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久安
李太医整衣跪下,面露微笑,道:“恭喜皇上,是喜脉。”
睿君拉着被子,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害怕,竟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皇上先是一愣,而后哈哈笑了起来。
身上的冰霜一扫而散,她摸了摸睿君的脑袋,高兴赏了李太医。
李太医嘱咐了几句,说是脉象不稳,需要绝对静养。
“是,是该如此。”皇上笑应。
睿君泪光点点,软软糯糯叫了两声皇上。
皇上温声说道:“还记不记得,你应承过朕什么?”
睿君说:“给皇上生个皇子,只要皇子。别的我都不要,我就要皇子。”
“乖。”皇上的眼神也柔软了,她轻拍着睿君,闭上眼,脑中掠过大雪,掠过那一抹身影,还有她的简皇子。
她说:“明史度,乖乖听话,给朕生个皇子,朕会亲自教他骑马,养大他,看他离宫,看他有自己的孩子……”
明史度咬着被角呜呜流泪。
他仰头问皇帝:“逸姐姐,会一直喜欢我吗?”
“嗯。”皇上点了点头,心软道,“会的。”
明史度的脸主动贴上她的手臂,无比认真道:“我只有逸姐姐了,我要养大逸姐姐和我的皇子,看他长大,好好地长大。”
皇帝忽然想起她一直以来心中的隐痛。
她抽出手,回摸着明史度的头发,又扳着他的双肩,严肃道:“只有一点,明史度,你给朕好好记住。”
明史度以为她是要训斥自己耍小手段争宠,吓的瞪大了眼睛不敢言语,只是使劲的点头。
“朕要你好好生下这个孩子,你人……也要好好的。”
她失去了好多因生产离她而去的侍君,她极度害怕,害怕到厌恶这样的事发生。
睿君点头,泪在眼眶打转。
“我一定……一定会听皇上的话。”
皇上说这番话,又使自己想起了薛君。
薛君的亲族姐姐,曾是她的伴读同窗。故而家中幼弟刚一长成,就不远千里送京伴驾。
她曾夸赞过薛拂的名字,薛拂道:“倒也没什么。是我母亲与父亲一同到紫山祈福时,父亲的发冠拂过了桃枝,我母亲就说,这叫君拂雪。下山后,就有了我,所以我娘叫我拂雪,拂雪迎春`色,这才有了我……”
一不小心说出了母亲和父亲的房中事,薛拂又惊的打嗝,双手捂着嘴,又是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皇上就问:“怎又是这种表情。”
薛拂就说:“完了完了,我不是故意的,这可怎么办,被母亲知道,又要骂我。”
皇上笑了起来。
“你母亲才不会骂你,薛拂,你们那里,是有个乡俗,叫游归,对吧?”
“嗯,就是婚予出去的男儿们,生了孩子,孩子十二岁前,要回到家乡,舀一杯家乡土带回去。因我们那里,是说家乡土最养家乡人,人死魂归故土,即便家中已无人,也不会作孤魂野鬼了,后代也会更加和善漂亮。”
皇上就说:“你知道世宗的那个薛帝君吗?就是你们那里的人,他也是第一个准许迁葬回家,未葬皇陵的帝君。”
“那肯定是为了他的孩子。”薛拂一本正经道。
皇上笑了笑,道:“的确。”
薛帝君的女儿,正是废太女赵采,因无治国之才被废黜,即便如此,她也无怨言。世宗封她为淮王,封地就在薛帝君的家乡。
只是,去封地的途中,废太女就病死了。
皇上:“不提这个了,不吉利。”
不吉利……
皇帝想起与薛拂的旧事,恍惚中,以为过去了很久,可仔细回想,却惊觉只是两个月前的事。
她出了帐篷,仰天长叹一声。
碧天白云,和暖春风,可却刺的她目疼,想流泪,胸中似憋着一团无法呼出去的悲闷,空荡荡撑顶着,空荡荡的疼。
皇帝说道:“子期,交待下去,让各部清点,五日后回宫。”
子期应下,原本长达半个月的春猎,为了睿君缩至十日。
话分两头说。
皇上出宫后,贺玉和李京墨就承担下了六宫杂务,而三皇女和宝皇子的课业又要照旧,贺玉一下子忙得有些受不了。
天气乍暖,他总觉胸闷,喉咙也痒,生怕自己病倒,连忙嘱咐珠玑备药膳。
李京墨还来看望过,用药上,他翻着古籍药本,斟酌许久,也不敢轻易下手添减。
“万一把、把玉哥吃坏了,可……可怎么办,我担、担不起。”李京墨说。
二人性子差不多,都是喜静的,也都撑不起太多事,又因裕持正结巴,那些奴才多少还是带着轻视,几天下来,又累又乏,还一团乱。
第三日夜里,朝露说,教习所那边说六皇女哭闹三日了,应是哪里不舒服,问他怎么办。
贺玉一听,连他这样的人都忍不住大骂:“怎三日了才来问,早干什么去了,六皇女就算没了父亲,也不是他们能怠慢的!珠玑,珠玑!去叫裕持正来,我们现在就到教习所!”
去了才知,照顾六皇女的宫人根本说不清一二三,问吃了几次,睡了多久,他一时答不上,支支吾吾,手忙脚乱去翻记录的册子。
贺玉被惹毛了,抱过六皇女,踢翻椅子,眼睛瞪得从没那么大过,因没休息好,眼中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十分可怕。
倒是也震慑住了。
贺玉叫来太医院的值夜,又把六皇女给裕持正,而后他自己一人到西宫去请顺昭君。
跪了好一会儿,顺昭君身边的人出来回话:“这会儿晚了,君上已睡了。六皇女就请文持正劳心,明日等君上起身了,自会通传。”
贺玉叩首起身,退了几步,疾跑回去。
裕持正磕磕巴巴正问着照顾六皇女的宫人,平时六皇女的体质如何,脾性如何。
宫人回答的潦草。
贺玉接过六皇女,板着脸道:“这是皇嗣,要出了差池,仔细你们一个个的都逃不掉!她君父是不在了,可皇上还在呢!!”
最后一句话,顿时让在场的人打了个颤。
裕持正看向贺玉的眼神,忽然明亮了许多,满是钦佩。
作者有话要说: 贺玉:我们读书人,脾气很大的,其实。
第30章 春猎(三)
值夜的医士姓周, 年纪轻轻,是王御医破格收的一个男弟子。
他诊看了后,认为是六皇女体质弱,心与肺尤甚, 导致呼吸不畅, 无法进食。又因照顾不周, 这才使得六皇女因饥饿哭闹。
“该怎么做?”贺玉问他。
周医士似乎想下决定给个药方, 斟酌用药, 但却迟迟不敢开口。
贺玉看出了他犹豫的原因, 摘了腰牌, 叫宫人去宫外请王御医来。
眼看着天降破晓, 也还没消息。
周医士焦灼道:“六皇女呼吸声低缓, 时有暂停, 病情恐已到凶险境地……”
贺玉看出了他想为六皇女医治的决心,道:“那就拜托周大人了。”
“不敢。”周医士闭了闭眼, 一副视死如归模样,耳朵紧紧贴着六皇女, 静心听着她的呼吸声。
珠玑第一次见如此胆大的动作, 惊呼了一声。
李京墨拉了拉贺玉的衣袖,引他到角落,磕磕巴巴劝他再谨慎些。
贺玉:“你看他医术如何?”
“比、比我好许多,我听母亲说过他,交、交口称赞。”
只是因为,男子在太医院限制诸多,八品的医士就是他能拿到的最高的职位了。
贺玉道:“我信他会做得很好。男子能被太医院的御医破格收为徒弟,定然是要比同期的女子们做得都好。而且我看他神色认真,虽也因惧怕担责而迟疑过, 可他仍然为病了的六皇女诊治,他是个医者,我信任他。”
一番话,不仅李京墨,连周医士也都精神一振。
贺玉又与李京墨说道:“裕持正,出了事,我来担,你保全自己就可以。”
他说这些话时,眼神异常坚定。
裕持正当时就揉了眼睛,磕磕巴巴也说不出,只摇头表明了他的立场。
气氛过于沉重,贺玉为了让他放松,也让自己放松,笑道:“不至于如此,六皇女只是小恙,会好的。”
早间,减了剂量的药汁小心喂了两勺,等到中午,六皇女熟睡了过去。
周医士又整个人贴上去听了好大一会儿,道:“杂音少了些。”
朝露慌忙跑来,提醒贺玉,三皇女和宝皇子结束了上午的课业。贺玉这才想起,他还有两个孩子尚未照顾。
只是这会儿,他刚让裕持正回宫休息,而六皇女又要二次进药,他走不开。
正是为难时,宫人们又报,说恭伴把孩子们接走照顾去了。
朝露忧心忡忡,怕刘研又来抢孩子,但贺玉却松了口气,道:“想多了,他不会。他这是在帮忙。”
到了下午,六皇女进食正常,似乎无碍了,终于吃足后,六皇女在贺玉的臂弯中呼呼大睡。听到她呼吸声稳健,贺玉心中满是欢欣。
刘研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拄着拐杖,两个小孩儿抓着他的衣角,说是为他引路搀扶,实则没什么大用。他尽量正直了身体,也还是微微向左歪倾着,艰难跨进门,问六皇女的情况。
“可怜孩子。”他坐下,眼神中也是悲悯,“顺昭君如何说?”
“午时遣人来问过,说顺昭君在做功德礼佛,已是有了答复,言说这只是小病,刚出生的孩子们都这样,让我从旁照顾着就是。”
刘研没有评价顺昭君的答复,只是又叹了一声:“可怜孩子。若是皇上,定然是要心疼好一阵的。”
皇上心软,刘研说。
“她最看不得孩子们生病,要是一个个的,都和五皇女一样,皇上一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