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循 第19章

作者:一寸方舟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邵循到底还是没在宫里留宿。

  她告别了二公主,一路走出了宫门,正要上车,就见另一辆马车在自己旁边停下。

  眼看就要宵禁了,这个时候进宫可不太寻常。

  只见车上下来一个丫头,又伸手小心翼翼的扶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穿着十分寡淡,头上也没带什么首饰,但是带了不少下人,比恪敬公主还多一点。

  邵循认出了来人,在她看到自己之后站到一边,没有急着上车,等人经过时行了礼:“邓娘娘安。”

  这位邓夫人面色憔悴,身上一看就知不是太好,但看到邵循时仍是礼貌的柔声回应:“邵姑娘慢走,我要去给母后请个安。”

  邵循见她像个纸糊的花瓶一般,仿佛吹一口气就要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娘娘当心。”

  邓氏轻轻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去。

  邵循呼出一口气,并且听见身后来送她出门的宫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那宫人见邵循正在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姐别见怪,这位娘娘身子太弱了,奴婢们见了都是犯怵的。”

  邵循笑着表示理解,毕竟她方才也是一样担心:“邓娘娘怎么这个时候进宫?”

  宫人回答道:“皇太后想念怀悯太子,时不时的就要唤邓娘娘入宫谈谈心,也是对着儿子的遗孀寄托哀思的一种方法,不拘于什么时候,太后常常召见邓娘娘,要是时间晚了,多半在宁寿宫留宿就是了,还方便邓娘娘伺候太后,向她老人家尽孝呢。

  “只是娘娘身子骨实在不好,这样时不时的进宫也吃不消,陛下就给了恩典,特许她在宫内乘轿。”

  能得皇帝的特殊照顾,这位“邓娘娘”身份可不一般,她是先太子的正室,即怀悯太子妃。

  怀悯太子是太祖与皇太后汤氏的长子,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兄弟俩只差了三四岁。

  当初太祖不满前朝暴政,于近不惑之年揭竿起义,他得子很晚,当时的怀悯太子十岁,今上也不过是个幼童,太后便带着小儿子留守后方,怀悯太子却阴差阳错的被父亲带到了军营中。

  据说他本来就有不足之症,又在军中颠簸了半年,受惊又受苦,等与母亲弟弟团聚时已经瘦的不成人形。

  那时起义大军如火如荼,太祖作为首领,继承人却如此孱弱,未免动摇军心,于是再次上战场时,他将大儿子留在老家,又换了今上提在身边,大小战役无不参与,到了年纪大一点,更是做过几次总指挥,独当一面,这才有了皇帝年纪虽小,但却战功赫赫的事实。

  后来大周建国,太祖在立太子时也有过犹豫,毕竟嫡长子是天然的继承人,也是他作为秦王时的王世子,论品行并无过错,但偏偏长子太过孱弱,次子又功勋卓著,选谁都不太合适。

  最后先帝还是在对怀悯太子的不忍和今上的推却中封了嫡长子为太子。

  但是这样做的隐患到最后也显露出来了——后来先帝病重,怀悯太子仁孝,日夜侍疾不敢稍离左右,结果先帝油尽灯枯,刚刚驾崩离世不过几刻钟,还没来的及登基的怀悯太子就因为操劳和悲痛过度,当场吐了一口鲜血,最后医治无效,死在了太后的怀中。

  接着就是太子妃邓氏听到消息,惊痛交加,七个多月的身孕早产,那男孩儿刚生下来,只哭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皇室的这一连串悲剧就在猝不及防见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完全没有给人喘息的时间,整个朝野动荡,说是风雨飘摇也不为过,南边前朝残存的势力尚且虎视眈眈,漠北也极不安分,还是当年不满十八岁的宁熙帝力挽狂澜,稳定了朝局,这才没让大周这个新生没几年的国家就此四分五裂。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该平复的伤痛都已经过去,皇帝大权在握,政局稳定,太后也渐渐从伤心中平复了下来,含饴弄孙过的也不错。

  只有邓氏,在登上皇后宝座的前一刻同时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她的损失是完全无法弥补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这悲剧中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八年,这才显得如此颓唐憔悴。

  邵循心里有些同情这位前太子妃,毕竟这种打击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换了邵循自己,能不能撑过去还是两说,因此她从不敢觉得邓氏脆弱,因为她能活下来,真的已经足够坚强了。

第25章

  邵循赶在宵禁之前回了英国公府,下了车看到熟悉角门的那一刻,才终于感慨原来自己真的才在宫里呆了一天。

  这一天下来,经历的事情就像是过了几个月似的。

  她从角门进府,进垂花门不久就是琅≈鞠胱胖苯踊卦鹤樱蚍⑷说秸核狄簧褪橇恕�

  不成想就在院门口见到玉壶提着灯笼,正来回踱着步子,像是在等她。

  “玉壶姐姐?”

  玉壶也看到邵循:“我的好姑娘,你怎么才回来啊?”

  邵循一边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她,一边就要往里走:“多跟二公主说了几句,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玉壶接过披风,却伸手将邵循拦了一拦:“姑娘先别回去。”

  “怎么?”邵循疑问道。

  “世子派人来了好几趟,说是让您回来了,务必先去他院中一趟。”

  邵循皱了皱眉。

  要是之前,无论她多么累,邵揆这么一说,她是无论如何也要走一趟的,但是这次不知道怎么的,她原本不觉得多累,但是听到要去见他,倒是感觉一瞬间所有积压的疲惫感翻涌而上,几乎让她晕眩了一瞬间。

  又累又没意思。

  邵循都没费功夫犹豫,直接接过玉壶手中的灯笼,径直往屋内走:“我这边在宫里待了一天,实在是乏的很了,玉壶姐姐派个人去向大哥致个歉吧,就说我动不了了。”

  “哎、哎!姑娘!”

  玉壶还没从邵循的拒绝中回过神来,就见她真的不管不顾的就要回去了,劝了两声见她是铁了心不去了,便无奈的绞尽脑汁想了个委婉的理由,将邵循没去的事情解释到滴水不漏,叫人传给邵揆去了。

  这边邵循草草吃了几口应付过了晚饭,就洗漱好了趴在床上。

  时辰还不算晚,往常这个时候,她不是练字看书,就是要做一点女工。

  邵循躺在床上,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有了睡意,迷迷糊糊的听见最后一句话,就是璃珠跟琉翠压着声音道:“姑娘这两回进宫,怎么瞧着比之前累了好多,这才什么时辰,竟就要睡了。”

  她朦胧间听见这句话,还不忘在心里解释:之前进宫只需要意思意思应付淑妃就行了,可是这次不知道冲撞了哪路神仙,遇到了之前几年不一定能碰到的麻烦事,要应付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先向淑妃请安,帮二公主调教下人,再就是恭妃、恪敬公主还有太后……和皇帝……

  这一圈下来,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

  邵循睡前明明什么都没想,但是睡着了之后却做了许许多多奇怪的梦。

  一开始是恪敬公主坐在太后怀里,用轻蔑又隐带得意的声音说:“你冒犯本宫,自然该罚——来人,给本宫张嘴——将她的脸打烂为止!!”

  这不是恪敬公主的声音,而是大皇子妃齐氏的,邵循被这声音吓得心跳停顿,连脸颊仿佛也撕心裂肺的疼痛起来。

  接着那疼痛越演愈烈,她几乎要痛的满地打滚,二公主却在这时上来紧紧搂着她,轻声说:“循儿别怕,你完美无瑕,本就该得到一切。”

  恪敬公主和太后消失了,邵循脸上的痛意也渐渐在赵若桐温柔的安抚中平息了下来,她睁开眼睛,退后一点要说什么,却见赵若桐原本搂着她的的双手上全是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两人的衣服上。

  赵若桐发现了她的目光,慌忙将手藏在身后,张嘴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的看着她,接着就在霎那间消散了。

  邵循怔怔的低头看着自己被赵若桐的血染红的手,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小小嫩嫩的,像是个孩童的手。

  对了,她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啊。

  下一刻,一双男子的大手搂着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搂在怀中,一只手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脑袋,嘴里柔声哄道:“宝贝不哭啊,小姑娘不要哭了……”

  这一定是她的父亲。

  她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哭得理所应当,毫无顾忌。

  “爹、爹爹……”

  “乖宝贝不哭……”

  她惊恐的说:“爹爹、阿桐…流血……”

  头上的手掌一遍遍的抚慰着她,男人轻声道:“别怕,会没事的……一切有朕……”

  邵循迷迷糊糊睁开眼,好半天后终于回忆起自己做了个什么样荒谬的梦。

  她纳闷自己的想象力怎么会这样丰富诡异,想了了半天,最终也只能归结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上。

  在去给父母请安的路上,玉壶说道:“保不齐昨儿晚上世子爷就是真有什么急事,你睡下之后,他竟然亲自过来,说是有话要说,可是那时候你是真睡着了,我只能把他挡住了。”

  邵循也想不出邵揆能有什么急事……对了,昨天她自己是进宫去了,邵揆却跟郑云乔一同约好了要出门游玩,这么说,事情八成是跟郑云乔有关。

  那就更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了。

  说实话,就算邵揆要跟她说郑云乔明天就要跟邵琼成亲,邵循说不定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值得惊讶的,说曹操曹操到,到了进了荣安堂的院子,刚走到正房门口,邵循就跟邵揆碰了个正着。

  邵揆见到邵循的瞬间,就睁大了眼睛想要说什么,不想话还没出口,郑氏就在里面听到了动静:“是阿揆阿循吗?进来吧。”

  邵揆的话堵在嘴边,只能看了邵循一眼,掀帘子进去了。

  屋里邵缨已经在了,两兄妹向往常一样给邵震虞夫妇请过安,分先后坐在了椅子上。

  邵揆问道:“阿琼呢?可是又懒床了?”

  郑氏嗔道:“她一向惫懒,加上昨天跟你们去逛了一天,身子有些受不住,起得来才怪呢,等回头看我怎么说她。”

  邵震虞端过茶盏抿了一口,听了这话就道:“她还是个孩子,晨昏定省一时不到很正常,何况还是身体不适,你说两句就行了,可别吓坏了她。”

  郑氏像是不满:“我说呢,都是老爷惯坏了她,一天天的没个女孩样儿。”

  说着又看了一眼邵循:“我就说还是老夫人会调教人,瞧瞧阿循,多么规矩啊,你这成天惯着阿琼,让她姐姐怎么想。”

  “她两个又不是一路性子。”邵震虞漫不经心的说:“阿循天生就是这样,更不会攀比这个的,是不是,阿循?”

  最后的话是问给邵循的,邵循便含笑应是:“父亲说的不错。”

  看着邵震虞满意的点头,邵循脸上在笑,心中却有些迷茫。

  她想起皇帝昨天说过的话:

  你父亲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亲自看护你长大,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姑娘。

  那个抱着新出生的女儿在皇帝面前赌咒发誓的父亲,跟眼前这个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他们明明是一个人。

  “对了,阿循,你昨天进宫,听说不早才回来,是出了什么事吗?”郑氏问道。

  邵循没有提宫中发生的任何事,言简意赅:“一切还算顺利,劳母亲挂心。”

  郑不经意间转了转眼睛:“娘娘……和三皇子都好么?”

  邵震虞听了这话也微微抬起头。

  邵循道:“娘娘一切都好,至于三皇子,倒是听见他去给娘娘请安了,只因我们男女有别,并没有撞面。”

  郑氏听了一愣,接着纤细的眉毛轻轻皱起,像是在思考不解的事。

  邵震虞重新低下了头,将一杯茶一饮而尽。

  这时,邵琼终于打着呵欠进来了,她的房间就在荣安堂的东厢,出房门不过十步就能到正房,这情形,确实是刚刚才才醒。

  她迷迷糊糊的行了礼:“爹娘,女儿给你们请安。”

  郑氏将她拉在身边,这时候也不提要教训的话了,反而是摸了摸她的头:“我瞧瞧又发热了没有?”

  邵缨在一旁打趣:”哪里那么容易发热,她昨晚还活蹦乱跳的,这就是玩累了,多写两个字就能好。”

  邵琼向他吐了吐舌头,同时也清醒了起来,对着邵揆道:“大哥哥,昨天玩的好尽兴啊,下一次你们出去再带着我嘛。”

  邵揆道:“等有机会吧……你跟着我们乱跑,也不怕母亲担心。”

  邵琼满不在乎,“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前些天一起去骑马,我险些摔一跤,你们不一样护住我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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