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瑜景宫的?且等一会儿,奴才进去通报声。”
阿妤见御前的人这般好说话,心底也松了口气,就算差事没完成,没在御前留下坏印象也算件幸事。
这边小刘子让阿妤等着,自己轻手轻脚地进了殿内。
杨德立在案桌边,听见动静,轻步走下来,听了小刘子的话,低声问:“只来了个宫女?”
“对,不过不是容嫔身边的妙琴,有些眼生。”小刘子没说的是,那宫女长得有些太好了。
杨德猜到了什么,透过没关严的殿门瞥见外面俏生生站着的人,心底轻啧了声。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封煜的注意,他停下墨笔,抬起头:“何事?”
杨德快步走上台阶:“是瑜景宫的阿妤姑娘,来给皇上送参汤。”
还没退出去的小刘子听见杨德的称呼,心底一紧,姑娘?
封煜皱了下,半晌才想起杨德说的是何人,他下意识想起那双软若无辜的手,眸色稍暗。
殿内寂静了片刻,就在杨德以为皇上忘记阿妤姑娘是何人了时,封煜才平静开口:
“让她进来。”
第4章
正是午时,日光高照,即使在这十二月的天,都让人额间溢出细汗。
阿妤在外面等了片刻,小刘子就快步走了出来,朝阿妤笑得友善,腰比先前要弯了些:“阿妤姑娘,皇上让您进去。”
阿妤察觉到他的变化,眸色微闪,她忽然想起小李子之前的话。
她跟在小刘子身后走进去,心丝跳到嗓子眼,小刘子很快就停了步子,阿妤眼睫轻颤着,独身走上前去,在大殿中央跪下,银盘端至头顶:
“奴婢给皇上请安。”
杨德将银盘接了过去,却没人让她起来,阿妤不知这是什么意思,跪在那里揣揣不安。
杨德将银盘呈上后,就领着众人退了下去。
殿门被轻轻掩上,发出细微的声音,阿妤只觉得心砰砰得跳。
封煜没了处理政务的心思,靠在椅背上,敛眸打量台阶下的女子。
依旧是那头乌黑的青丝,别着一根银簪,是这宫里最常见的装扮。
“你上前来。”
殿中没了旁人,这话在对谁说不言而喻,猜想成了真,阿妤在心底咕哝了一声,她动了动身子,站起来,有些胆颤地迈上台阶,一步步靠近那明黄色的案桌。
终于迈上最高的那层台阶,她没胆子再走近,迟疑地停了下来。
即使是走到这儿,她依旧不敢抬头直视圣颜。
殿内安静了片刻。
忽地,她下颚被人勾起,和那日一模一样的情形。
她狠狠打了个冷颤。
那日板子打在身上的疼,足以让她铭记在心,原本已经好了的伤口,在她抬眸看见圣颜时,竟隐隐作疼。
眉眼似画,如娇如媚,的确是那晚上的人。
封煜松开了手:“你怕朕?”
阿妤浑身一僵,觉得他这话明显着白问。
这禹国上下有谁不怕他?
封煜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坐了回去,没等她回话,又道:“过来。”
阿妤掐着粉嫩的指尖儿,顿了下,才垂着头,走到他身边,跪坐下来。
安静了一会儿,封煜问她:“容嫔让你来时,可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那几句话,完全没提此时发生的情况。
可若说主子事先没猜到,她决计是不信的。
她猜出圣上的意思,再开口时,声线起了变化,原先脆生生的声音软了下来:“主子说,让奴婢将参汤送到御前。”
阿妤没什么复杂的心思,皇上若是真的看上了她,她总是拒绝不了的。
封煜捻了捻指尖,眸色稍暗:“没说旁的?”
阿妤咬了下唇,实话实说:“没有。”
封煜凝着她垂着的脸。
其实,论容貌淑妃也是极盛,当初名闻京城,封煜初见时,也觉惊艳,是以,这一宠就是三年。
封煜指腹落在她面上,细细摩挲。
他想,还是不一样的。
阿妤眼睫轻颤着,她第一次和人靠这么近,那手指贴在她面上,在唇角处细细抚着,力道很轻,却让她僵在原处。
红霞似火陡然冒上脸颊,烧了耳颊一片一片,透着一股春色直直蔓延至衣裳里。
往日的所有谨慎细心,全部被这团火烧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阿妤忍不住咬唇时,才听跟前人说道:“起来。”
阿妤陡然松了口气,连忙站起来,跪得久了,膝盖直打颤,可她却稳稳地站着,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回去告诉容嫔,晚上瑜景宫点灯。”
点灯也就是侍寝的意思,阿妤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等看见他薄凉的眉眼时,忽地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心底倏然升起一阵刺骨的冰凉。
她之前想岔了。
容嫔主子不是将她献给了圣上。
而是用她同皇上做了个交易。
阿妤脸色煞白。
将她献了上去,总还算是个人,可现在,不过连个物件都不如罢了。
这个真相让她有些难堪。
寂静了良久,她堪堪低垂下头,敛下眼睑:“奴婢记着了。”
说完,她恭敬地退下。
圣上没拦她,阿妤走出了乾坤宫,才觉得手心传来一阵疼,她松了松指尖,轻轻扯动嘴角,无声地朝瑜景宫走去。
小李子在门前拦住她,见她煞白的脸色,连忙担忧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阿妤憋了一路,此时终于忍不住红了眼:“李子哥,你说,是不是奴才根本不是人?”
小李子不知道她这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有些哑声难言,一时之间说不出安慰的话。
在一些主子眼里,奴才本就不当人待。
“你一直聪明,总能寻到出路的。”小李子别无他法,只能另类安慰她。
阿妤抬手抹了把眼泪,小李子看见了她手心的伤,立刻皱起眉头:
“你不高兴,攥着帕子就是,何必伤了自己?”
阿妤委屈:“我忘了。”
那时,只顾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哪还顾得上攥得是帕子还是手心?
她用帕子胡乱擦了擦伤口,深深呼出一口起,扯出一抹笑:“我去主子前交差。”
小李子皱眉看着她的动作。
她往日里最爱护那双手,现在心底不舒服才一时忘记了,等真的落了伤,指不定得多难受。
小李子看着她进了正殿,才无奈地去寻了周琪,让她记着夜里给阿妤上药。
阿妤将话传给主子后,容嫔的神色有些复杂,看不出是喜还是哀,她有些无力地倒在榻上,连寻阿妤麻烦的心思都没有。
阿妤趁着机会退了出去。
今日的事终究在她心底烙下了痕迹。
纵使出身卑微,也不该任人百般利用后,连怨恨的权力都没有。
阿妤木着脸回到了厢房,周琪拿着药膏等在那里。
等手心皆上了膏药,阿妤才渐渐回神,敛着眼睫:“李子哥告诉你的?”
周琪点头:“他让我跟你说,行事时多三思,免得之后悔过。”
小李子本意只不过是说她伤了手这事,可阿妤听在耳里,却是眸色变化了几番。
她压下心思,低声应下:“我知道了,你让他别操心。”
她从巳时末回来,一直待在厢房里,直到夜色降临,也没有出去。
一阵动静传来,阿妤知道这是圣驾到了。
她埋首进枕头里,思及乾坤宫发生的一切,羞愧难堪地无地自容。
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周琪匆匆进来:“阿妤姐姐快!主子让你进殿伺候!”
阿妤倏然捏紧乌木床,她动作太突然,指甲撞上床头,直接断开,指尖涌上一阵钻心的疼,阿妤轻呼了一声,恨得咬牙。
周琪慌乱地上前:“姐姐你这是作甚!”
“没这么作践人的!”
阿妤瘪着嘴,恨恨出声,鼻尖微酸,可她只觉得今日哭得过于多了,强行忍着眼底的泪意。
周琪不知发生了什么,无措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