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话旧时
秋枕梦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归雁的声音响起:
“回姑娘,小的从前听一些文人说过。好像是说,圣上年纪大了,子嗣也难了,上头高一些的位分,已经全归了人,再进来的宫妃爬不了那么高,还不能生下子嗣,待圣上百年之后,是要殉葬入皇陵的。”
这事她也听文人们说过。
“贤妃娘娘入宫前,家里有了嫡亲妹妹,她一直惦记着,这些年时常派人送东西给小妹,据说下次选秀,她小妹妹要参选的。”
秋枕梦终于找到了不理解的地方:“贤妃娘娘是世家人,还是嫡支,一样身份的女子怎么可能再选中?”
归雁忙说:
“小的也不明白,只是偶尔听老爷和司礼监老爷们说话,提到过,圣上正倚重贤妃娘娘家呢,保不准宫里还要多添她家嫡脉的人。”
添了以后又要拿人家女儿殉葬,这是倚重还是要结仇?
作为一个小地方出身的平民百姓,秋枕梦实在无法理解皇帝和世家大族的想法。
她问:“还有别的吗?”
“有的,前两天,小的才听传言说,贤妃娘娘是画了圣上的图,托人送到宫外,欺瞒着外头绣娘绣出来的,众人都骂娘娘心思歹毒。”
归雁告诉她。
秋枕梦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她思索了很长时间,才记起还没让归雁出去。
贤妃在绣坊订下佛像的时候,确实带了一张人像来。
和普通的佛庄严肃穆之像不同,娘娘要她绣的,眉目温柔又和蔼,望着臂弯里两个娃娃,整幅图充满了温情。
她将图拿回家的时候,汪从悦还看了很久,最后抚摸着它道:
“这准不是宫里那些画师画的,也不知娘娘从哪儿找的人,怎就不召我呢。”
他并未对“佛”的容貌,产生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
抑或许他已经惊讶过了,只是神情中半点都没表现出来。
还有那天跑来绣坊闹事的人……
那个男人说了什么话来着?好像是要等她倒了?
秋枕梦忽地站了起来。
她敢确定,那个传言里“被欺骗的绣娘”,八成就是她了,汪从悦肯定早就知晓,只是一直瞒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枣梨、我永远喜欢永恒cp!小可爱的营养液,浅殇ξ流萤小可爱的雷~
下一更正常时间,18点。
新预收《她为权宦笼中鸟》文案已经定了,剩下的就差磨了。希望这本和下一本写完,就有足够的笔力,去描绘它的故事啦~
第35章 只有你
秋枕梦等着质问汪从悦, 可汪从悦去了张公公府上后,就再没回来,三日后直接回宫。
他行在内廷宫道上, 迎面便见那个投靠了淑妃的同僚走了过来。
“张公公已故, 奏章又留中了, ”同僚宽慰道,“汪公千万节哀, 不要心急, 或许圣上另有意思,让你等等也说不定。”
内外廷官员的官职升降属于政务。
是宦官绝对不能伸手的地方。
汪从悦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慢慢道:“这样的话,你我本不当讲吧。”
同僚还想说什么,他已不想再听, 行了礼, 往内宫行去。
同僚连忙喊住他,又道:“汪……”
汪从悦回身,微微弯起唇角:“你不觉身边人少了几个吗?”
同僚面色微变。
“那商人数度以次充好,到了你那里也秉性不改, ”他语气无悲无喜, “我瞧着不像,就顺手帮你送了一程。”
秋日里天阔云高,眼前花树一片残败之像。冷宫空阶寂静, 黄叶满地, 踩上去窸窸窣窣地响。
贤妃依旧睡在游廊上, 身下铺了层厚厚的黄叶,裹着他上回穿进去的厚袍,在风里瑟瑟发抖。
汪从悦驻足望向她, 心头忽然就蔓延开深重的绝望。
他已经有了头绪,甚至曾抓到两个和此事有关的人,送入刑部大牢。
没两日,刑部还没审问出什么,这两人就纷纷自尽了。
他听到消息,当天就去了刑部尚书家质问,却得到了无奈的叹息。
老尚书赶走下人,悄声道:
“汪公,别管贤妃娘娘冤屈不冤屈,她是救不得了。你晓得头一夜探监的人是谁家的吗?大族,比皇贵妃家还厉害,老夫哪里能管得了?”
他不知道。
老尚书也没有说,只是比了个三的手势,他想了很久这个“三”代表着什么。
第二日他便得了皇帝的罚,司礼监好友悄悄告诉他,是淑妃吹了枕头风。
她膝下养着贤妃生育的一双儿女,又不像贤妃生产后那般憔悴,虽然比不上皇贵妃的盛宠,可皇帝让她留灯的次数,也是余下妃嫔中的头一份了。
他忽然就懂了老尚书的手势。
宫中有贵德淑贤四妃,同列二品,这位娘娘论封号,刚好在贤妃之上。
她的出身,在宫中也的确是数一数二的。
如果不是圣上对他还抱有期待,她要冠个罪名杀了他,没他挡着,顺便让贤妃消无声息地死在冷宫,只怕不难。
贤妃从枯叶中挣扎起身,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汪从悦跪下来,问道:“娘娘今日用膳了么?”
贤妃点点头:“我那两个孩儿怎么样了?淑妃可有好好待他们?”
“淑妃娘娘对待皇嗣十分用心。”汪从悦说。
贤妃极缓慢地绽开一丝笑,长长地叹息一声。
“我倒宁可皇贵妃养着我的孩子,”她道,“况且也不像淑妃一样,让我心里头有个疙瘩。”
“娘娘别想这么多了,您和淑妃娘娘的事,哪里会牵扯到皇嗣呢,况皇贵妃娘娘也身怀有孕。”
贤妃又笑了笑,重新躺回地上,没力气似的阖上了眼。
“你走吧,给圣上磕头,哭几声,服个软,别耽误了你的前途。这冷宫,日后不要再来了。”
汪从悦目光微沉:“娘娘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是奴婢惹您生气了,还是守着冷宫的乱嚼舌根?”
贤妃没有承认,半晌方道:“你去吧,是我想通了。你有了前程,我才更有回去的希望。”
她绕过了这个话题。
秋风瑟瑟,冷得面颊生疼。
贤妃的鹅蛋脸已瘦得没有形状,在这一日比一日寒冷的夜里,只怕熬不到他求得前程的时候。
巫蛊重罪,也不是他这奴婢得了更高的官职后,可以在皇帝面前多嘴的。
至于淑妃……
他没有证据。
汪从悦从冷宫出来,找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将守着冷宫的宫女内侍全都换了,拉入司礼监和宫正司处罚。
事情刚办完,就有御前内侍赶了来,行礼道:
“汪公怎么在这里,可让人好找,您快去圣上宫中吧,圣上正生气呢!就差您没到了。”
·
跟着汪从悦回宫的下人回来,说他五日后归家。
秋枕梦等了这些日子,直感觉等完了整个秋日,连满院牵牛花都等得谢了。
汪从悦终于从宫中回来。
她见他进了二门,顿时扑上去抱住了他。
汪从悦伸手回抱,声音里含着无奈:“妹子,红豆还在旁边呢。”
“小哥哥,你进来,我有些话想和你说。”秋枕梦仰着头道。
“那便放开我,咱们回屋里去,我问过太医了,养身子的时候断不能冷着。”
秋枕梦松开手,挽着汪从悦胳膊向屋中走去。
屋里很暖。
卧房里的孩子睡得香甜。
汪从悦脱了氅,搭在架子上,一眼就瞧见他,问道:“祥云怎么在这里?奶娘呢?”
秋枕梦在床沿上坐了,摸了摸孩子光溜溜的脑袋,说:“小哥哥,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他,再看看我。”
这话听着难过,汪从悦有些惊。
他打量着孩子和秋枕梦,好半天才迟疑道:“你们……都病了?我去叫个郎中来。”
脸色都很红,头上冒细汗,瞧着确实像有病的样子。
秋枕梦白了他一眼,叫红豆把孩子抱给奶娘去,忽然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小哥哥,我就是想让你记得家里还有我们俩。我来京城投奔你,没了你,在这里就是无根浮萍,谁都能欺负,孩子还这么小,你好意思以后让我们娘俩当孤儿寡母吗?”
汪从悦心里头咯噔一声。
他挨着秋枕梦坐了,搂着她肩膀道:“怎么了?谁招你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问你,贤妃娘娘先前让我绣的佛像,是不是长着圣上的脸?”秋枕梦拿手帕抹了把眼泪,瞪着他。
“那只是一个佛像,和圣上无半分相似之处。”汪从悦升起几分不妙之感。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秋枕梦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