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小师姑认真的想想,最后抬头道:“恩!言之有理!你,你是对的!”
说完,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忽眉目轻弯,就咧嘴跟她笑了起来。
笑完,她认真的对七茜儿施礼道谢。
谢完,就笑眯眯的就离开了。
院子再次安静,天气寒凉,雪片落地沙沙作响……
七茜儿伸手拿了一根蜡烛,对火点着,举着来到铜人面前,就一把揭开了红布。
好半天之后,七茜儿轻叹道:“原来~你们长在这里啊!”
霍七茜,年十五,如加上她前生的所有岁数,许她心里住着的就是个差点百岁的老太太。
有经历的老人对世上的一切事,都有自己的认识。且她们还会耿直的觉着,旁人没有她们岁数长,自然不如她们懂的多。
七茜儿就是这种人,她是自信的,虽活人活到现在,她才知人身上竟有这么多说法,从前也知道经络,xue位,却不知道有这般的多,原来,这些玩意儿组合起来才算是个完整的人啊。
从那廖太监送了她两本书起,她已经反反复复看了不下百次,并按照字面的意思有了自己的领悟。
是的,就是她自己的领悟,就像从前没有人愿意给她单独上课,她就反复,常常背诵自己领悟般,她也是这样领悟这两本秘籍的。
加之当日那瘟神庙里,有个叫谷红蕴的人对她说过,只要找到铜人,按照传承的方法找对路数,跟着练就成了。
谷红蕴认为七茜儿家中必有成法,隔壁的一对师侄也是这样想的。
这样的舍命拓脉,若不是家中有实在的传承,谁人又敢什么都不说的,就稀里糊涂的拓脉灌顶?
如此,这些人便各自在心里给七茜儿补出家谱,补出传承故事。
旁人是如此,七茜儿如何不是这样!她是完全不知道厉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她而言就是,我按照这个练练,明儿我就长头发了。
没错,她就是为了生发练的。
那修合真经上说,须得赤足踏地,方能感受大地真元。
那真经又说,须得子午,那午时已过,现在就只有夜里的子时了。
深夜子时,七茜儿便脱了鞋,赤足踏地去感受,站好半天两脚冰凉,她啥没感受到,便想,许是感受就是把那些气拽上来,我才能感受到?
此人上辈子对着牌位寂静惯了,是个入静便能立刻心无杂念的。
如此,她迅速入了静,想着我从大地拽一口元气感受到它,感受它,感受它……有了!
再按照这些经脉去运行它……
一股子从地底冒出的气还真被她生生感知到了,那气被她拽到足心,又与她从前身上本就有的气合并在一起。
然后,这两股气合并一处,就规规矩矩沿着书上,那铜人上标注的脉络开始运行……
如此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那气儿越来越多,便慢慢变成奇怪的东西……先是从左足开始走的是热气了,又从右边开始走的是寒凉之气了?
七茜儿不知道这些气为什么变化,便认为它们本该如此,就是这样。
气虽不同,然则,按照修合真经的办法,它们自有循序,就这样互不干扰的一圈一圈的游走起来。
隔壁喝到下半夜,便开始送客。
七茜儿能听到足够的吵杂,却丝毫不会分心。
她此刻是愉快的,愉悦的,并欢喜的。
讲不出为何这样欢喜?就是能感觉到,那身上蔓延着一种奇妙的生机,生机是协调的,平衡的,还任她掌控,又如沃土遇到了种子,种子遇到了水,季节恰恰合适,那树苗儿便发芽了,从大地慢慢探出头,啪的一下……
世界便发出喜悦的一声哼,又是一声哈……
七茜儿知道自己低低发出了些声音,这不重要!
倒是隔壁小师姑盘膝坐在蒲团上点头道:“果然家学渊源!”
…… 种子变成树苗,树苗抽出枝蔓,枝蔓长满绿叶,受着恰恰好的和风细雨,滋滋润润当中那树苗便开始抽条,越来越高,越来越壮……
七茜儿看不到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经一会热气升腾,一会满是寒霜。
这是个压根不知道武林,更不知道江湖,听都没听过绝世武功这个词儿的后宅妇人,她便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哦,她知道自己在练生发的功夫。
她一人走出了从前一切人都没有走过的修炼之路,然而事情也真非她所想,是一帆风顺的。
如一个气囊,一直往里面添加大地一口真元,虽有那廖太监给她拓宽过经脉,然而这经脉总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如此便难受了。
大概是下半夜的时候,七茜儿便觉胸中憋闷,好像是荷塘底下挤满了淤泥般不得纾解。
然而此刻她也是收拾不住了,那气脉还在一圈一圈的游走,甚至七茜儿心里已经清楚,再这样吸进来却散发不出去,她一定不好了……
不好了?
不好了!
该如何是好?
她便想起那本月德三十六式来。
怪不得那老太监给了两本,该死的遭雷劈的!他咋不说是一起练的啊!那书自己只看了几眼,上面尽说些什么来着?
哦!兔起乌沉,右臂前出,左腕拧翻?气贯于指,手足小圆……
圆?圆?圆圆圆!
身上好难受……要死了,要炸开了……要是一个圆,必须有一个圆,对!家里有个大磨盘……圆的!
七茜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只想着,老娘几十年都熬得,阎王老爷身上生死簿都逃出性命了,我能在这里炸了?
休想!
如此,这天地唯一奇哉的妇人便叉着收不回来的腿儿,一步一步的出了正堂,又一步一步趟雪的去至后院磨房。
老官宅,有人就得吃粮,有粮总得磨成粉。
这原就是一户家有二十几个婢仆的老宅,也不知道前主人是如何想的,许是刻薄,他家里用的磨盘就不是那牲口拉的滚磨,却是上下两片的人推石磨,还出奇的大。
七茜儿好不容易挣扎到地方,脑袋里就一个想法,总要做点动作发散出去,总要画个大大的圆才能舒畅,如此,她就一头扑过去,双手把抓住那磨盘上的拐,就开始一圈一圈的磨了起来。
到底……还真是圆了!
左右足心于大地取一口元气,灌输体内与身上先天之气会合,延出阴阳二气运行经脉,润养经络,兔起乌沉,气贯全身送至双手,圈圈环环收气于体,周而复始……当天地再次明朗,庄子里瘟鸡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叫唤。
七茜儿便缓缓放开双手,睁开双目想:“我成了!”
又一想?什么成了?
反正,到底是成了!
最后,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摸了一下脑袋顶,瞬间……她就泪眼汪汪了
娘哩!好发!毛拉拉的,划手哩!
第44章
七茜儿整夜未睡,早上依旧浑身的力气,出了磨房竟也不觉着冷,精神抖擞更不想睡。
天地满目银白,站在没了小腿下半肚的雪中,她仰头看看雪势,半天儿嘀咕了一句:“恩~风雪连两世,重门雪皑皑,啧~房儿多了也是麻烦啊,算!好歹现下是省了棉衣了,从此又节省一笔也是快哉……。”
她是真的满心欢喜,只觉着随它深冬雪寒,她自周身二月春风护身,如着狐裘。
又好一身劲儿无处宣泄,算是找到了用处,这院儿房屋太多,从前就怎么都收拾不过来。
然!现下不怕了,她有的是气力了,就在找了扫帚抹布,从前院到后院,二十多间屋子,犄角旮旯,房梁马圈,能照顾到的地界,她都照顾了三遍,牲口圈的骡子驴蹄儿她都给抛了个光。
她动作飞快,急速那刻,恍若流星旋过,打扫下屋鸡圈时,就把几只母鸡吓的提前交了蛋,后颤巍巍拥挤做一团。
这一顿收拾,只要身上些许不济,她便自然循环随心所欲,把身上的不好的气还给大地,再从地里拽点新鲜气用。
到了最后,那锅底都被她拿草木灰擦的铮亮,实无事可做,她便提着一个木质的平头耙子,心随意动的上了房。
到了屋顶,她又展开双臂,美滋滋的叹息说,瑞雪飞絮不沾衣,悦目佳人上玉台……有头发,人便雅致,咱读书浅,诗文也会胡诌几句的,当然这些不甚重要,重要的是咱有头发,就是个佳人儿了,还现在想飞,都能飞了。
就感觉,随随便便飞一两口满水的锅都不在话下。
有的人天生做事就自成道理,她觉着可以,便没什么不可以,什么心法,什么身法,都随它……
房顶厚厚的积雪被七茜儿推到地下,随着砰噗,砰噗的落地声,成先生便捂着脑袋从屋子里晃悠出来。
呆呆的侧仰头看了半天,寻到人,成先生便呆滞了。
这位常夸七茜儿贤惠的呆郎中,好半天才磕磕巴巴的说到:“实,实在不成体统,这……如何就上了房呢?过了,实过了!”
再看看这位这肆无忌惮的兴奋劲儿,她,她念的狗屁不通的诗句,简直有辱圣贤书……现下再想想自己的师姐,其实,也不是没有优点的,起码她不上房,还有,调鼎的手艺也还是不错的。
想到昨日被同僚羡慕赞美,成先生便不由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来。
正嘿嘿乐着,耳边便听到有人说:“小阿柠,你在高兴什么?是酒还没有醒么?可要小鱼给你调些醒酒丸?”
东屋的窗棂,小师姑正好奇的看着成先生。
成先生赶忙上去问好:“小师姑起的早啊”
小师姑却认真的说:“不早了,从前在家当五更起,是你们倦怠了。”
“您教训的是,您~且再忍忍,待明日安稳了,好歹药堂的东西我帮您置办齐全,咱们~就恢复从前的样子。”
小师姑闻言却笑着摇摇头,又从窗户里递出一个荷包。
成先生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一袋拇指大的夜明珠。
怎么,怎么是这东西?
成先生脸色上瞬间浮现悲痛,好半天才语调哆嗦的说:“这,这不是您的明珠么?”
这是师祖给他最爱的小女儿,他的宝贝疙瘩的周岁礼啊。
小师姑却不在意的笑笑说:“白家的明珠已经死了啊!”她看着不间断的雪片说:“呐,小阿柠!从此,便叫我雪姑吧,随了雪姓,也算是彻底干净了。”
今日隔壁那小娘子分外高兴,她就在屋顶又喊:“云鬓腮香波横秀……秀……哎呀,咱就长头发啦……”
小师姑抱臂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