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方舟
“德妃她们在背后还不定怎么看笑话,”淑妃咬着牙:“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羞辱,陛下他……就算不看这么多年的情分,好歹看在彬儿的面上,也不该叫那丫头压在我的头上啊。””这是皇太后的主意吧,陛下对这些一向不上心。”珍珠道。
“可就算陛下现在不上心,那丫头长成那副狐媚样子,谁知道将来会不会……”
“娘娘多虑了,”珍珠宽慰道:“陛下什么美人儿没见过,什么艳色没经过,大姑娘……那位才十来岁的毛丫头,就算生的略周正些,又能新鲜多长时间呢,当初丽嫔长得也不错,可是现在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
不得不说,即使淑妃知道皇帝见过的美女艳色多是多,可是美成邵循那样子的却少,也明白珍珠这只是为了安慰她才说的话,但仍旧让她舒服了一点,不像刚才那样,像是有鸡蛋大小的骨头梗在喉咙里,叫人难受的想吐。
“还有英国公那老狐狸……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相比于有没有人位分比她高,这才更是让淑妃如鲠在喉的事。
之前大家不明就里,很多人都把她和英国公府视作一体,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加重了三皇子的分量。
可是现在倒好,宫里有了大小两位邵妃,她与英国公府那并不亲近的关系明明白白的显露于人前,加上这次的事情中透露出的,皇帝对三皇子的态度……
一头一脑的烦心事涨的她的头快要裂开,却还要强撑着道:“把衣柜打开,我挑件衣服……”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咱们的贵妃娘娘就要进宫了,可不得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跟人家见礼吗。”
即使皇帝心里再重视,纳妃到底不同于一般嫁娶,要费上少则半年,多达数年的功夫。
按照当朝的规矩,女子该在圣旨下达的第二天午时起身,从私邸出发,进入宫廷,再择良辰吉日行册封礼,“良辰吉日”的时间因人而异,有的入宫当天就顺利的册封了,有的过上几日,而有的几年都不一定能办成。
邵循属于第一种情况,她将在第二天入宫后行册封礼,不出意外——就是如果皇帝给面子的话,当晚就会合房。
太后的懿旨和陛下的圣旨一同下达,即刻起邵循就已经是无可争议的贵妃了,英国公府及时有了数天的准备,还是不免沸腾声一片,来往宾客,竟不逊于甚至可以说远超于正常勋贵人家嫁女。
人人对这件事都兴趣十足,都想来凑凑这个彩头,唯一可惜的是贵妃接旨之后就开始准备进宫一事,并不见客。
郑氏被突如其来的贵妃位分打得措手不及。
要说,她倒不是盼着邵循过的不好,只是……怎么说呢,做人后娘的心思可能就是这样复杂,见继女过得不好,她也会心疼担心,但是要是过的太好了——特别是好的超过了她亲生的子女,又会有满心的不是滋味。
但她心情再复杂也没用,还是要一边安慰自己位分不代表一切,受不受宠还未可知,一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替邵循忙得脚不沾地。
原本因为怕品阶不够而没有准备的东西要重新添进去,唯一庆幸的是,邵循生母的嫁妆打理的井井有条,账目非常清晰,哪些该带进宫去,哪些较为普通该留下都一目了然,省了许多功夫。
英国公对这些异常重视,亲自叫人打开私库,开国以来攒下的珍宝奇珍,都尽挑好的送去给邵循添妆。
郑氏也是头一回操办这种事,忙的顾头不顾尾,偏偏以往能帮她分担的邵循如今已经不好劳动,只能指望一重邵氏的族亲女眷和来帮忙的郑老夫人一起操办。
邵循自己该带的都已经整理好,如今是不需要做任何事的,她被郑老夫人强行按着端坐在罗汉床上看书来打发时间。
邵琼托着腮支在炕桌上看着邵循出神。
可偏偏邵循对付这个妹妹经验丰富,她拿着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书,似乎是没注意到邵琼欲言又止的神情。
到最后还是邵琼实在忍不住,自己开口问道:“姐姐……你要进宫做贵妃了么?”
邵循头也没抬:“对。”
“可是,你是愿意的吗?娘亲总说宫门深似海,规矩如石积山,不是我们女孩子好去的地方……你这一去,是不是不是那样高兴?”
邵循无奈的放下书本:“妹妹,你再仔细想想,母亲说的是不是‘你们’好去的,还是不是‘你’好去的?”
邵琼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这不是一个意思么?”
邵循笑了一下,没跟她理论这个,而是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太后娘娘和蔼慈祥,陛下文成武德,卓尔不凡,我为什么不愿意?”
倒不是她想要这么直白,而是若是此时因为矜持说的模凌两可,自己这个说傻不傻的妹妹过些天再跟旁人说“我姐姐看上去不想进宫,都是被逼的”之类的话,她也不会意外的。
“可是,宫里那么多妃子……”
邵循微微笑道:“那些都是品德卓越的女子,更值得我去交往。”
邵琼目瞪口呆,被这话顶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绞尽脑汁憋出一句:“还有,淑妃娘娘是我们的姑姑,又对姐姐这么好,你要是进宫,不就、不就是抢她的夫君么?”
最后几个字邵琼不自觉的放小了音量,但是邵循仍然听的清清楚楚,她眯了眯眼,声音却很平静:“那阿琼,你觉得姐姐对你好不好?”
邵琼一愣,接着点了点头。
她还真没办法说邵循这个对她时时忍让,事事照顾的姐姐有什么对她不好的地方。
邵循便笑吟吟道:“那……表哥不一样成了你的未婚夫么?”
这句话杀伤力巨大,让邵琼在听明白的那一刻马上变了脸色,她不自觉的睁大眼睛,瞳孔紧缩:“我、我没有!是舅母想……”
邵循抬手制止了她毫无逻辑和说服力的辩解:“你不用解释什么,我在意的也并不是这个。”
她看着这个自己小时候爱护过嫉妒过也怨恨过的小妹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娇嫩的脸颊。
邵琼此时莫名地有些怕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却没敢躲开。
而这时候邵循终于放缓了声音:“阿琼,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被母亲时时抱在怀里,恨不得饭都替你嚼好了喂进嘴里的小孩子了……”
“人不可能永远年幼,也不可能永远被父母护在怀里,你即将成为人妇、成为人媳甚至成为人母,当你生儿育女,哺育他们的时候,还能像现在这样糊里糊涂的么?”
邵琼张了张嘴,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我没有糊涂……”
邵循摇了摇头:“你得先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喜欢什么……阿琼,问问你自己,别人喜欢的你就真的也喜欢么,别人吃剩下的饭就那么好吃?”
她这话语气不重,意思却有些重了,邵琼被说的有些委屈,不自觉的红着眼眶:“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邵循见状叹了口气:“说不说的也是我最后能叮嘱你、为你做的事了,再多的你想听也没有了。”
她揉了揉额角,疲倦道:“我有些乏了,妹妹,你先回去,让我睡一会儿吧。”
邵琼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那,姐姐,你好生休息,我们以后再说……”
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邵循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了,她摇了摇头,拿起那本书,重新看了起来。
邵循的位分足够她带想带的人进宫伺候,但是一旦进宫,就要和家人分离,也说不上是什么好事。
四个大丫鬟里,柳心是皇帝给的,万没有留在宫外的道理。再就是玉壶从邵循还是婴儿时就和她作伴,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她也年满双十,早在几年前就下定决定不嫁人,一直伺候自家姑娘。璃珠父母双亡,是被卖进英国公府的,家里早就没了人,了无牵挂,也没有什么负担的选择跟着邵循一起进宫。
唯有琉翠是府里的家生子,爹娘兄弟都在府里当差,虽然对邵循忠心耿耿,但也没办法全然不顾亲人,抛下他们进宫,便被邵循做主留下了。
当晚琉翠依依不舍的向邵循道别离开之后,柳心才捧了个盒子笑眯眯的走进来:“姑娘,这是给您的。”
邵循有点意外的接过来打开,里面竟是一对流苏镶宝的金耳坠。
“外头传了信儿,说是陛下担心您害怕,原想今天悄悄来看望您的,但是现府里人多眼杂,不好避开,就亲自挑了这个让人稍进来,是专门给您赔礼的。”
邵循忍不住笑了——他要真现在过来,不巧被人撞见了才是添乱呢,因此赔礼是假,两人好些天不见,彼此想念了是真。
她看着匣子里做得巧夺天工的的耳坠,眉眼不自觉的弯了起来,连那心中隐约的忐忑也消弭了大半。
没什么好畏惧的,过了今天,她的人生就是一段全新而值得期待的旅程,以往的种种都是过眼烟云,再也不值得她忧虑难过了。
她得到了想要的,接下来,就是维系它、守护它并且享受它,而最值得高兴的是,今后的路上也终究不是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第65章
次日清晨,邵循起床,宫里的人已经到了,正在门外等候。
邵循已经起来了,这些人就得以进屋,有的往外搬东西,有的伺候她沐浴洗漱,之后才开始替她打扮起来。
她的脸上本来就十分光洁,白如凝脂,所以细棉线绞上去不算特别疼,一头乌黑如鸦羽的长发被女官的巧手一缕缕盘起,空气中弥漫的是淡淡的桂花香气。
女官将她的头发盘成精致却不算繁复的凌云髻,用的都是细小不起眼的银饰和玉饰固定。
邵循之前都是少女的发式,留着一层薄薄的刘海,上面的多用丝带系成小股,蜿蜒固定,下面则是散下来束成一束,这也是时下未婚少女最常用的发式,而这一天她将刘海梳起,也第一次将所有头发盘起来,堆叠在脑后,也意味着她即将从少女嫁作人妇。
“娘娘,咱们现在不上发饰,进宫之后就在甘露殿前行册封仪式,之后您的正一品朝服和配饰就要穿上戴上,金册也会在当时赐下来。”
这些邵循已经知道了,但还是含笑点了点头。
接着就是上妆,邵循本身就有十分的姿容,要是上的妆过于浓烈反倒污浊了她的好颜色,加上在册封之前都要身着素衣,不饰钗环,女官便只是浅浅的为她描了眉,又染了唇脂,别的也就罢了。
妆毕,宫人们帮她穿上了一套颜色清浅没什么纹饰,也相对比较轻便的衣裙。
这时果然已经接近中午,众人恭恭敬敬的行礼,“娘娘,都准备妥当了,请您登翟舆,启程进宫吧。”
邵循环视了自己住了八年的屋子,心里未尝没有感叹,最终点头道:“走罢。”
一出门,整个府邸的人按照身份排了数列,其中英国公与夫人郑氏位次最前。
大周公、侯、伯等爵均为超品,国公又是其中最尊的一等爵,单论品级,应当除了皇室就算是最高的了。
但是后宫嫔御是内命妇,与外朝品级并不可同日而语,一般嫔以上的主位已经有了分量,一、二品妃身份就更是越于诸外命妇之上。
因此,就像郑氏进宫要跪拜淑妃一样,现在他们也要向贵妃行礼,就算这是亲闺女也一样。
这是应走的礼节,郑氏觉得有些别扭,但是邵震虞倒是行礼行的地很自然,礼毕便上前拱手道:“请娘娘升舆。”
邵循道:“望父亲、母亲珍重,女儿这便要去了。”
邵震虞和邵循转身,两人一道走在最前面,隔了约有数尺,郑氏等人顺势跟上,再之后才是众多的随行宫人。
邵震虞低声道:“阿循,进宫之后行事一定要谨慎,侍奉圣上不能骄纵任性,但也不要太过刻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知道如何把握尺度。”
邵循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还有,淑妃那边也不用担心,平常相处就是了,若她聪明就不会为难你,但若是万一……也不必理会她,现在她比你多的不过是个龙嗣罢了,皇子嘛,谁又不会生呢。”
邵循的嘴抽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的父亲今天格外不正常。
她的手虚虚的搭在邵震虞的手臂上,心情意外的平静,她想起很早以前看着父亲拉着妹妹的手,又羡又妒气的啃手指的那个小姑娘,似乎再也找不到了。
翟舆前排场很大,仪仗侍者占了能有一条街,邵循将手放下来,向生养自己的父亲行了最后一个福礼,转身干脆的上了舆车。
随着仪官一声高亢的“起——”,舆车便启程了。
舆车下的内侍生怕邵循思念家人过度,要是哭出来就不好了,便道:“外面还能看见国公府,娘娘可要将帷帐拉的再开些?
邵循声音淡漠:“不必了,风沙吹的我头疼,把帐子全放下来吧。”
那内侍一愣,接着连忙照做了。
帷帐一面面落下,邵循轻轻闭上了双眼。
贵妃的册封礼不比册封皇后隆重,邵循先是要在甘露殿前接了由奉召使宣读的册封诏书,接了贵妃金册,就又专门的宫人带着她入内将贵妃的朝服及配饰换上,再受众妃参拜。
至于诸王命妇进宫,就是明天的事了。
其他的还好,“受众妃参拜”这个流程,邵循已经可以预见场面的尴尬了。
皇帝登基多年,后宫的妃嫔其实着实不少,在品级上能与邵循平起平坐的只有德妃和淑妃,但是所有人却都比她的资历深厚。
邵循自幼入宫次数不少,遇见这些妃子都是行过礼的,现在尊卑异位,不止要跟人家共事一夫,还一来就成了她们的顶头上司,这真是……不知道谁更尴尬了。
在邵循重新饰妆换衣时,该到的人都已经到齐了,淑妃和德妃分别坐在主座两边,脸色都带着相似的木然,听到司仪高唱贵妃到的时候,眼珠才慢慢转动了起来。
邵循此时身着深红色的内命妇正一品朝服,着霞披,长衫,其上绣有鸾凤团云纹,配玉革、绶带,发髻上插着金凤含珠簪,左右各一,含珠五颗,配有红宝额饰并数枚镶玉发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