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第36章

作者:木沐梓 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古代言情

  “等什么?”

  “吴广达不是个蠢货,要现在还想不明白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立即死了也不冤枉。”夏修言冷笑一声,“我已入局,接下来就看他要如何接招了。”他起身拂去了手上沾到的细末,站起来往屋外走:“去见见兰蕙吧,这一天她也等了许久。”

  等他身影消失在屋内,高旸也拍手站起来,贺中拉了下他的衣摆,古怪地问:“侯爷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按理说一切顺利,我怎么也不见他高兴。”

  连贺中这么个大老粗都看出来了,看来那天在芳池园果真是出了什么事。高旸转头去看赵戎。戴面具的男人见他二人都看过来,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清明那天,秋欣然独自一人去了青龙寺。寺中香客不多,负责接待的僧人领她去了办事堂:“这东西施主在寺中寄存许久,今年可是还不准备带走?”

  “有劳寺里。”

  “哪里的话,施主年年寄香火钱过来,这些也是理所应当。”僧人笑一笑,领她从办事堂出来,递给她一把黄铜钥匙:“施主什么时候想取,可拿着这个来寺里。”秋欣然接过钥匙同他道谢,临走前又忍不住问:“这两年……可有人来看过?”

  “不曾,”僧人有些奇怪,“施主是在等什么人来吗?”

  秋欣然摇摇头,神色不知是惋惜还是释然:“随口一问罢了,小师父不必放在心上。”

  出来时候还早,她又往后山的安神堂走去,那儿是寺中供香客摆放牌位的地方。她沿着寺中小径过了一道月亮门,到一处种满松柏的庭院,此地十分僻静,若非拜祭亲友,平时不会有香客涉足。

  这时天上忽然下起小雨,起先还只如牛毛一般,渐渐竟大起来。行至半道,只好先随意走进一间佛堂避雨。这儿里安神堂不远,也是供奉着灵位的灵堂,不过屋里头落满了灰,里头放的多是些无人领走的无主牌位。

  出乎意料的是,这屋里还站着一个青灰色布袍的男人,听见动静转过头,见到抖着雨水进屋的女子,微微一愣。他脸上带着半张银质面具,秋欣然想起先前在夏修言的官邸见过他一次,芳池园那晚也是他赶车送梅雀离开,怔忪片刻后主动与他打了个招呼:“赵将军?”

  赵戎似乎没想到她竟还记得自己,片刻之后微微笑起来:“秋姑娘还记得我?”

  秋欣然便也笑一笑:“我们这种替人看相讨生活的,不记得人可怎么好?”她说着随意环顾一圈佛堂,随口道:“将军来寺里上香?”

  “有亲人的牌位放在寺里。”

  秋欣然有些意外:“您是长安人?”

  赵戎点头:“年少时在长安住过。”

  “那怎么又会去琓州?”

  “家中亲人过世,才去的琓州。”

  秋欣然同他关系不近,问到这儿就不好再往下问了,于是说:“赵将军年纪轻轻能够投身从戎,令人敬佩。”她说完这句话,见对方面具下的眼睛似乎闪现出一点笑意,有些莫名,又听他问:“姑娘今日来寺里又是为何?”

  “有位故人的牌位寄放在这儿。”她想到这儿,又忍不住迟疑着开口道,“梅雀姑娘如今……”

  “侯爷将她安排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姑娘不必担心。”

  “那就好。”

  赵戎显然不是个话多的,两个不甚相熟的人同处一室只能一起沉默看着屋外的雨幕。秋欣然注意到他手边放着一把雨伞,心不在焉地想他既然有伞怎么也跟她一块困在这里,可是在等什么?

  正这样想,不一会儿又有人打伞走进佛堂,等到了屋檐下,对方将伞面合上,露出一张清秀脸庞,竟是芳池园的兰蕙姑娘。她手上挎着一个竹篮,里头放着香花蜡烛,似乎也是来寺里祭拜的。

  兰蕙收了伞见佛堂里站着的秋欣然脸上也露出一丝错愕,下意识转头去看一旁的赵戎。秋欣然一下醒悟过来:这就是他要等的人了。

  三人在这屋里面面相觑,秋欣然心中尴尬,虽不知他二人为何约在这僻静无人处,但她此刻在这儿着实显得有些碍眼。好在外头的雨势渐渐小了,又变成了一开始的毛毛细雨。她清咳一声,振一振衣摆往台阶前走了两步,打算将这佛堂留给那两人,自己淋一小段走到前头的佛殿去。另外两个也看出了她的打算,兰蕙并未出声,倒是赵戎忽然开口喊住了她。

  秋欣然回过头,见他将原本放在手边的雨伞递过来:“外头下雨,姑娘若不嫌弃,可用我这把伞。”

  这位赵将军瞧着冷淡的模样,没想到人倒是还挺热心。秋欣然心中感慨,但一想到一借一还难免又要去趟定北侯府,还是出声婉拒:“多谢好意,几步路罢了,也不妨事。”

  对面的人听了依旧伸着手,没有退让的意思。秋欣然有些尴尬,好在兰蕙见状,忙主动提议:“姑娘不如用我这把。”她显然瞧出了对方的顾虑,微笑道,“我住芳池园,姑娘若不方便过来,找人跑一趟即可。”

  秋欣然瞧着外头的雨势,心中有些意动:“姑娘的伞借了我,自己怎么办?”

  兰蕙笑了笑:“这雨下不长久,我在这儿等雨停了再走也是一样。”

  “那就谢过姑娘好意。”秋欣然伸手从她手里接过伞,再去看一旁的男人,见他这回总算将伞收回去,便也冲他笑一笑。出门前,她无意间瞥见了男子身后供奉的牌位,才发现那上头竟是空白,什么都没有写。她愣一下,未说什么转身走出了佛堂。

  秋欣然打着伞去了一趟安神堂,等从里头出来,雨已渐渐停了,打伞走在路上,听见雨打松林的声音,淅淅沥沥甚是清净。行到半途,她想一想还是折回了方才的庭院,打算将伞还了免得改日还要再跑一趟。

  回到方才的院子,果然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正庆幸二人还未离开,忽而听里头的女子说:“……章家的女儿总不能一直这样躲躲藏藏的。”

  秋欣然脚步一顿,过了片刻才听里头又传来赵戎的声音:“这么多年留你独自在这儿,已是委屈了你。”

  “谁不委屈,哥哥在边塞出生入死,回京后也无法以真面目示人,难道就不算委屈吗?”女子温声道,“只要此番事成,能替章家洗清冤屈,过去所受的委屈都不算什么。就是赔上这条命,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赵戎皱着眉打断她:“胡说什么,章家的冤屈再重,也及不上你的命重要。”

  兰蕙笑起来,她叹一口气:“是,你我都要好好活着……”

  秋欣然听到这儿悄悄从院中退了出来,天空渐渐放晴,屋檐上有雨滴落在台阶上,她打着伞往山门走去,翠色欲滴的松针下一朵雪白的兰花在伞面上悄然绽放。

第59章 忌饮茶 秋欣然叫他这反应逗乐了,眯着……

  青龙寺回来不久, 吴朋的案子似乎有了进展。没几日一队官兵查封了芳池园,楼中众人都被官府带走问话,隐约传出流言, 说是压根没有什么女鬼作祟的事情, 这一回吴家公子恐怕是叫园里的姑娘给设计了。

  过两日, 周显已来何记饭馆秋欣然忍不住同他打探此事。对方沉吟片刻,凑近了同她低声道:“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 我倒是能同你说上几句, 不过你可万万不能说出去。”

  秋欣然忙也凑近了些保证:“我必定不往外说。”

  周显已得了她的保证,这才神神秘秘地问:“你知道芳池园背后真正的主事是谁?”

  秋欣然一琢磨, 小声问:“兰蕙?”

  周显已一愣,瞪着眼睛看她,见她无辜地瞧着自己, 又问:“那你知道兰蕙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前羽林军统领章永的女儿章卉?”

  周显已一下坐直了身子, 气呼呼道:“你都知道,你问我什么?”他二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他又忍不住凑近了问,“此事朝中都还没几个人知道, 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秋欣然叫他这反应逗乐了, 眯着眼笑:“天机不可泄露。”

  周显已将信将疑地瞥她一眼,撇撇嘴继续说:“钱主簿也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查出了章卉的身份。他大约还想着去同左相邀功, 结果没想到章卉当庭就认了, 还直接当堂呈上诉纸为章家喊冤, 还说自己手上有当年章永被人陷害的证据。当年夏世子行宫被绑本就是桩大案,何况里头还牵扯到了迖越人,兹事体大, 大理寺不敢隐瞒立即呈报上去。原本是个乐伶失踪案,这会儿又牵扯出了羽林军旧案,连圣上都惊动了,下令刑部、御史台协同办案。为这事我已住在官舍几日没有回家。”他说完叹一口气。

  秋欣然沉默片刻忽然道:“显已还记得一年秋猎,谈及章大人的案子,我曾说你性情刚直,日后出仕或许能当个秋官,替忠良替百姓发声。”

  周显已显然也想起了那天的事情,微微笑起来:“怎么不记得,就是因为你那番话,那天之后我才动了做秋官的念头。”

  “那天你说日后若是出仕,必定不叫我失望。”

  周显已像是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怔怔地看她。只见秋欣然笑了一笑:“到今日,此案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相信显已不会叫我失望。”

  望着眼前女子温和如水的目光,周显已心中一热,他衣袖下的手忍不住捏了下拳头,也笑起来:“京中传言欣然一卦不错,我必不能叫你在我这儿砸了招牌。”

  芳池园查封不久,兰蕙即是章卉的消息也在朝中不胫而走。她在长安几年,接触许多朝廷要员,手中拿到了一些证据,证明当年指证章永亏空账簿、勾结迖越人的罪名蹊跷,且直指羽林军内部贪污腐败,党同伐异。十年前的饷银亏空一事,似乎另有隐情。章家旧案被重新翻了出来,此案的矛头直指现任羽林军统领韦镒。

  宣德帝在朝会上听大理寺呈报案情,转头去问站在殿上的定北侯:“听闻修言回京后也与此女相识?”

  身穿朝服的年轻侯爵站直身子,沉吟片刻之后,谨慎回禀:“确有此事,当年章家事发是因为臣行宫被掳,想来自臣入京之后,她几番接近是想借此打探当年的事情。”兰蕙这几年接触不少京中与此事有关的要员,主动接触夏修言倒也不足为奇。

  宣德帝于是又问:“既然如此,关于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夏修言谏言:“臣在北地驻兵多年,不通朝中政务。但若是寻常贪腐便罢了,如果牵扯到外敌,臣以为还需慎重。”

  宣德帝点一点头:“既然如此,此案就交由大理寺刑部协同重审,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章永获罪之后,羽林军统帅韦镒是左相一手扶持。如今章永案被翻出来,韦镒首当其冲牵涉其中,下朝之后,左右传言左相离开宫门时,脸色铁青,步履如飞。

  朝中风云已起,势力的天平开始发生微妙的倾斜,而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哪?是从吴朋入狱开始?还是从定北侯回京开始?

  不知怎么回事,秋欣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的人都忙碌起来,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依旧无所事事。市井日子十分太平,原舟忙里偷闲来看她一回,自打上回落水后,二人似乎已经许久不见。这回碰面,只见他眼下青黑,神色倦怠,像是已有几日没有好睡。

  “司天监忙成这样?”

  原舟摇摇头:“近来朝中事多,想来你也听到一些风声。圣上这两年有拟定东宫的意思,师父要我提醒你,若是得圣上传召,切记不要掺和到这件事情当中去。”

  “老师觉得圣上会找我去算命数?”

  “圣上笃信鬼神,若当真找你去,虽不一定当真听你相卦,但无论你说什么,于你都是一桩麻烦。”

  这种有关东宫的辛密原是不应当对外透露的,秋欣然看他一眼:“这话对我说过一次也就算了,千万别同其他人提起。”

  原舟闻言笑了一下:“这我自然知道。”他有些感慨似的:“当年还在宫里的时候,这话总是我对你说,没想到有一天倒是你反过来提醒我。”

  “我看你就是自己憋不住话,才跑来这儿说给我听。”秋欣然替他倒一杯水, “师父师伯总觉得你比我老实,其实你都是心里憋着坏,就想我带你干点什么出格的事。”

  原舟失笑:“这可冤枉,论出格我拍马也及不上你,就说七年前定北侯那一次……”他话说一半自觉失言,倒是秋欣然不以为意。原舟打量着她的神色,还是禁不住好奇道:“当年你跟师父说的话,其实我都听见了。那时候也就算了,现在你同侯爷解释一下,未必不能解了这个过节。”

  秋欣然摇头:“他少年时被带到长安,宫里人当面称他一声世子,心里都清楚他来这儿是怎么回事。他性情内敛,心思又重,那几年对他来说不是一段好回忆,要是再知道琓州之困时,圣上曾对他起过杀心……”

  原舟一惊:“你怕他与圣上反目,生了反心?”以夏修言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倒确实不是全无可能,他想到这一节,心中也有些惴惴:“可你不说,他就察觉不到了吗?”

  “圣上对他不是没有一点舅侄的情分,当年那种情况,若下定决心要除去他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我敢算那一卦,也是赌圣上对他的还有几分犹豫在。”秋欣然垂着眼,“此事系于我一人身上最好,免得再旁生什么枝节。”

  她说完这句,二人半晌无话。秋欣然平日里看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这种时候却显出几分与往日不同的沉静来。原舟打量着她,最后面色古怪地憋出一句:“你连这话都敢说,还敢说我议论东宫?”

  议论圣上确实比议论东宫的罪名大得多,秋欣然不禁失笑:“那你说说东宫吧,免得只有我落了个话柄在你手里。”

  “东宫……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原舟皱着眉在心里转了一圈念头,“你猜是谁?”

  “论出身,自然是三皇子和六皇子最有资格,但恐怕朝中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呼声也不小。”

  原舟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推测:“自从定北侯回京,圣上对他荣宠有加似乎已经胜过左相,我看应当也有借势打压淑妃母家势力的考虑在里头。”

  两相制衡,帝王之术,无论何人入了局中,皆为棋子。秋欣然望着正东边看不见的皇城,感叹一般低声道:“左相不是只会被动挨打的人,他应当很快就该做些什么了。”

  原舟走后,秋欣然心中总有些不安,近午驱车去了芳池园。前几日还是笙歌鼎沸的清雅宅院,大门上已经被贴上封条。每个路过此处的人都忍不住朝着里头多看一眼,似乎想透过砖墙的缝隙窥伺到白墙后的秘密。

  秋欣然方下车就瞧见正门口站了个红衣的身影有些眼熟,正想着就见那人转过身来,远远的也一眼看见了她,皱着眉似乎正在心中回忆二人在哪儿见过。秋欣然见她朝自己走过来,等走到近前又停住了上下打量她两眼,忽然开口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这性子同高旸真是天差地别,秋欣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好脾气地回答道:“不久前在定北侯所住的官邸确实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她这样说,高玥立即就想了起来,那一回她拿鞭子甩人,差一点伤着了站在一旁的一个女道士,叫哥哥罚了在府里闭门思过,也是今日方才解了门禁。想到这儿,不由悻悻:“上回不好意思,我那一鞭不是冲你去的。”

  秋欣然没想到她会主动道歉,可见不是个坏心眼的姑娘,心中对她倒是有些改观:“高姑娘怎么独自在这儿?”

  说到这个,高玥脸色有些不自然,别别扭扭地回答道:“我第一回 来长安,前几日又在家闭门思过,今天出来逛逛。”秋欣然看一眼她身后芳池园的牌匾心中了然:“高姑娘上回那一鞭是冲着兰蕙姑娘去的?”

  高玥瞪她一眼,有些恼羞成怒:“你——”

  “若不嫌弃,我替姑娘算一卦吧。”

  等坐到芳池园对面的酒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上时,高玥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迷迷糊糊地跟着眼前的人来了这儿。只见对面的人从袖子里取出三枚铜钱放在桌面上,同她示意:“姑娘想问什么?”

  高玥盯着桌上的铜钱,颇为纠结地咬了下指甲,将信将疑:“你算得准吗?”

  秋欣然想了想,诚实道:“替自己算不大准,替别人算就准一点。”

  高玥没见过有人这么做生意的,但想了想还是说:“那你——算算那女人能不能平安回来吧。”

  “那女人是谁?”秋欣然明知故问。

  红衣女子瞪她一眼,憋着口气,二人静对半刻,才听她压低了声音投降一般回答道:“兰蕙!成了吧?”

  秋欣然抿嘴一笑,解释道:“姑娘见谅,问卦须得诚心,要将所问之事详尽说来,卦象才能出得准。”

  高玥撇撇嘴,也不知信了没有,只见对面的人将硬币在桌上抛了几抛,手中也不知掐算什么。百无聊赖之际,她转头看了附近一圈,忽然目光落在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衣人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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