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陈大胜见识少,念书也不多呢,便对一切知识有着充分的好奇,如此六神仙讲多久他就能听多久。
只他不爱说话,六神仙便觉对着空气唠叨,回家就跟自己母妃萧娘娘嘀咕,说是恍若无人,犹如对空说话,时候长了便有了那个陈老刀呆看狮子,六神仙对空传道的故事。
陈大胜见到六皇子,表情便放松又自然的问好道:“廉贞星君好。”
不这么说,定要听一个庞大的说古受封过程,反正就是要证明,他是神仙,不是这家的孩子。
六皇子想起什么来的立刻道:“哦,飞廉兄你万万不要这样称呼了,我的仙位与二皇兄名字犯冲,本君却已经调离北斗第五位了……”
陈大胜就满面认真的打听:“哦?却不知星君现在何处任职?”
六皇子点点头,略略有些羞涩的道:“咳!本君现在是北斗第八洞明外铺星君。”
陈大胜立刻捧场道:“如此,外铺星君好。”
六神仙满意极了,立刻回礼:“飞廉兄好,却不知您今日在何处行风?可有仙牌御令,正巧本君今日无甚杂事,可与飞廉兄一起……”
只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那殿上的美妇跺着脚急声撵着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俩演上瘾了是不是?赶紧走着,走着啊,那边老和尚都入坛子了,我看你们也到不了……”
二皇子忍笑的拉着两个人就走,心想,满宫上下,也就这两个自在人了,倒是真真有趣的很。
夏宫前,皇子出行非同小可,两位皇子皆有四马之车,陈大胜最小也可乘二马,这是特地厚赏的仪仗,只这次有。
他的车就乖乖巧巧跟在皇子车,与九思堂孟鼎臣的车驾后面。
两位皇子的出行响动就有些大了,为了体现皇室对护国寺的重视,这次仪仗却是满的,亲卫所派了两班三百人左右护送,前有八辆清街车先走,后有配套的鼓吹,黄麾,测天的车舆紧随,更有羽保,华盖,旌旗,罕毕乘随车簇拥……
陈大胜的车子不是自己用的,却是跟弟兄们一起乘坐的。如此车虽大,便略略有些拥挤,说没两句话呢,那边便有小太监笑着来请,说路途不近,二殿下请经历大人前面叙话。
若是依照前朝的仪仗,该乘四下不遮拦的明车,便不能这般自在,这不是才第二年么,为安全计,皇室如今出行都是乘坐的四下遮掩的拱车。
陈大胜闻言也没多想,便跟着这小太监一起上了前面二殿下的车子,掀起车帘他进来一看,好么!孟鼎臣还有六神仙都在这里呢。
六神仙看他便笑,他胖墩墩的往边上挪动一下道:“飞廉与我一起坐!”
陈大胜笑笑,撩开袍子便坦荡的坐在他身边,正对着对面的二皇子与孟鼎臣。
才刚坐好,便听到外面鼓乐齐鸣,这边便缓缓的动了地方。
陈大胜只跟皇爷出行过,那次他紧张,便没敢细看,这次却掀着帘子看了好一会才回头认真说:“好像比皇爷出行,多了好些伞盖这些。”
孟鼎臣与二皇子互相看看,就一起笑了。
后孟鼎臣才解释说:“陈经历不知,咱们皇爷简省,自然能不花就不花,可北护国寺建寺将近千年,又在民间声望极重,玄山大师慈悲为怀信众颇多,咱们自然是要给一定的尊重的。”
今儿也奇怪了,六神仙竟然一句话不说,陈大胜扭脸看去,就见六神仙便撇撇嘴道:“咱们跟他们不同,咱是道门的星君!”
哦,原来是这样,这几天扮演道门的神仙啊!
陈大胜忍笑点头,却对护国寺充满了好奇,便继续问孟鼎臣:“久闻令主出身南护国寺,本是一样的,却为何北护国寺声望这般高?”
这话就戳中对面二人的心了,就见二皇子先是撇嘴,最后就忍耐道:“嗨,这话就长了,陈经历可知,这寺庙除了烧香拜佛,其实它还有个作用。”
陈大胜当然不知道,便摇摇头。
二皇子细细与他解释道:“其实,这事儿要从一千年这个数字说起了,陈经历怕是不知,千年前到现在,咱们这片土地上先后经历了五次王朝更替……”
陈大胜点头:“恩,先生说过这事儿,说最短的王朝只有三十七年。”
二皇子听他知道,便绕过历代的历史直接回到重点说:“其实咱们这片土地上,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也有几千年,然而直至一千年前,凡举遭遇皇朝更替,便有大的天灾人祸引发江山更替,如此经史子集,农桑匠技便不断被牵连其中,形成断代甚至失传。”
二皇子说到这里口干,便端起茶水吃了一口才继续说:“新的皇朝一旦立国,一般做的头一件事情便是丈量土地人口,等到这些弄清楚了,便开始减免赋税劝农耕桑,可是由于战争瘟疫等原因,每次新王朝复兴,就要重新研究药理,培育新的粮食种子,总而言之是极麻烦的事情,如此便有了护国寺的出现……”
“我知道!”六神仙早就憋不住了,他高高的举起手说:“我知道我知道,这段我知道……”
二皇子啼笑皆非,没办法便点头道:“好,六弟你说。”
六皇子笑笑说:“我从前陪咱阿奶去寺院听和尚们说过……”
二皇子却肃然插言:“六弟……阿奶在宫里。”
六皇子却倔强的回答:“宫里的是郑太后,我说的是咱亲阿奶!”
年轻的小皇子毫不畏惧的盯着自己的皇兄,好半天,二皇子才无奈的摸摸他的脑袋说:“只能在车里喊,对外人不可。”
陈大胜好像是没听到般的打开车帘,看看外面说:“快到了吧?”
孟鼎臣就立刻笑着接话:“还有一段路呢!哦,六皇子知道护国寺的事儿啊?您赶紧告诉陈经历吧,他想听呢!”
陈大胜放下窗帘也点点头道:“恩,想听。”
车内一阵沉默,好久之后六皇子才别别扭扭的说到:“也没什么,就是护国寺说是有一千年,其实大概就是个八百年……说是八百年前有位高僧在南北两地修建护国大寺,每当遭遇瘟疫,大灾,战乱,护国寺便会收集天下粮种,医药方子,还有经史子集一些重要的书籍保存下来,雕刻在石板之上,等到国泰民安,再奉于天下助养万民复苏,如此它才有了现在的地位,受历代万民及历代皇室供奉。”
六皇子说完,便看着自己二哥,好似出气一般确定道:“八百年!”
二皇子出身南护国寺,他脾性虽好,却只有这件事不能让,于是便咬牙切齿的说:“一千年!”
“八百年!”
“一千……年!”
这不是第一次了,总之各种原因总要争论。
二皇子在宫很有威仪,可六皇子人家是神仙么,就不怕他。
陈大胜才不管,就再次掀起帘子看热闹,可他这一看却意外的看到了个熟人,谭家的乌秀。
谭家也来了?
身边,皇室两兄弟开始引经据典攻击对方的教门,孟鼎臣急了一脑袋汗,他本想拉陈大胜劝架,却不想,陈大胜却先拉住他问:“孟大人,我好像前几日多了教头补贴,那~现在我年俸多少石来着?”
刹那,满车寂静,就听着陈大胜在那边唠唠叨叨的嘀咕:“好像我年俸,过二百石了吧?”
孟鼎臣忍无可忍,便说:“陈大人似乎很在意俸禄银子呢!”
陈大胜闻言羞涩的挠挠头:“恩,特别在意,毕竟……要养家糊口啊!”
第61章
二皇子车驾内安安静静,也没人说话,大伙儿就像商议好一般,都盯着陈大胜在看。
而陈大胜就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嘴里正在嘟嘟囔囔的盘小帐,他的两只手些许举着,头颅低垂双目发亮,如算命先生般指指点点掐掐算算。
二皇子忍了许久,到底没忍住,便出言试探道:“飞廉可是银子不够使?若不多,我倒是能给你支个一两万贯,再多~便没有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不可能啊!
谁缺银子,这位也不会缺啊?
陈大胜是佘青岭的养老儿子,去岁父皇登基做的头几件大事,便是将佘家全部家资发还。
佘家是前朝的老世家了,不然郑家能跟其联姻?
他家那满门抄斩之前得有多少房人,又有多少支脉……立国之后,前朝抄家的底档还在,皇上便让户部按照底档清单加倍发还,甚至那些找不回来的东西,都按照价值,从前朝皇室资产里挑好的也是加倍发还了。
可这就算多么?还真不算多,都知道佘大伴人狠。便是不在本朝,人家也是忍辱负重做到前朝数一数二的大内宦,最顶峰的时候他直接架空宗人令,插手干预宗人府一干实务,帮幽帝把他的宗亲得罪了个干干净净,如此到了最后,幽帝才那么孤立无援。
甚至他还插手了外戚的赐田常禄,那时候皇妃们的娘家每年拿年俸,给的成色高低也得看他的脸色,后期盘剥太狠,宗亲难免怨声载道,甚至还有几家反过,主持抄家的又是佘青岭,你说他有多少钱?
虽对外说是那些银子大多支援了父皇了,人么,猜猜忌忌,就想,那就是剩下十分之一也可怕了,不可能不给自己的养老儿子吧?
二皇子对自己的这个表舅舅倒是同情的,也是想着上门亲厚一下,毕竟对方无儿无女怪可怜。
可谁知佘青岭脾气古怪,自打前朝没了,他亲人也没了,便也没了想头的就越发的孤拐了,人家连老太后的面子都能撅回去,何况自己。
谁都知道佘青岭凭着功绩,受封王爵也未尝不可,偏郑家就是个傻的,就气的佘青岭住在了宫里,成日子以跟郑家作对为己任。
人家孤家寡人也不用银子,又最心疼这个儿子,怎么会刻薄他呢?
陈大胜神游太虚好似没听到,二皇子便提高声音又问了一次:“陈经历可是缺银子使?”
陈大胜一愣,就看着二皇子杨贞说:“啊?不缺啊,殿下为何这样问?”
不缺你一贯五百的在那叨咕半天儿?二皇子困惑的看看孟鼎臣,孟鼎臣就扬扬眉毛,指指陈大胜算命先生一样的手势。
“哦!这个啊!”陈大胜恍然大悟的举起手说:“是这样,我现在月入俸银十贯,我娘子给我五百钱零花,这不是前段时间,我接了两个亲军教头的活儿么?我就算了下,那我一月能有二十五贯了,钱我也让他们捎回家了,可~可我娘子好像给我的零用不对吧?没算错的话,我该每月有一千二百五十钱啊……为何还是五百钱呢?”
可怜的城门侯说完,就满面困惑的又打开车帘往外看了起来。
他惆怅极了,久久才为难的说:“我要~怎么跟娘子说啊,她给错钱了呢?不给一千二百五十钱,给一贯也是使得的……哎!”
身边没人搭话,陈大胜看够了,便无奈的放下车帘回身,却看到对面坐着的两人,都鼓着腮子,眼睛瞪的老大并肃然的盯他。
看陈大胜看自己,孟鼎臣不好意思,就吸吸鼻子,扭脸看向一边儿。
陈大胜奇怪的打量左右,最后还拍拍衣衫上的浮灰,又举起袖子闻了闻?
没有不妥当,他便一脸困惑的问孟鼎臣说:“孟大人?可是下官身上有什么不对?”
二皇子再也无法忍耐,他举起袖子挡住脸,哧的一声便狂笑起来……孟鼎臣也无语的仰头看车顶,胸前剧烈起伏。
而身边的六皇子,就一头扎进陈大胜怀里笑的直抽抽,他口水流出来都不自知。
这有什么好笑的?虽是几百钱,今夏特别大水多的早梨儿才两钱一个,一贯能买两大筐,够他们兄弟啃七八天的呢。
这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笨蛋。
“你~你怎可如此邋遢?这是我娘子刚给我做的新衫,我今儿早才上身的!”
陈大胜很嫌弃的别住六皇子的下巴,把他脑袋托高,又取了自己袖子里的手帕给他擦了好几下,边擦边继续埋怨:“殿下您也是个皇子,如何这般的不讲究?”
总算知道为何这厮一去父皇那边,父皇就抽风般的,时不时要笑上一场。
人真不是作假的,谁都能看得出,陈大胜是真的困惑于媳妇少给零用这件事。
半点不觉着好笑,陈大胜就严肃沉默的盯着对面看,一直看到他们不好意思,收了笑。
二皇子憋着气对陈大胜道:“以往就听他们跟我说,飞廉畏妻如虎……”
这话现在是能听懂的,陈大胜就赶紧替自己媳妇解释道:“殿下说的不对,我不怕我媳妇,真不怕的!”
呸!不信!
看满车人不信,陈大胜便认真的掰着指头给他们算起了小账,不是媳妇抠,是他收入真的少,媳妇养家很辛苦的……作为顶门立户的男人,他的责任很大也很重。
比如现下他家正在收拾家,又跟着佘吉祥他也去过几次商铺,算是彻底明白了物价。
养家糊口的鸡零狗碎处处是钱,看上去不多,一盘便是个大帐,这还是眼前账。那往后阿奶八十了总要请大戏吧!还有先生养老,丧葬板材装裹又哪个不是钱?
众人的表情从忍笑到惊愕,又慢慢变成深思……从未有一个男人对家计小账了若指掌道这种程度。
他把现在的账目清算出来还不算过分,最过分的是,算到最后他竟把八个儿子的科举公正费用都算进去了……
陈大胜越算心里越难受,到了最后就一脸沉重的说:“……殿下!臣有八个儿子,这要是入了省试,试前一日省院去交引保,这每人最少得五贯,便做四十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