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她咬唇噤声,没再说下去。
可长安城人尽知一件事,孟昭仪厌恨贤王,仿若他们不是母子,而是仇敌般。
珍贵妃轻嗤,她摇了摇头。
周韫眸露不解。
“殿下才是被舍弃的那个。”
“什么?”周韫错愕:“可若如此,那爷还怎会……”
珍贵妃打断她的话,温柔的眸眼似透着丝轻讽:“你当圣上为何对贤王那般看重?”
她低低地说:“还不是愧疚。”
愧疚二字,被她咬得很重。
周韫顿时哑声,说不出话来。
珍贵妃却是勾起唇,她说:“圣上总这般,失去了错过了,方才后悔。”
当初孟昭仪产子,力竭昏迷,那时圣上膝下子嗣甚少,只有太子一人。
圣上犹豫了许久,在翌日天明前,他终于选出其中一个弃子出来。
只不过,圣上最终还是心软了。
没有杀了那个孩子,而是将其送出了宫。
孟昭仪醒来后,身边只有一位皇子,她喜不自禁,对那孩子甚是疼宠。
珍贵妃说到这里,缓缓摇了摇头:
“可惜好景不长,二皇子在五岁时一场风寒去了,圣上觉得孟昭仪诞下双生子不详,一直冷落她,孟昭仪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二皇子身上,二皇子一去,孟昭仪就差些疯了。”
周韫捏紧手帕,迟疑开口:“那、爷是在这之后才被接回来的?”
顿了顿,她还是有些不解:
“可若依姑姑所说,爷此时回来,岂不是正好顺了孟昭仪所意,叫她有了依靠?那她怎会这般……对爷?”
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将厌恶二字咽了回去。
珍贵妃垂眸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可人心皆是偏的。”
“也要知晓人言可畏,双生子不详,许是韫儿不在意,可有人却甚为坚信。”
话至此,周韫顿时了然,孟昭仪必是后一种了。
珍贵妃的话在继续:
“殿下后来被接回来,孟昭仪才知晓,她当初生的是双生子,她从没见过殿下,即使殿下和已故的二皇子有几分相似,她也生不出一丝欢喜和母子之情。”
“对于孟昭仪来说,养在身边的二皇子才是她的寄托。”
忽地,珍贵妃停下话头,她阖了阖眸,牵强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轻讽和凉意:“她认为,就是因为当初殿下没死,才会克死了二皇子。”
她轻嗤:“这般情形,孟昭仪如何会对殿下好?”
“当初殿下还小,孟昭仪甚至有一次想要生生掐死殿下。”
周韫被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珍贵妃眸子中有片刻恍惚,和一丝悲凉:
“那时,姑姑刚有孕,心也些许软了,撞见那情形,就拦了孟昭仪。”
傅昀那时不过小小的一团,被孟昭仪掐在身下,一张小脸泛着青白,仿佛下一刻就会断了气般。
她想着给腹中胎儿积福,便救下了当时的殿下。
可惜,她比孟昭仪福薄,一滩血水,她盼了许久的孩子就消失不见了。
甚至连一眼,她都未曾看过。
周韫哑声,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没成想,会叫姑姑想起伤心事。
她有些后悔,轻柔捏着帕子,笨拙地给珍贵妃擦着眼角:“姑姑,都是韫儿不好,叫您想起伤心事了。”
珍贵妃回神,拍着她的手,抚着她的脸颊,温柔地笑,低声说:“无妨,是姑姑舍不得忘。”
若她也忘记了,这世上,就真的没人会记得那个孩子了。
傅昀从雎椒殿接回周韫,明显察觉到他的侧妃有些心不在焉。
他负手在身后,眼见女子差些走错路,终于伸手拉住她,低声无奈:“你究竟在想什么?”
连路都不看。
周韫倏地回神,堪堪摇头:“没甚。”
说罢,她偷偷觑了眼傅昀,她自幼被家人捧在手心,着实想不到,若她经历爷那般处境,会如何?
只一句寒心,似太过浅薄,根本无法形容。
傅昀不知她在想什么,却没追问,只平淡道:
“好生看路。”
话这般说,却是捏着她的手腕没放开。
途径御花园时,忽然有一个小宫人小跑过来,对傅昀躬身:“奴才给殿下和侧妃请安。”
周韫刚欲问他是何人,余光就瞥见自家爷的脸色彻底冷淡下来,近乎透着股凉意和漠然。
虽说傅昀往日脸上也没甚情绪,但如今明显和平日里不一样。
爷心情不好。
周韫稍顿,隐隐约约猜到这宫人是何人派来的了。
果不其然,那奴才低了低头,许是察觉到傅昀眸中的冷意,有些磕磕绊绊地说:“主子让奴才请殿下和侧妃去一趟秋凉宫。”
傅昀一点不掩饰敷衍:“府中还有些事,本王改日再去给母妃请安。”
说罢,他直接拉住周韫离开。
周韫只觉,他今日用力甚大,她手腕处都隐隐有些疼。
待上了回府的马车,傅昀依旧一言不发。
周韫揉了揉手腕,没去管他,待傅昀回神,堪堪抬眸时,就见女子自己捻着糕点,抿着茶水,偶尔眸眼一弯,吃得甚是自在。
忽地,倚在榻上吃糕点的女子坐起,她捏着块梅子糕,凑近他,另只手还拿帕子在下方接着,含情的眸眼弯了抹灼灼的笑,软软哝了句:“爷尝尝?”
傅昀一顿,心中真真切切生了分讶然,多看了她一眼,狐疑地眯起眸子。
除了夜间被他逼出来的媚态,她何时对他有过这般女子家的娇态?
周韫见他没动,眸眼顿时敛起,就要收回手。
倏地,手腕处被人捏住,周韫一怔,堪堪回眸,就见傅昀低下头,吃下了糕点。
喉结渐渐滚动时,周韫别过了脸。
第26章
梅子糕刚入口,傅昀顿时拧起眉,只一瞬,在周韵看过来前,他又很快掩下。
周韫喜甜嗜酸,这梅子糕甚酸,泛着的丝浅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傅昀没说话,囫囵将梅子糕咽下,他端起杯盏抿了口茶水,不消一会让,他又抿了一口。
他低敛着眸,待涩味散去,他狐疑地朝周韫看去。
从来待他敷衍的人忽然这般娇态,傅昀只能想到一点。
无事献殷勤。
傅昀沉吟了片刻,放下杯盏,堪堪抬眸看向周韫,低声道:“你有何事,直说便是。”
周韫实实在在地愣了片刻,她仰头,接住傅昀的视线,稍顿,才猜出他在想甚。
倏地,周韫险些被气笑了。
她直接扔了梅子糕,啐道:“在爷心中,妾身就是这般人?有事相求,才会对爷好?”
回应周韫的是,傅昀长时间的沉默。
这般沉默,仿若是在说,难道不是?
周韫被气得哑声半晌,遂回神,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若非姑姑今日的那番话,许是她的确如此,无事相求,她恨不得傅昀不要出现在她眼前,方才不过一时同情心作祟,才伸手递了块糕点过去。
但即使如此,被傅昀这般揣测,周韫依旧不高兴。
或者说,脸上挂不住,有些恼羞成怒。
傅昀默了片刻,见她真的无所求,眸子中闪过一丝讶然,顿了顿,他伸手揽过女子,拥人入怀,低声稍温和:“是本王小人之心,侧妃谅本王一次。”
周韫咬唇,轻哼了一声,扭过身子去,不欲搭理傅昀。
忽地侧脸颊被人亲了亲,动作甚微,连带一股酥意席卷全身,周韫嗔圆了眸子,她伸手去推傅昀,哝声一句轻呸:“无赖!”
两人同床共枕近一月,她身上有何敏感处,傅昀一清二楚,只淡淡撩拨,周韫就几欲软了半边身子。
周韫恼得去瞪他,眸子稍红:
“这尚在车上,来往皆是人,爷不心疼妾身……”
她想要尊重过二字,却有想起自己的身份,最终还是将二字换成了单薄的心疼。
傅昀顿住,他将人别过身对着自己,沉着声:
“你明知本王无此意。”
他搭在她腰间的手未放松,垂眸之际有些冷意,似乎极为在意她的话。
周韫比他还要委屈。
两人身份本就不对等,注定了位低的那人会胡思乱想,他不温柔体贴,还要她善解人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