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晚风
现在郡王府不比从前了,危机大到别说是郡王府的丫鬟,就是消息稍微灵通点的外人都能听说一二。
这个小丫头容虞曾见过,在府里待了也有六七年了,曾经好像跟过容环一段时间,曾经容环罚她长跪的时候,这个小丫头不知道是被授意还是纯粹是自己看不惯容虞,曾把热汤洒在容虞的身上。
那时也是冬天,好在从膳房端出来到容环房里还有一段距离,汤在路途中早没了刚出锅时的滚烫,但即便那样,那汤兜头洒下来,还是烫红了她一大片肌肤。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容虞这么些年在郡王府受的欺负多了去了,能记住这件事还多亏了是她记性好。
这丫鬟现在跪在这,容虞多少也能猜到些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在背后说郡王府如何如何被大夫人抓到了,然后掌了嘴让她跪在这里。
她从这个丫鬟面前走过去,听见了她低低的抽泣声。
这个王府里的人,有的曾经风光过,也有的曾经低落过,但是生在这样一个从根上就烂掉了的地方,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回到房间,看到悠哉悠哉坐在她的椅子上的顾岑。
他穿的不是锦衣卫的官服,而是一身黑色的便服,身量修长,无处安放的长腿交叠放着。
容虞脚步顿住,问:“你怎么过来了?”
他站起身来。道:“别误会,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容长兼死了,尸体你要吗,不要的话就扔乱葬岗了。”
容虞道:“不要,扔吧。”
顾岑道:“我说,我特地过来告诉你一声,你不跟我说句谢谢吗?”
容虞说:“谢谢。”
顾岑哼了声,道:“没别的想要问我的?”
容虞道:“什么?”
顾岑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你有沈世子,哪能想到来问我呢,啧,还真是想不到啊……”
容虞打断他:“你想说什么。”
顾岑顿住,看了容虞一眼,道:“你这人真没意思。”
容虞看向他,没说话,但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既然没意思你还来找我。
“行了……”
“相识一场,过来提醒你,这段时间小心点,你是不是的得罪什么人了?”
容虞问:“怎么了?”
“好像有人要对付你,具体我也不清楚,偶尔听别人说的。”
“好像是云徊楼?你长的……”他干咳一声,继续道:“还挺好的,指不定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注意点。”
云徊楼的事,容虞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她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你知道是谁?”
容虞道:“大致有些猜测。”
顾岑道:“那你说说,我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容虞没有直接回答,只看着顾岑,道:“帮我?为什么要帮我?”
顾岑站在容虞面前,神色有些不自然,喉结上下滚了滚。
为什么帮她?
他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容虞,只是因为对她有点兴趣罢了。
毕竟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并不多。
“因为…你长的好吧,长的好的不是总能激起别人保护的欲望吗?”
容虞轻笑了一声,顾岑总觉得带了些嘲讽的意味,她道:“那谢谢顾大人是个看脸的人了。”
顾岑跟着挑了挑嘴角,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跟沈映怎么走到一起的啊。”
容虞道:“你觉得是怎么在一起的?”
顾岑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道:“看你好看?”
“你也别怪我那么想啊,男人嘛,他要是不看脸,那就一定是看身段!”
容虞也认真的想了想,并不否认,道:“也许有这个原因吧,但是……”
“他喜欢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顾岑:“……”
他靠在窗边,窗户没关,倘若有人从外面看,就能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容虞的房间里。
顾岑敏锐的注意到他今天在容虞这里待的很自然,这种自然体现在他不用担心有人看见他,也没人从这里路过,以往容虞身边的小丫鬟也不在这。
他这样想就这样问了:“那个,你身边那个小丫头呢?”
容虞道:“死了。”
顾岑挑眉:“不会是你干的罢?”
容虞道:“不是。”
顾岑也只是随口一问,他并不关心这些,顿了下又道:“郡王府现在这样,怎么一点都不见你着急啊。”
“沈映暗地里帮你了?”
容虞看了顾岑一眼,目光中带着不耐烦。
顾岑被看的有些不爽,想他大老远过来提醒她,又思及郡王府的情况想要帮她,结果这个女人居然就这副态度。
可恶,他又不是求着她接受他的帮助。
他和人相处,已经好久没有出于这种好像低一等的地位了。
“不说算了。”
他抿了抿唇,原本想直接走的,但又觉得来都来了,便压下了自己心里的别扭,道:“行了,好歹相识一场,你父亲这事虽然不太好办,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要是求求我,我或许能让你父亲还钱顺利些。”
容虞沉下目光看他,语气很不好,道:“不用你插手。”
“……不是,郡王府和你是连在一起的,你不明白吗?”
容虞固执的重复:“不用你插手。”
顾岑不再说什么,冷笑一声:“……行。”
顾岑没有在这里久留,大约是觉得容虞不识好歹。
容围今天晚上依旧没有回来,不知道他又在哪个地方,现在的容围估计也没心思像之前那样风流快活了,郡王府的事就够他烦的了。
事实上,容围确实没心思去潇洒快活了,自从要察军饷的消息一下来,他就忙的脚不沾地。
谁能想到战争来的如此之快呢,原本再过几年,容围就完全可以悄无声息把这件事给掩盖过去,可事情偏偏就在今年发生了。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将近一个月了,将近一个月都没有碰女人,这些天里他一直在忙于各种事情,甚至在各种人面前伏低做小,虽然的确是有些成效,但属实是把向来顺风顺水的他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他也急需一个发泄口,这些日子实在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为的也并非是郡王府的百年基业,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性命财富。
毕竟儿子可以再生,夫人也可以再娶,但是钱没了就难赚了。
他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想起第二天还要去见一个六品小官。
是曾经被他羞辱的人,风水轮流转,没想到他有一点居然也会去奉承他,明天必然不会是轻松的一天,那人如今得势,指不定要怎么羞辱他。
他堂堂一个郡王,居然沦落道如此地步。
夜色渐深,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在这个平静的夜里悄然落下,地面很快被覆上了一层雪白,冷风呼呼的吹着,吹得窗户吱吱作响。
第二天中午,容虞再次去往云徊楼。
是云袖让她过去的,早在前几天云袖便告诉她今天是她生辰,一定要她过来,容虞当时没回应,但真到了这一天,她还是主动去了云徊楼。
云徊楼的热闹一如往常,容虞如同往常一样,脸上围了层面纱,轻车熟路的去到了云袖的房里,云袖身边的小丫头知道容虞,所以也没多做阻拦。
她进去的时候云袖不在那里,那小丫头热情的给她端了茶倒了水,还陪她说了会话,虽然容虞并不怎么回应。
没过一刻钟,云袖便从外面回来了。
她看见在房里等她的容虞,然后关上门,搓了搓手,道:“今儿居然下雪了。”
容虞罕见的应和了声,道:“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下了。”
云袖就这丫鬟端过来的热水把手浸在里面,舒爽的整个人都暖和下来,然后道:“你住的地方冷不冷,一会走的时候从我这拿些炭回去,你说你,给你钱你也不要,这炭拿着得多重啊。”
容虞看着那盆热水蒸腾的热气,道:“不用了,不冷。”
云袖没有去过郡王府,也不知容虞是真的不冷还是在跟她逞强,道:“没事,不带多了,我一会让人给你包起来。”
云袖把手从热水里拿出来,那小丫头递上帕子,云袖把手上的水擦干净,道:“你饿不饿,我让人送点饭过来,你喜欢吃什么?”
容虞摇头,直言道:“你让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云袖抿了抿唇,没有立即回答,她把帕子递给旁边的小丫鬟,走到容虞面前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
她给容虞到了杯酒,里面是呈半黄色色的酒液,道:“这是楼里酿的桂花酿,卖出去可是五十两银子一壶呢,分了我一些,你快些尝尝。”
她倒完酒,才悠悠道:“今年我正好三十五岁了,我想过完今年就离开这里。”
她转身去屏风后面拿了个木匣子过来,走到容虞面前把匣子打开,然后推给容虞。
“这是我一半的积蓄,我没有子女,要这么多钱也没什么用,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你吧。”
容虞瞥了一眼,道:“我不需要。”
云袖掩唇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其他的我都可以顺着你,但是这个你必须得收下。”
第五十六章 容虞没有拒绝,她是……
容虞没有拒绝, 她是实在是不擅于同别人虚伪的推辞来推辞去。
那木匣子沉甸甸的,里面有一半都是金饰,还有一些翡翠和白玉, 足够容虞下半生安安稳稳的度过了。
酒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桂花的味道悄悄的钻入鼻尖,云袖见容虞收下, 拿起酒杯轻轻的抿了抿,看着澄澈的酒液,缓声道:
“其实从上一次我就该走了,我也不知道在这里留恋什么,上京城的确不是个好地方,纷乱又复杂, 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容虞把木匣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 淡淡道:“留恋的不是上京城, 是你这些年对这里的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