韦树也应该升官的。但是吏部将他卡住了。毕竟监察御史这个官职,得罪的人太多。朝廷中希望将韦树拉下马的人太多,而韦树既不求助韦家,也不求助暮晚摇。
当暮晚摇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她决定解决自己夹在李家、韦家之间婚姻的问题了。
暮晚摇在宴上见到浮屠雪一般干净的少年郎君,二人静坐,彼此都有一些难言的尴尬。
韦树悄悄看暮晚摇,觉得公主殿下的气质,冷了好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和自己联姻的缘故,暮晚摇见到他,也不像平日那般笑了……韦树低下睫毛,有些难受。
暮晚摇:“巨源,你想娶我么?”
韦树抬头向她看来。
暮晚摇没看他,眼睛望着筵席上来往的其他官员。
暮晚摇说:“如果你也不愿意,那我们当合作,一起拒绝这门婚事。如果你想娶我,那我就与你做一场利益交换——你和我一起拒绝婚事,我帮你解决你现在官场被人找麻烦的事情。”
韦树垂下眼:“殿下在补偿我?”
暮晚摇:“嗯。”
韦树轻声:“为什么要这样?”
暮晚摇不解,向他看来。见他抬起琉璃般的眼睛,安静地,哀伤地。
韦树:“殿下以前不对我这样说话的。殿下现在已经开始讨厌我的存在了么?”
暮晚摇一愕,心知自己的态度让韦树受了伤。少年抿着嘴,坐得僵硬,他的睫毛颤颤,眼睛染上霜雾。不管如何,到底是个比她小了整整四岁的弟弟。
她一下子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哄韦树,而这个时候,不知道哪个官员喊了一声“言二郎”,暮晚摇比自己反应还快的,一下子看了过去。
她本是躲避韦树的眼神,本是随着本能看过去,却一下子和言尚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他和几个户部官员站在一起,其中还包括暮晚摇用得最得力的大臣户部侍郎。户部侍郎正嘉赏言尚公务办得出色,而言尚向暮晚摇这边看来。
他怔了一下,因她竟然也向他看过来。
一月不见,二人都有些出神,心神空了一下。
只是看着彼此,却好像回想起了很多过去……暮晚摇猝不及防地扭过了脸,态度冰冷:“言尚怎么也在?”
韦树错愕,不知言二哥来,为何让殿下反应这么大?
侍女夏容屈膝,紧张道:“通知筵席时,没有言二郎的名字。也许,言二郎是临时来的……是奴婢的错……”
暮晚摇:“我们走。”
她竟一刻不在这里多留,起身就要走。韦树跟着她站起来,追上两步:“殿下……”
暮晚摇勉强停步,对无措地看看她、又看看言尚的少年露出一丝笑,说:“改日再与你聊,你不要多心,我没有针对你。”
韦树:“殿下你和言二哥……”
他心想殿下拒绝婚事,难道不是因为言二哥么?
暮晚摇说:“不管我和言尚如何,都不影响你。不要因为我们分开,你就变得慌张。”
暮晚摇就这样匆匆走了,连个面子功夫都不多做,让一众官员脸色古怪,探究地看眼初来乍到的言尚。
言尚目中微黯,自嘲一笑。
他本来不来,是听说她来了,仍想和她见上一面……然而她本就是冷酷无情的,说是与他断了,就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韦树走了过来,看着神色有些怔忡的言尚:“言二哥……”
言尚温和对他一笑:“巨源不必担心。不管我与殿下如何,都不影响你的。”
韦树不说话。
心想你们的说法还真是一致。
然而……你们真的分开了么?
是打算再不见彼此了么?
可是一个弄权的公主,一个步步高升的臣子,怎么可能再也见不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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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也明白这个道理,暗自有些后悔。这就是和一个朝中臣子谈情说爱的麻烦事。
哪怕分开了,她也不可能再不用见言尚。而每次见到他,都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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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暮晚摇和言尚关系变成这样的时候,冯献遇离开长安,要去济州当参军。
济州是一个荒芜的地方,冯献遇说去济州,其实就相当于被中枢贬官。
冯献遇在长安的朋友不多,和几个交情浅的朋友喝了告别酒后,他等来了匆匆而来的言尚。
冯献遇和言尚一起坐在灞桥柳树下说话。
言尚皱眉看他,温声:“冯兄,之前各国使臣还在长安时,我听说你献诗有功,那时还听说待使臣走后,你便会升官。却是为何如今要去济州了?”
冯献遇神色有些憔悴。
他道:“服侍公主服侍出错了呗。”
言尚愕然。
冯献遇转头看他,意兴阑珊道:“当时使臣在时,我献诗有功,长公主见我不依靠她,却去找别的门路升官,就有些不高兴。但是殿下那时也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许了我升官。但是之后殿下就不怎么找我了。
“之后有一次,因为我向殿下建议,让殿下遣散那些没什么用的面首。殿下当时因为气我升官没有告诉她,拒绝了我的建议。但我的建议被那几个面首听到了,他们嫉恨在心。他们挑拨离间,在殿下面前陷害我,还设计让我去了殿下原本不许任何人去的独属于她夫君和她死去女儿的宫殿。
“殿下勃然大怒,我便连辩解机会都没有。我根本见不到殿下的面为自己说情,就被贬去济州当参军了。殿下算是彻底恨上不肯安分的我了。”
言尚听完这一切,轻轻叹一口气。
言尚:“济州苦寒,冯兄当做好准备。”
冯献遇乐:“多谢你没有跟其他人一样来拉着我一起哭,替我哭了。哎……算了,起码我这次去济州时,可以去将我女儿接来一起。我只是担心我女儿吃不了苦,不愿意和我去济州。”
言尚温声:“冯兄可以亲自问问。”
冯献遇叹气:“我女儿太小了,又和我不亲……”
言尚:“再小的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冯兄总是要问一问才好。冯兄错过了与女儿的这几年,必然心中也极为想念。人世一遭,父母子女缘分如此不易,兄长当珍重才是。”
冯献遇闻言露出笑。
被贬出长安,他纵然难过。但是想到马上能见到女儿,他又隐隐对未来有些期待。便是为了女儿,他也得坚持下去,不能死在济州。
冯献遇看向言尚:“你呢?”
言尚一怔:“我怎么了?”
冯献遇:“你快要及冠了吧?家中仍不催着你成亲?我像你这般大时,我的囡囡都出生了。”
言尚摇头笑一下。
眼中神色有些落寞。
他轻声:“我恐怕是没有这个缘分的。”
冯献遇只看到年轻郎君眼中的寥落哀伤,却不知更多的,只以为言尚是和他机遇一般。冯献遇叹气,道:“你我相识一场,却是差不多的命运。你如今仍是和丹阳公主在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