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兰花炒蛋
裴琰“哦”了一声,然后眼神落到一道雪菜煎黄鱼上面,看样子似乎挺想吃的,但是他不会挑刺,卢青桑当做没看到,自顾自夹了一筷子芙蓉鸡片吃。
晚饭过后,易家兄要去柳侍郎府上看望他们的母亲,一向是由着裴琰送卢青桑与元宝回去的,他们兄弟没有在意,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卢青桑看看刻漏,换算成现在时间也不过晚上六点多钟,不算晚,而且今天看裴琰的状态似乎不同头,话很少,分外严肃,难道是朝堂上被皇帝老儿训斥了,所以心情不好导致的?
她不打算让他送,“时间还早,我跟元宝自己回去吧。”
元宝也跟着说:“是啊是啊,我们自己回去,裴大人不必送了。”
裴琰突然扶着额头,然后摇了摇头,坚持道:“天都黑了,你们两个姑娘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刚才在饭厅,两个坐得并不太近,这会儿离得近了,卢青桑见到裴琰的脸很红,越发衬着眼睛黑亮,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脸这么红,酒喝多了?”
应该也不至于,今天大家都很克制,都没有喝多少酒啊。
裴琰径直往外面走,“没事,没事,我送你们回去,我好得很。”
话音还没有落下来,他就在门槛出绊了下脚,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是练家子,身手灵活,才避免了面朝下,五体投地的丑态。
元宝也开始觉得不对劲,拉拉卢青桑的袖子,小声说道:“姐姐,裴大人不会是身子不舒服吧,刚才吃饭就觉得怪怪的,那么多好吃的他吃的也少,话也不太说,好歹是过年了,而且以前易老二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他一个眼色嗖嗖的就制止了了,这次易老二胡说八道,他就跟没有听到一样。”
据她观察,以前裴大人虽然说话少,但是对着她姐姐还是有很多话说,这回看起来是真不对劲。
卢青桑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故而不大看得出来,听元宝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恍然大悟,连忙上前去一手扶住裴琰,一手伸过去触碰他的额头。
烫,可真烫!
十有八.九是发烧了。
裴琰眼睛很亮,外表很镇定,如果不仔细看,真是看不出来,再加上他平时就是寡言少语,所以连他身边最亲近的易家兄弟都没能看出来。
而且这么烫,可见烧的不低,而且他应该不是突然发烧。今天是大年初一,他还去宫里值守了,看来应该是早就发烧了。
卢青桑对他真是服气,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舒服就该早点说出来啊。
她扶着他往回走,元宝问:“不回去了吗?”
卢青桑:“先等等,裴大人发烧了,好烫人。”
元宝也试了试额温,惊道:“哎呀,好烫,姐姐,你扶着裴大人回屋躺着,不能再吹风了。我去请大夫过来!”
说完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卢青桑拖着裴琰往卧房走去,嘴里轻声嘟嚷:“你是个麻烦精!”
好吧,这话一说,她似乎得罪裴琰了,拖不动了,裴琰不肯跟着她走。
他就站那儿不动,很认真地说:“我不是麻烦精,我没事,走,送你回去。”
卢青桑摇头:“你这样子,再吹风还得了,快点回去躺着吧,我不要你送。”
“我不是麻烦精。”裴琰又强调了一遍。
卢青桑只能道:“好好,你不是麻烦精。不过你自己身子不舒服,自己没有感觉吗?”
裴琰揉揉隐隐胀痛的太阳穴,乖乖道:“是有点不舒服,不过我还撑得住,应该睡一觉就好了。我送你与元宝回去,再回来睡一觉,明日就好了,别担心。”
卢青桑哼了一声,“我才没担心,你自己摸摸额头,都快烫的能够摊鸡蛋饼了,易家兄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我们要是走了,你一个人高烧,烧晕过去了怎么办?”
耳边传来底底的笑声,只能裴琰说:“额头不能摊鸡蛋饼,我也不会烧晕过去。以前也这样,捱过去就好了。”
“干嘛要硬捱?你好歹是兴安伯府的大少爷,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还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卢青桑愤愤地想,她自己才要捱呢,穿过来在董家的每一天都是在苦捱。
裴琰笑:“闻风丧胆?不是,你这小女子就一点都不怕我,不但不怕我,还敢骗我。”
卢青桑:“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根本就没有好吗?
裴琰道:“在钟楼街见面的那次,你想想看,你分明是来卖鞋垫的,骗我说是来买鞋垫的。”
卢青桑装傻,“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两人说话之间就到了裴琰的卧房,卢青桑扶他进去,然后道:“自己脱鞋子,然后躺下,盖上被子。”
裴琰顺从地照她的话做了前两项,但是不肯盖被子,嫌热。
卢青桑掀开被子,蒙头蒙脑盖在他身上,裹得紧紧的,“发汗,出了汗,你会感觉舒服一点。”
看得出裴琰心里很不服气,但是嘴上不敢说,只拿黑亮黑亮的眼睛盯着她。往常他的眼睛似寒星,一眼望过去,犀利,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从眼睛就能看出这人是个不简单的人。
可是再厉害的人也会生病啊,现在的裴琰不再是威风凛凛,而是像一只生病的小奶狗,让人忍不住想要欺凌。
卢青桑试着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问:“疼不疼?”
裴琰摇头。
没意思!
卢青转身出去,裴琰急忙问道:“你去哪儿?”
卢青桑故意道:“回家!”
过了好几秒钟,裴琰才“哦”了一声,然后再不吭声了。
卢青桑出了裴琰的卧房,先去厨房提了一壶热水过来,推开门,就见裴琰惊喜道:“你没走?”
“废话!”卢青桑白了他一眼,然后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多喝点热水!”
她的表情与声音实在是有点凶,裴琰默默咽下了“我不渴”三个字,起身接过茶杯,咕噜咕噜喝完一杯热水。
小小的茶杯一杯也装不了多少水,卢青桑提起水壶又续了一杯,裴琰喝了,再倒再喝,一连五杯,她才喊停。
裴琰已经喝了一肚子热水,额头上微微沁了些汗珠,觉得比刚才舒服多了。
然后卢青桑又把他按在床上,拿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自己就坐在床边的木椅上,顺手拿起一本裴琰常看的书,看起来。
冬日的夜晚,羊角灯散发白莹莹的光芒,柔和温暖,两人之间难道有这么宁静的时刻。裴琰睁开眼睛偷偷打量卢青桑。
在灯光的映衬下,她的肤色莹润入玉,垂头看书,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一扇一扇的,似乎就扇到了自己心里,尽管脑子已经昏昏沉沉,裴琰仍然舍不得闭上眼睛,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卢青桑的眼睛盯在书上,却没看进去,元宝怎么还没回来。天色已经晚了,而且还是过年期间,天又冷,元宝她一个小姑娘跑去请大夫,说不定人家不肯来。
古代就是麻烦,要是有退烧药,先直接给裴琰灌下去,再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就好了。
医疗落后,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一个人性命,裴琰往日看身子还不错,应该没事吧,卢青桑越想越有点害怕,尤其是一个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人突然就生病了,让人更加担心。
她忍不住移目去看裴琰,两人的目光相互触,怔了怔,卢青桑问:“你还好吧?”
裴琰勉力笑道:“好得很,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小时候有一回发烧,就这么一个人昏睡了两天两夜,第三天醒过来就好了。”
卢青桑:“不至于啊,你要是生病了,还不是一大群人伺候的,御医过来给你瞧病了,怎么会一个人呢?”
就红楼梦里荣国公府的贾环还是庶子呢,身边还不是那么多丫环婆子照顾,裴琰不至于吧。
也许是生病了,心理防线降低,裴琰不自觉就说了许多他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那时候我父母已经和离,最疼爱我的祖母也过世了,兴安伯么,根本不是指望,孙氏,就是我那继母,稍稍使了些小手段,当时烧的比现在还严重,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不过我命硬,就这么停过来。”
卢青桑是真想不到他还有这么小白菜地里黄的经历,啧啧感叹:“大宅门里的龌龊事儿可真不少。”
裴琰微微一笑,“我们成婚后,你不用去管他们,兴安伯也好,宣夫人也罢,都不用管他们。”
卢青桑:“真的?这样别人会不会说不孝顺。”
要知道古代不孝可是大罪。
裴琰:“真的。我已经从裴氏出族,还与兴安伯签下了断绝父子关系的契书,现在与兴安伯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宣夫人,她已然外嫁,管不到我的事情,等你嫁过来后,也不必拿什么婆媳礼去待她。”
这感情好,卢青桑朝他竖大拇指,“不错,不错,这样说来我不用受翁姑的磋磨了。”
裴琰柔声说:“你想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我不会限制你,也不会让别人来限制你。”
卢青桑突然有些不自在,喃喃道:“我们不算是真的结婚,所以你原本也管不到我。你不是说我像你妹妹吗?我们算是兄妹关系吧。”
裴琰:“……”
兄妹什么的,过不去了,怪谁呢,还不是得怪他自己!
“碰!”
门被推开,元宝进来,焦急道:“姐姐,没有请到大夫,我找了两条街都没找到,要么是早就关门,要么是人家正在吃团圆饭,不肯过来怎么办?”
卢青桑道:“没事,没事,你先坐下歇歇,看易焦跟易晃什么时候回来,让他们再去请。”
然后又问裴琰:“你还好吧?”
裴琰:“无事,不用担心。”
现在他这个样子,卢青桑也不好丢下他回去,只能跟元宝一起照顾他。
反正就是记住一条,多喝热水,所以这一晚上不知道让裴琰喝了多少热水,再就是拿冰凉的湿毛巾放在他的额头。
亥时初,易家兄弟才回来。
卢青桑把裴琰一指,“你们大人发高烧,要尽快去请大夫,怎么办?”
易晃一拍大腿,“哎呀,哥们真是耽误了事情,不该多喝那些酒,早就回来就好了。我现在去请御医过来!”
易焦拉住他,叮嘱道:“对人家客气点啊。”
易晃嘿嘿笑:“客气就请不到御医了,哥你就放心吧,我肯定把御医绑回来,我尽量绑的轻一点。”
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小半个时辰后,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御医被他请过来。
老御医脾气不小,对着易晃吹胡子瞪眼睛,易晃嬉笑:“您老人家先给我们大人瞧病,明日我去您老府上,负荆请罪,要打要杀悉随尊便。”
易焦忙请老御医进去,“实在是打扰了,我们大人烧的不轻,麻烦您给看看。”
老御医本着治病救人的心理,给裴琰把脉倒也很认真,仔细检查了一番,道:“这是风寒,看样子不是今日才发起来的,应该有两日吧,怎么不早点请大夫瞧瞧,再拖下两日,非要伤到肺不可!”
他开了药方,道:“谁跟着我去一趟,拿了药回来给煎给病人喝,一日三次,忌油忌辣,两日后我再来瞧。”
几人恭恭敬敬地把老御医送回去,易晃跟着去拿药。
药拿回来,煎成汤药,再喂裴琰喝下去,一切都妥当了,三更的鼓声都响起来,大家又困又乏。
易焦贴心安排了卢青桑与元宝去睡觉,然后再回来,易晃已经熟睡,他叹了口气,给他盖上一条被子,然后喝着浓茶,努力让自己把持清醒,时不时地看看裴琰的情况。
……
裴琰次日醒过来时,虽然身上有些发软,但精神好了许多。
他一睁开眼睛,易焦这边就看过来,“大人,您醒了!”
然后触他的额头,喜道:“终于退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