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邀晓
可众人再一细看就发现,那其实是一个人,一个身着禁军玄袍的男人。
顾浮几次用力都没能把卫姑娘从怀里推开,只能任由她抱着自己,淡淡道:“园子里头有个小水潭,他刚刚不小心掉进水里,现在没事了。”
走来的吴怀瑾听到顾浮这番话,被散发遮挡的脸上露出一抹扭曲的笑。
他正要开口污顾浮名声,一旁的绿竹突然大声道:“姑娘!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包庇他!明明是他……”
顾浮呵止:“绿竹!”
卫姑娘放开顾浮,着急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让她说完?”
顾浮垂眸不语。
卫姑娘转向绿竹:“快说!到底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家姑娘!??”
绿竹梗着脖子,气愤道:“我家姑娘武功盖世,才没人能欺负她!是他们禁军、他们禁军欺人太甚!!”
“绿竹!”顾浮又一次打断绿竹,不过这次她的语气要缓和许多,显然并不是真的责怪绿竹,而是想要息事宁人。
温溪本就和禁军有过节,加上之前被顾浮帮了这么多次,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顾浮吃禁军的亏,于是开口道:“二、顾二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若当真和禁军有关,你更应该说出来才对。”
顾浮转头看向温溪,犹豫一会儿后,像是被说服了一般,道:“我方才渴了找水喝,就去问禁军侍卫哪里有水,他们一个接一个把我骗到这里来,然后这位吴公子就出现了,再然后……他掉进水里,我把他救了起来。”
除了最后那一句,其他都是真话。
在场众人听完,几乎都对顾浮句中的停顿产生了无数联想。
但看顾浮衣着整齐,也并无羞愤,反而吴怀瑾狼狈不堪,应该并未发生什么,若不是涉及禁军,姑娘家遇到这种事想要隐瞒也不奇怪,
可偏偏这事和禁军有关,禁军可是保护皇帝的军队,身为禁军副统领的吴怀瑾敢在皇家的地盘上和下属联手,将一个姑娘骗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幸好顾二姑娘会武功,没让禁军得手,若是得了手,顾二姑娘只能吃哑巴亏,那禁军会不会愈加猖狂,对其他贵女,甚至命妇下手?
禁军还负责守卫宫城,这要是色.欲熏心,把手伸向后宫……
温溪咬牙,暗骂禁军果然是烂透了,难怪他大哥、二哥,还有他老师都这么讨厌禁军。
不止温溪,其他人也都有了自己的定论,徒留吴怀瑾站在不远处,想要出声争辩给顾浮泼脏水,却反而被众人鄙视的眼神所淹没。
绿竹还在一旁,虽然没再说话,但却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顾浮表面不显,心里满是惊叹:好演技!
吴怀瑾确实可以借用两人单独相处来毁了顾浮的名声,但显然吴怀瑾忘了,他联合下属将顾浮带到这里来,即便两人有婚约在身,也无法改变吴怀瑾利用公职谋私的事实。
吴怀瑾自己拿刀来捅顾浮,顾浮要是不夺刀反捅回去,简直没脸说自己在北境军营里混过五年。
不多时,顾浮这边发生的事情就传开了,因为涉及禁军兹事体大,当即就有人上报皇帝,参禁军以权谋私,胆大妄为。
有人参禁军,自然也有人护着禁军,说顾家二姑娘是禁军副统领的未婚妻,两人虽然还未成婚,但有情难自禁,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听后直接一盏茶砸到那人头上。
“情难自禁!若是情难自禁到了朕的后宫,你是不是也要说一句人之常情!”
皇帝暴怒,吓得大臣们纷纷跪地,不敢言语。
“吴怀瑾革职查办,参与此事的其他人交由大理寺,着刑部和督察院协理,秘阁督办。”
皇帝一锤定音,起身丢下一众惶恐的大臣,径直去找皇后。
皇帝也是通过此事才知道顾浮定了人家,还定了这么个东西,不用说,这门亲事便是顾启铮不退,他都要想办法给弄没了,然后给顾浮找个好的!
另一边,皇后也从宫女口中听闻了此事,正眉头紧蹙,就听见外面的内监扬声通报:“陛下驾到——”
皇后起身相迎,还未行礼就被皇帝拉住了手:“梓潼,朕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皇后若有所感,果然皇帝跟她说了顾浮定亲的事情,并表明这门亲事不算,必须不算,最后才切入正题,道明自己的来意——
“朕视顾二如己出,心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就这么随随便便找人嫁了。梓潼若是得闲,不如也替朕分担一二,看看这京中可有适合的人选配得上她。”
第二十八章
适合的人选。
怎样才算适合的人选?
是要让顾家二姑娘喜欢, 还是要让陛下喜欢?
皇后一路思索,随着御驾回了宫
回宫后她还让人去将京城各家还未婚配的适龄男子都编纂成册,配上画像送来她这,方便挑选。
至于为何会这般慎重, 大约是因为皇后从顾浮身上看到了些许自己的影子。
所以到底要找什么样的男人, 才能配得上这位顾候呢?
“娘娘。”皇后正想着, 景嬷嬷端来一碗热羹汤, 忧心道:“禁军出了这么大的事,小李大人那边……”
羹汤的香味清甜诱人, 皇后看了眼, 发现是自己爱吃的玉米豆腐羹, 脸上带出满足的笑,同时开口打断景嬷嬷的话:“朝堂之事,岂是我们能随意过问的。”
可景嬷嬷毕竟是皇后从李家带进宫, 又陪着她从东宫入主凤仪宫的老人, 见景嬷嬷实在不安,端起羹汤的皇后只能安抚她:“放心吧, 这事主要还在禁军副统领身上,禹儿最多落个御下不严的斥责, 陛下若真恼了他,也不会特地找我给顾二姑娘找个好夫家。”
皇帝的态度, 已经说明这件事不会牵连到李禹头上。
李禹毕竟年纪轻, 吃点小亏学学怎么识人,并非坏事。
“娘娘说的是。”景嬷嬷这才安下心, 如往常一样帮着皇后打理六宫事宜。
但看皇后一边忙碌,一边又要为人选苦恼,她忍不住有些想法:“娘娘, 既然陛下如此看重这位二姑娘,何不撮合她与小李大人?”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谁都可以,唯独禹儿不行。”
皇后太了解李禹了,她知道李禹当年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偷偷跑去北境,也知道李禹受顾浮影响,改变了多少,有多敬仰顾浮。
但她更清楚李禹对女人的看法有多么的“世俗”,和这世间的绝大多数男人一样,李禹并不会把女子放在和自己同等的位置上,若叫他知道顾浮是女人也就罢了,还让他娶顾浮,难保不会撮合出一对怨侣来。
可再这么纠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皇后索性传下口谕:“去将顾家那位二姑娘请来,就说本宫极为欣赏会武功的女子,想要见她一见。”
顺便问问她心里可有喜欢的人,或者对未来夫婿,她有没有什么要求或者偏好
……
上巳节过后,顾家带上定亲那日交换的庚帖和聘礼登门吴家,向吴家提出退亲。
顾诗诗为此特地叫了闺蜜来家里玩,并告诉她们这个消息,好证明自己那日所言不虚,自己的二姐就是嫁不出去。
只是这回附和顾诗诗的人少了,且一个个都觉得有些别扭。
上巳节的事她们略有耳闻,即便是她们也会感到庆幸,庆幸顾浮会武功,没平白被人糟践了去,顾诗诗和顾浮还是姐妹,不同情也就罢了,还特地落井下石,难免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当然也有人为顾诗诗捧场,说顾浮得罪禁军,不就是得罪了皇后娘娘吗?谁不知道禁军统领是皇后的侄子。
这话说到了点上,可才说完没多久,外头不知为何突然喧闹起来,顾诗诗叫丫鬟去外头打听,过去好一会儿那丫鬟才跑回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姑娘!宫里来人,说是皇后娘娘特地请二姑娘入宫玩儿呢。”
话落,屋里众人神色各异,气氛好不尴尬。
顾诗诗将那不长眼的丫鬟骂走,继续和闺蜜们闲聊谈天,但气氛却怎么也回不去最初的融洽。
又过了一会儿,好几个姑娘都说自己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顾诗诗强自镇定,和最后剩下的一个姑娘说话。
那姑娘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好心提醒顾诗诗:“你二姐姐若当真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你不想着与她和好也罢,但别再说她坏话了,免得叫人听去传到皇后娘娘耳边,倒霉的只会是你。”
顾诗诗满脸通红,仿佛被人看见最不堪的一面,死活不想承认那就是自己:“我哪有说她坏话!我说的都是事实!”
小姑娘见顾诗诗不听劝,只能和其他人一样,找借口同顾诗诗告辞。
最终屋里只剩下顾诗诗和她的丫鬟,顾诗诗咽不下这口气,胡乱砸了茶具花瓶,还破口大骂:“走走走都走!!都去我二姐姐那巴结奉承去!再也别来找我!!”
骂完又掩面大哭,之后好几日不曾出门,并和闺蜜们都断了联系,不再叫她们来家里玩。
……
顾浮上回入宫还可惜不是白天,看不到远处的亭台楼阁,如今圆了心愿,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她一来到凤仪宫,初次见面的皇后娘娘就拉住她的手,问她可有意中人。
皇后娘娘久居高位,即便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温婉面孔,依旧难掩她通身的贵气与雍容。
可被这样一个女人询问这样的问题,顾浮只觉得胆战心惊,静默片刻才道:“回娘娘的话,顾浮心里没有意中人。”
皇后“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对自己未来的夫君,可有什么期盼没有?”
顾浮摇头:“没、没有。”
皇后听出顾浮的紧张,想想这位可是北境军前统帅,如今却因猜出别人要给她相看人家吓成这样,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有些唏嘘。
——她若是个男儿身,就不必面对这些了吧。
皇后怜惜地拍了拍顾浮的手,对她直言道:“陛下一直都在苦恼要如何安置你,得知你要嫁人,说什么都要给你挑个好夫婿,你没有喜欢的人也不要紧,我特地找人拿了些画像来,都是京城内品行样貌上佳,还未婚配的男子,你看看。”
话落,宫女们捧着画卷缓步入内,并将画卷展开,一一挂到了旁边的架子上。
顾浮看着眼前依次排列的画像,头痛欲裂。
她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跟皇后说一下自己的心里话:“皇后娘娘,顾浮不想嫁人。”
皇后愣住:“什么?”
顾浮将手从皇后掌心抽出来,端端正正跪地行礼,一字一句道:“臣不想嫁人。”
——娘!淑儿不想嫁人!淑儿能养活自己!淑儿还能养活全家人!为什么淑儿一定要嫁人?
皇后愣愣地看着顾浮,这些年在宫里,她没少把身边的宫女指给别人,而且每次都会听到她们说自己不想出宫嫁人,只想留在凤仪宫伺候娘娘。
仿佛不这么说上一句,往昔的主仆情分就不够深一般。
每到这个时候,皇后都会拉着那些宫女的手,笑着让她们别说傻话,然后送她们出嫁。
皇后以为这样的话自己已经听腻了,却不想从顾浮口中听到,竟会让她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真是奇怪,她别开眼,许久才回过神,弯腰扶起顾浮:“这是陛下的意思。”
——这是圣旨!圣旨让你去当太子妃,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昔日余音挥散不去,皇后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对顾浮道:“不如这样吧……”
大约半个时辰后,顾浮神情恍惚地走出凤仪宫,踏下最后一层阶梯时回头看了眼,心想——
世人都说皇后的弟弟是个经商天才,可曾有人说过,皇后本人也不遑多让?
顾浮离宫没多久,皇后去找皇帝。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紧蹙的眉头在看见皇后之后,缓缓舒展开,并朝皇后伸手:“叫人传句话就是,怎么还特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