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邀晓
真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
“怎么样?”顾浮凭栏而坐,怀里抱着一把箜篌,身后是浩瀚的星空,看上去如梦如幻,宛若仙境。
国师坐在桌案前,对着满桌子的乐谱缓缓回神。
怎么说呢,只要顾浮一奏曲,他就有种神志不清的错觉,堪比被人下了迷魂散这类的毒药。
能把好好的曲子弹成这样他也是闻所未闻,偏顾浮作为弹奏箜篌的人,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充满了令人无法理解的自信。
上回他说了不是箜篌的问题,顾浮也没往自己身上想,还以为是曲子的缘故,于是找来许多曲谱,说要一一学习。
他唯恐顾浮学完,自己的耳朵会聋掉,便问顾浮:“你要不要换个别的来学?”
顾浮不大情愿:“箜篌好听。”
国师:“得看人。”
也不是什么人弹箜篌都好听。
顾浮想了想,点头:“也是,也有人会觉得唢呐好听,主要还是看个人喜好。”
国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浮向国师投去虚心求教的眼神。
国师正准备残酷地指出顾浮弹得箜篌堪比牢狱酷刑,突然有一小道童奔上楼来,向国师禀报,说:“国师大人,陛下来了。”
国师并不意外,自己这些日子按时睡觉,药也减了,皇帝不来询问一番才奇怪。
然而顾浮却一蹦而起,问国师:“我躲哪?”
国师愣住,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因为顾浮的表情太过认真,他硬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完全不必心虚,还真给顾浮找了个藏身的地方:“去六楼。”
祁天塔七楼是国师平日待的地方,五楼是小道童的住处,而六楼,是他的卧房,门就在楼梯边,离得很近。
顾浮一个箭步跑下楼梯,躲到了国师的卧房里,这时国师才反应过来,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本就没什么,不必弄得像两人深夜偷情被长辈撞见一般惊慌。
于是他站起身,下楼想把顾浮从自己卧房里叫出来,可等他到了自己卧房门前,就听见通往五楼的楼梯口传来皇帝的声音——
“望昔?”
国师停下动作。
本来没什么,可若当着皇帝的面把顾浮从自己卧房里叫出来,事情就难解释了。
国师放下正要开门的手,心想:罢了,就先这样吧。
皇帝出现在楼梯口,笑着问国师:“怎么还特地下来迎朕?”
国师没接这话,只按照规矩给皇帝行礼。
皇帝走快几步,抬手止住他的动作:“诶,说过多少遍,我们兄弟之间不必这么见外。”
藏在卧房内的顾浮听见,有些讶异:兄弟?
这时顾浮才想起,自己只向穆青瑶打听过一回国师的事情,知道国师今年二十五岁,天生白发,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包括他的出身,以及……他的名字。
皇帝同国师一块上了七楼。
皇帝有一阵子没来,一来就发现这里变得和原来有些不大一样,多了许多东西。
比如墙角下的酒坛子,多宝阁上分外突兀的酒碗,栏边的箜篌,以及桌上的乐谱……
小道童上前来收拾桌面,皇帝道:“不必了,让朕也看看。”
小道童安静退开,皇帝在桌边坐下,拿起乐谱看了几眼,又望向外头的那架箜篌,问:“太医说你近来能好好入睡,可是寻着了喜爱之物的缘故?”
国师在一旁站着,回道:“不是。”
皇帝朝他招手:“来来来,坐下说。”
国师这才坐下,慢吞吞整理好衣袍,对皇帝说道:“臣寻得一味良药,可治臣失眠之症。”
皇帝眼睛一亮:“什么药?”
国师往楼梯口的方向微微侧头,随即又转回来:“下回再给陛下看吧。”
语气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无奈。
可皇帝察觉到了,不免高兴起来——自己这弟弟终于有了几分人样。
皇帝来这主要就是询问国师的身体状况,问完还想再待一会儿,就东拉西扯同国师瞎聊。
直到从国师脸上看见些许困倦之色,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逗留太久,一边懊悔自己的疏忽,一边高兴国师是真的不会失眠了,连忙起身离开,让国师早些歇息。
终于送走皇帝,国师回到六楼,打开自己的卧房门。
国师的衣食住行统统由皇帝一手操办,因此总是极尽奢华。
唯独这间卧房是国师自己布置,不仅空旷,还很简单。
顾浮从国师房里出来,问他:“陛下找你何事?”
国师打算借此机会,把自己晚上睡不着,而顾浮能治自己失眠之症的事情告诉顾浮,于是便对顾浮道:“上楼说吧。”
两人拾阶而上。
顾浮想起皇帝对国师的称呼,便问:“陛下为何唤你‘望昔’?”
国师淡淡道:“陛下赐字,望昔。”
顾浮“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名字叫什么?”
国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从没问过别人,我叫什么名字吗?”
国师此刻正好就站在七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看着还在楼梯上的顾浮,表情眼神平静淡漠,看似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顾浮就是敏锐地察觉到——
他不高兴。
第十九章
夜风自七楼的窗户外吹进来,吹起国师的宽袖与衣摆,愈发衬得他不近凡俗。
顾浮微微屏息,接着张口就来:“我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怎么好跟人打听外男的名字。”
然而这话她自己都不信,更别说国师。
所以国师的脸色没有半分回暖,只丢下两个字:“傅砚。”
顾浮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追上去问:“具体是哪两个字?”
傅砚在桌案前坐下,铺纸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劲瘦的字体凤泊鸾漂、力透纸背,顾浮看了喜欢,口中不自觉念道:“傅砚,傅望昔。”
顾浮的声音雌雄莫辨,此刻低声呢喃,听起来格外暧昧。
傅砚垂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直到顾浮问他:“能写写我的名字吗?”
傅砚才抬起眼,冷酷无情地回了句:“不能。”
接着他又回答了顾浮最初问的那个问题:“陛下找我,是因为我最近都没怎么吃药了。”
“吃药?”顾浮错愕:“你身子不舒服吗?”
傅砚端起一旁的茶杯,说:“我睡不着。”
话落,顾浮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睡不着就别喝茶了吧。”
“现在已经能睡着了。”话是这么说,可傅砚还是顺着顾浮的力道放下茶杯,并看向顾浮。
顾浮被他直直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因为我?”
傅砚点头:“只要在你身边待上一阵子,我就能一夜安眠,所以我之前问过你,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别人没有的东西。”
顾浮闻言,先是嗅了嗅自己的手臂,然后又站起身,原地转了一圈:“应该……没有吧。”
傅砚这几日一直在观察,自然知道顾浮身上并无任何异常之处,可他还是对顾浮说道:“你最好是能找出来,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怕是要将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
傅砚知道顾家想把顾浮嫁出去,可若顾浮真的嫁了人,他便不好再叫顾浮夜间来他这。
为了防止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眠被人打断,他恐怕会采取一些措施,来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傅砚没把话都说全,他怕太过强势,会让顾浮产生逆反心理。
谁知顾浮突然问他:“你为什么会睡不着?”
傅砚微楞。
顾浮接着说道:“先弄清楚你为什么睡不着,才好找到你待在我身边就能睡着的原因不是吗?”
傅砚沉默许久,最后避开顾浮的视线,站起身朝楼梯口走去:“时间不早,你该回去了。”
顾浮看着他的背影,明白这是不想说的意思。
可傅砚越是不说,顾浮就越是好奇,她看向桌上写了傅砚名字的那张纸,心里有预感,总有一天傅砚会亲口把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告诉她。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自信。
第二天早上,傅砚起床来到七楼,发现桌上那张写了自己名字的纸不翼而飞。他询问小道童,得知小道童昨夜收拾桌面的时候,纸就已经不在了。
所以多半,是顾浮拿走了那张纸。
……
温溪这趟门出得并不顺利。
不是车轮脱落就是买来的东西莫名受潮,结果拖延了几日,他才终于带着两大车叫人采买的物品出了城。
之后他又遭遇了更加离奇的事情。
就在半路上,他遇见了熟人——魏太傅的孙子,魏邵卿。
对方说自己是去探望友人的,但神态十分焦虑,甚至顾不上和温溪多说几句就走了,看起来非常匆忙。
温溪只当这是巧合,结果没走多久,他又遇到了魏邵卿,且在场的还有镇南将军府的少将军林毅,以及另一个温溪不认识的男子,三人骑马并行,气氛微妙,颇有些剑拔弩张。
他看了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凑过去打招呼,并询问情况。
最先回答温溪的,是三人中和温溪关系最好的魏邵卿:“没什么,恰好碰上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