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邀晓
一花个子比一叶还高些,也穿着道袍,但却垂首站在一叶面前,认认真真听一叶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才送他下楼。
傅砚卧房对面的房间里,与顾浮相拥而眠的傅砚率先醒来,下床后披上外衣去看卧房,就见卧房已被收拾齐整,屏风后头的浴桶里也倒满了热水,便折回去把顾浮抱起,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傅砚醒后不久顾浮就醒了,也由着傅砚抱她,只在傅砚揉捏她腰侧时嘶了一声——
她家天仙凶起来是真的凶,险些把她腰给撞断。
洗好澡换好衣服,顾浮也不再装死,坐到梳妆台前研究怎么梳头发——一叶给她准备的是一套裙装,总不能像穿男装一样随手扎个马尾。
然而连辫子都编不好的顾浮注定没这份手艺,还是傅砚走到她身后,拿过梳子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式。
顾浮惊道:“什么时候学的?”
傅砚:“没学过,只在出门时看见有人的头发是这样的,感觉很简单,今天也是第一次梳,果然不难。”
顾浮:“……”
可能这就是命吧。
傅砚还在顾浮的头发上簪了支发钗,顾浮看着,突然想起昨晚他们俩头发打结在一块,因为顾不上,被他们给硬生生扯断了。
顾浮觉得下回在床上还是不把头发解开好些,不然打结一次扯断一次,早晚得秃。
收拾好后,一花适时出现在门口,询问他们是要在屋里用早饭,还是到楼上用早饭。
傅砚:“端楼上。”
一花:“是。”
傅砚转身,拉着顾浮的手走出房门,上楼吃早饭。
些微的不适让顾浮走起路来不如以往自然,傅砚想抱她上去,让顾浮笑着骂了一句:“我腿又没断。”
顾浮不懂,这不是她能不能走的问题,而是傅砚就想抱她,好让她别老记着五年前她抱过他的事情。
吃早饭前,顾浮还写张条子,让秘阁的人给顾启铮送过去,免得顾启铮发现她一宿未归,又担心她。
“你今天有事吗?”吃早饭的时候,傅砚问她。
顾浮摇头,傅砚便道:“那你今天留下陪我吧。”
“好。”顾浮应道,并表示:“不过明天晚上我可能会来晚一点,我舅舅要回来了,我表妹叫我明天下午陪她去一趟穆家的老宅子,回家还要帮她整理契书和账册,多少得花点时间。
傅砚自然不会有意见,只是提起穆青瑶,傅砚想起了一件事:“你舅舅在西北娶了续弦,还生了个女儿,不过送回的书信上,从未提过此事。”
第五十章
穆青瑶的父亲——穆衡娶妻续弦这件事, 顾浮也是头一次听说。
西北和北境接壤,甚至可以算是北境向西边延伸的一部分,顾浮当上北境统帅后,自然也见过自己这位舅舅, 当时她还想, 即便舅舅离京时自己还小, 模样与长大后有所差异, 但毕竟是亲戚,舅舅定会觉得她面善, 加上她从未更改过姓名, 舅舅必然能认出自己。
她甚至都想好了对策, 要如何制止穆衡惊讶之下道破自己的身份,如何劝服穆衡替自己隐瞒性别来历,以及穆衡要是不肯听从, 自己该如何威逼利诱。
顾浮把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却万万没想到,穆衡确实觉得她长相面熟, 也曾因她同自己外甥女同名而感到惊异,可却怎么都没往“北境统帅就是自己外甥女”的方向想。
顾浮对此又好气又好笑, 索性不和他相认。
之后第二次会面,商量完正事的穆衡向她打听起她的家世背景, 就在顾浮以为穆衡终于开窍, 准备和穆衡摊牌的时候,穆衡突然说起了自己家里的事情。
穆衡说自己有个女儿, 自小在京城长大,与顾浮年龄相配,问顾浮要不要和他结亲, 当他的女婿。
顾浮当时就傻了。
偏偏穆衡还挺有恒心,弄得顾浮每次都是一商量完正事就跑,拼尽全力躲着他,希望他能打消把穆青瑶嫁给自己的念头。
顾浮手下的人常拿此事打趣顾浮,顾浮勒令他们不许瞎说,免得败坏人姑娘的名声,并不许他们瞎掺和,但凡有谁被穆衡拜托来当说客,都会被顾浮扔出营帐,久而久之便没人敢在她面前随意提穆衡。
大约是因为这样,她还真不知道穆衡在北境娶了续弦,还生了个小女儿。
而且她不知道就算了,穆青瑶也不知道算怎么回事?
娶妻续弦生孩子这事还用特意瞒着自己女儿的吗?
顾浮隐隐有些不安。
吃完早饭,顾浮在祁天塔陪傅砚待了一个早上,和夜间的祁天塔不同,白天的祁天塔风景格外不错,来的人也多,其中甚至有李禹的二叔——李于铭。
顾浮担心被人发现不好,就去换了件男装,还跟秘阁武卫借了面具,伪装成武卫的样子在傅砚身边待着。
快中午的时候,傅砚出了趟门,他穿着那件带兜帽的外衣,坐着低调的马车,先后去了大理寺和刑部,最后又去了内阁,顾浮一路跟着,隐约听出他在忙青州贪腐一案。
又是青州,真不愧为大庸最富庶的地界。
顾浮心想,顺带拉着忙起公务就忘记吃饭的傅砚去吃午饭。
饭后陛下召见,傅砚便带着顾浮入了趟宫。
按照规矩,顾浮作为武卫是不能跟着傅砚一块入宫的,可陛下似乎知道傅砚今日的武卫是顾浮一般,特地派赵公公在宫门口等着,把顾浮一块叫了进去。
午后的日头毒辣依旧,半点没有过了处暑就该“出暑”的意思,顾浮听说有些人家储藏的冰都不够用了,导致外头冰价飞涨。
顾浮跟着傅砚一块步入宫门,顶着太阳一路走到含凉殿,并在半路上后知后觉发现了异样——傅砚得陛下优待,即便没什么急事,入宫也可乘坐步撵,怎么这次会让傅砚就这么一路走过去?
顾浮尝试向赵公公打听,赵公公一脸为难,过了会才抬手指向宫城外的祁天塔,小声问他们:“侯爷昨日,可是宿在了祁天塔?”
顾浮:“……”
她好像知道皇帝找他们干嘛了。
两人入殿行礼,皇帝并未叫起,让他们俩在地上跪着。
片刻后有大臣觐见,皇帝顾及傅砚的面子,就让他们俩到偏殿去跪。
于是他们俩又挪步去偏殿。
顾浮和傅砚在偏殿跪了大约一个时辰,皇帝才让赵公公把他们叫回正殿,并把他们俩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朕知道你们俩骨子里都叛逆得很,可行事也该有个度吧?平日厮混也就罢了,留宿也无妨,只要不逾矩,朕就当不知道,可你们呢?!男未婚女未嫁,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不出顾浮所料,皇帝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他知道了顾浮昨晚夜宿祁天塔的事,要说顾浮也不是第一次留宿祁天塔,偏偏昨天被抓,可见皇帝非常清楚,他们是真的把对方给睡了。
顾浮低头,没敢说话,倒是傅砚,格外理直气壮:“如今距离婚期不到半年,陛下若是担心出什么意外,可以提前婚期。”
皇帝发火:“别想朕事事都顺着你!婚期不改!还有你们俩,以后都给我规矩一点!顾浮去祁天塔可以,但是不许过夜!”
傅砚抿唇,显然非常不乐意。
顾浮也瞪大了眼睛看向皇帝,见皇帝黑着一张脸,又不得不低下头去乖乖受训,同时她也反应过来,皇帝刚刚叫了她的名字。
姑娘家的名字一般不好随便乱叫,也就只有父母长辈和丈夫姐妹会挂在嘴边,也不知皇帝是气急了没注意,还是又把顾浮当成了男子,以皇帝的身份在给忠顺候下命令。
然而皇帝骂得虽凶,转头又找借口,往顾家派了位太医,并让太医每天早上都给顾浮诊脉,若是不巧这一次就怀了孩子,皇帝也只能捏着鼻子如傅砚所愿,提前他们俩的婚期。
太医还给顾浮带了膏药,说是给顾浮擦膝盖的。
“感觉像多了个爹。”顾浮拿着药膏,到穆青瑶院子里擦。
穆青瑶趁着旬休在外忙了一天,就为让父兄归京能住得舒坦,此刻闻言头也不抬,盯着账册打算盘,很是敷衍地回了一声:“嗯。”
顾浮看她忙得专注,低头抹了会儿膏药,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对穆青瑶说:“青瑶,我白天从望昔那知道了一件事,和你爹有关。”
穆青瑶这才回头看她:“什么事?”
顾浮实在想不到委婉之词,只能直言:“你爹在西北娶了续弦,还给你生了个妹妹。”
穆青瑶愣住,过了片刻才自言自语似的呢喃道:“我爹从未和我说过。”
“我也是头一回知道。”顾浮放下裤腿,把药瓶子塞好放到一旁,起身走到穆青瑶身边坐下。
穆青瑶缓缓回神,道:“许是怕我不高兴吧,没关系,只是如今知道了,少不得再多备些丫鬟嬷嬷,院子也要多整理两个出来,不然她们没地方住,人手也不够使唤。”
穆青瑶难受不假,可和父兄团聚的喜悦足以覆盖所有的不满,所以她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态,第二天下学便和顾浮一起出宫,先去穆府,叫下人多整理出两个院子,然后才去东市采买。
采买完,马车从东市出来,准备回曲玉巷。
不曾想车夫半路停车,说前边的众齐街堵了,问她们是要等道路清理出来,还是绕小路回去。
顾浮不耐烦等,就说:“绕路。”
要说京城道路四通八达,小路无数,众齐街堵了,定然还有其他人和他们一样绕道而行,偏偏他们运气不好,走的小路格外僻静不说,居然还遇到了拦路的地痞。
……
“齐泽?”邀了人出门喝酒的翼王轻唤窗户边的安王世子闻齐泽。
闻齐泽转头看向翼王,就听面容儒雅和气的翼王问他:“怎么了?”
闻齐泽摇头的同时关上窗户,起身道:“我去更衣,失陪。”
闻齐泽和翼王喝酒的酒楼位置不大好,窗户推开,下头没什么景色,只有一条僻静的小街。
所以从那几个地痞聚集开始,闻齐泽就一直留意着下头,看见那群地痞拦下了顾家的马车,闻齐泽想起前日见过的顾家表姑娘,当即就找了个借口下楼。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当他从酒楼正门出来,绕到酒楼背后的小街,看到的不是拼死抵抗的顾家车夫和随行侍卫,也不是慌张尖叫的顾家姑娘,而是倒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地痞混混,以及头戴浅露,弯腰拍了拍裙摆的……顾家二姑娘。
应当是顾二姑娘,早就听闻这位会武功,曾在御前力战外邦武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顾二姑娘也留意到了他,正要开口,马车帘子突然被人从里面掀起,一个未曾遮面的姑娘坐在马车里,一脸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和前日见过的顾家表姑娘一模一样,但语气却截然不同:“你衣服脏了。”
闻齐泽:……重点是这个吗?
顾浮:“嗯,不小心被蹭到了,你不至于不让我上车吧?”
穆青瑶:“别挨着我就行。”
闻齐泽隐约察觉哪里不太对,又听顾浮问穆青瑶:“这些人怎么办?”
穆青瑶:“扔去衙门也不过是关几天,传出去对我们也不好。”
闻齐泽蹙眉,不大赞同将这些人就这么放走。
顾浮也是这么想的,就说:“那找地方埋了?”
穆青瑶非常配合地接了句:“我知道城外有片林子,近来天气热,也没什么人去。”
闻齐泽傻眼,终于开口道:“两位……”
穆青瑶这才发现闻齐泽,飞快松手放下了帘子。
闻齐泽顿了顿,道:“这些人虽然可恶,但也罪不至死……”
顾浮看向他:“知道,刚刚那些话是开玩笑的。”
闻齐泽默然无语:这是他听过最凶残的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