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久安
朦胧中,听见襄君和容君都答了,襄君还把朝露和珠玑挤开,稳稳扶住了他。
顺昭君道:“文持正?翰林贺家……”
没什么威胁。
皇帝恼火道:“父君,跟他无关,贞司侍是风秀给的……”
贺玉听到顺昭君提到自家,不知为何,突然就清明过来,叩首道:“臣侍有错,教下无方,自请责罚……”
“禁足三个月。”顺昭君淡淡道。文持正轻罚就是,顺昭君本欲重罚汀芳斋的宫人以儆效尤,震慑各宫侍从,让他们收了性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见贺玉的两个侍从都在身后贴地叩首,贺玉身边是襄君照料,也是个没家没威胁的,想了想,乏了,就没再搭理。
“各宫都散了吧,回去都警醒些。五月祭祖后还有宫选,这才是你们该操心的。”顺昭君训话后,遣走了满屋的君侍。
皇帝疲惫不堪,“父君,宫选就算了,朕没这个心情……”
“说的是什么浑话!难不成要前朝知道,你治下的后宫就是这种糊涂样子吗?!”顺昭君厉声呵斥,“宫选照旧,贞司侍的事,就这么过去,无须再提,皇帝要为皇长女着想,将来皇帝有心,今日事就是把刀子,让姐妹之间生了嫌隙,岂不是埋下祸患?”
皇帝深吸口气,“朕知道了。”
“要紧的,是德君何琼的事,他伴驾多年,却在宫中藏/毒,以谋他人性命,此人不可留。”顺昭君道,“我听闻何家在前朝也持功自满,跋扈嚣张,他的母亲和姐姐在吏部户部结交拉拢朝臣,皇帝要早做决定,如此好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
皇帝眸色深重,低声道:“朕明白。”
太医上前来,言说纯君已醒。
皇帝想进去看,被顺昭君拦下。
顺昭君问那太医:“李大人,本君记得,你家中育有一子,今年十九,尚未婚配。”
太医一震,答道:“我那儿子相貌丑陋,性子孤僻,不宜侍驾。”
顺昭君道:“重要的是心善,这次宫选,就让他来吧,当然,也要皇帝做主。”
皇帝嗯了一声,进内殿去了。
李太医闭眼,心中一叹。这是以她的儿子做要挟,要她对今日之事闭口不言。
顺昭君笑道:“你家中就这一个儿子吧,也是难得。”
李太医苦不堪言,当即表态,发誓自己什么都不会说。
“今日只是纯君抱恙,二皇女得了风寒,明白了吗?”顺昭君喝了口茶,平静道,“以后,还要李大人多费心照料。”
过后几日,听说二皇女病愈,只是六宫谁也没见二皇女。只有皇帝下了朝,会到冯素那里,抱着二皇女说话。
贺玉被罚了禁足,靠朝露和珠玑的打听,得知冯素好了起来,二皇女也没什么大碍。
五月祭祖前,顺昭君将六宫君侍都召去西宫,与长皇女一起在佛堂做了法事,敬香祈福。
五月祭祖,风平浪静。据说,皇帝亲自抱着二皇女祭拜,一路都没松开过。
贺玉也打听不到什么,只是朝露说,每个人提起二皇女时,语气都很不寻常,像是在隐瞒什么。
月底宫选,由容君操持。宫选结束后,新人入宫。这次皇帝兴致不高,只挑了三个。倒是皇帝的几个成人封王的妹妹做了几场喜事。
贺玉也没见到那三位新人,听传话,位份都不低。
东南盐政巡盐御史家的嫡出公子,薛拂,年十七,封了薛君。
西南景侯的三公子,明史度,年十六,封了睿君。
太医院御太医家的独子,李京墨,年十九,封了裕持正。
贺玉虽在禁足中,但却收到了三位的见面礼。
朝露说:“这三个,看起来都是不糊涂的。”
又过了几日,珠玑悄悄对贺玉说:“皇上新封的那个裕持正,是个结巴,岁数也不小了。”
贺玉呆了呆,嘱咐:“吩咐咱们宫里的人,以后见了,莫要嘲笑,和其余的君侍如何来往,就和他如何来往。”
宫选之后,皇帝这才下刀,德君携毒入宫,意图谋害皇嗣的事震动前朝,皇帝雷厉风行,朝夕之间,何家被抄家查办。
那晚,皇上去了襄君那里。
襄君二话不说,跪下尽心尽力侍候。夜里,皇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他毁了朕的风秀。”皇上突然开口,“现在,朕每次想起余帝君,那个贱人的脸也会浮在朕的眼前……”
这番话,咬牙切齿。
襄君搂着皇帝,一路亲吻下去,在她最畅快时,说道:“那就不想他,想玉哥。”
“贺玉……”几个呼吸间,才听皇上接着说道,“他不够朕想啊……”
贺玉寡淡无味,她总是腻味了,想静心了,才到贺玉那里去。
不过,话虽如此,皇帝心里倒是记挂上了清粥小菜。
再临后宫时,皇帝去了汀芳斋,贺玉的禁足还未解,正在狂补顺昭君要的佛经。这是顺昭君月初就嘱咐六宫抄的,贺玉不喜佛不信佛,沉浸书中,直到昨日西宫来人催促,他才不情不愿,秉烛狂补。
皇上驾临,他的第一反应是,完了,佛经怕是赶不及了。奇了怪了,怎么会这个时候想起他来?
皇上这次没废话,屏退了宫人,直截了当睡了贺玉,而且异常沉默,眼神也可怕。
贺玉明白过来,她是拿自己发泄怨愤来了。来来回回三四次后,皇帝才罢休,说道:“朕给你换个地方吧,清宴宫有个漱玉楼,地方更宽敞,你这书挪过去,也有地方看。再者,楼英总是来你这里,清宴宫离他也不远,也还算幽静。”
“嗯。”贺玉应声。
皇上说:“旧东西,除了你这些书,其余的都别拿了,尤其那个屏风。”
贺玉小声道:“好。”
皇上又说:“朕困了,过来抱住朕。”
贺玉愣了一愣,轻轻抱住了她。
“贺玉。”皇上闭上了眼,语气中满是困倦,“你要是稍微好看些……”
贺玉喃喃道:“我会哭的,皇上。”
皇上轻轻笑了笑,手探进他的衣襟,摸着他睡了。
贺玉脸颊烫的烘软,愣愣睁着眼,一夜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睡觉不是摸头发就是摸那啥,反正总要抓点东西才能睡——入宫十年后,贺玉才琢磨出的小贴士。
第18章 纯君(一)
贺玉迁了宫,解了禁足,第一时间去看了冯素。
夏日炎炎,冯素身体不大好,与他说话时总是走神,明眼可见的颓靡了许多,眼窝都凹陷了,眼下淡淡乌青,原先的一双杏眼明目,如今却觉可怕,越是大,就越是空洞。
贺玉心下不忍,拉住他的手,慢慢与他说话。
冯素的手冰凉干燥,硬邦邦的,全然不见往日美手的样子。
“你还好吗?”贺玉说不下去了,担忧问道。
冯素哭不出来,他突然回握住贺玉的手,说道:“我若是不在了,简儿就托你照顾了……”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贺玉捂住他的嘴,摇头道,“别这么说了,你自己要撑起精神来,可不能垮了。你家简儿,你自己照料他长大,你不在了,我可不给你照顾。”
冯素道:“我知玉哥绝不会丢下简儿不管的,玉哥心最善了。”
贺玉是真的生气了,他又气又急,不愿看到这样的冯素,当即冷了脸,道:“你指望我?你堂堂一个纯君,你指望我这样的人吗?自己的儿子,除了自己,谁又真的关心?你不振作,你又是在期许谁来?”
言罢,又软了语气讲道理:“冯素,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毒都没能奈何你,你又何必现在就说这些丧气话?身子好好养着,会好的。”
冯素趴在桌上,小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贺玉轻拍着他,问,“二皇女……还好吗?”
冯素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贺玉心想,也是,冯素都这样了,二皇女年纪尚小,情况自然不会太好。
正说着,朝凤宫的宫人过来,轻语道:“主子,二皇女醒了,闹着要见主子。”
冯素丧气道:“没事,抱出来吧,文持正不是外人……”
哭声由远及近,二皇女自懂事后,就从没这样哭过,她吵闹着要见冯素。
“我要小君父,我要小君父……”
冯素接过她,按在怀里温言哄了许久,二皇女安静下来,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松开,眼睛睁得大大的,没眨过。
贺玉看到二皇女那双眼睛已不似从前那般清澈,还泛着红,顿时反应过来,惊讶道:“冯素,她……”
是看不见了吗?
冯素垂头,轻声说道:“泰儿,你玉叔父也来了,让他抱抱你好不好?”
二皇女搂得更紧,糯糯说,不要。
“让你玉叔父抱抱,你摸摸看,是不是。”冯素起身把二皇女递过来,贺玉愣了一下,忙伸手接。
哪知二皇女因为害怕,抓挠着又哭了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冯素把她塞给了贺玉,“你闻闻你玉叔父的味道,是不是他?乖孩子,你摸摸看。”
二皇女哭泣不止,极度不安。贺玉的脸被她的指甲划伤,火辣辣的疼。
他握住二皇女的手,双眼中满是悲悯。
“是我,不怕了,不怕了,不会让泰儿摔的。”
二皇女哭了会儿,没了力气,她倚靠在贺玉的颈窝抽泣。
好半晌,她哼哼唧唧,慢慢安静了。
贺玉轻轻摇晃着,问冯素:“怎么回事?是暂时的还是……”
“那次中毒,醒来后就这样了。”冯素说道,“太医不敢说治不好,但皇上心里早就知道治不好了。”
贺玉心疼。
冯素道:“因果报应。乔昀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会这样,也不知他还会不会三番五次耍手段……”
“……”贺玉叹息,“怪不得你看起来这么憔悴,她不好照料吧。”
冯素点头:“贺玉,你有试过吗?早上醒来,闭上眼,什么都看不见……”
他自己都要哭出来了,泪眼婆娑看着二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