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丁澄焦躁地质问道:“父亲!难道母亲的性命你也不顾了?!”
“闭嘴!你母亲没事儿!”丁巍说着,喝了一口茶上前来,“噗”的一下喷了丁夫人一脸。
“唔”丁夫人果然悠然转型,然后抓着丁澄长长的叹了口气,哭道:“难道我们殚精竭虑苦心经营了半辈子,就这样完了吗?!”
“一个静氏,便要惹出多少麻烦来!上次吴泰的事情闹到顺天府,我就跟你说过一定要料理干净,都是你妇人之仁!”丁巍咬牙说道。
丁夫人脸色灰白,靠在儿子的肩头无奈地说:“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父亲,您还是进宫一趟吧,求求太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啊!”丁澄心中还存着一些希望,毕竟这些年来丁家在朝中如鱼得水,也是多亏了太后的支持。
丁巍跺脚叹道:“这种时候,我怎么进宫?!”
“自然了,老爷进宫是不方便,还是我去吧。”丁夫人收拾起心情,从儿子的怀里站起来,又吩咐道:“大郎,让你媳妇去你四妹妹那里说一声,让她好好地装扮一下,随我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是,儿子这就去。”丁澄一想到家里还有个太后喜欢的四妹妹,心里的希望更多了两分。
夜幕降临,刑部衙门里忙活了一天,终于安静下来。
所有嫌犯都被押入刑部大牢,为了杜绝有人暗害,张仲桓自请跟张永昌和韩恪关在一起,静氏则由女牢的牢头王大脚亲自看管。王著拿着所有的口供进了后堂,又把右侍郎和高主簿都叫了进去,商议着如何写奏折给皇上。
忘忧跟何妈妈一起出来上了马车,沈熹年随后就跟了出来。
“都安排好了?”忘忧问沈熹年。
沈熹年上了车,说:“我先送你们回去。”
忘忧往里挪了挪给沈熹年让出地方,又低声冷笑道:“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吧?”
“或许吧。但不能小瞧了他们,毕竟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势力和利益盘根错节,不可能轻易被撼动。你的安全依旧是最重要的事情。”
“也不知道宫中怎么样了。”忘忧喃喃地说。
沈熹年叹道:“他是九五之尊,还用的你操心?你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这次的事情逸隽兄不能出面,很多事情只能靠你自己。今天只是开始,接下来或许会更难。”
“我知道。”忘忧点了点头,又说:“有机会的话,我想见见福音。”
“她现在在贤王的手上,你见她做什么?”
忘忧凑近沈熹年耳边小声问:“丁夫人身边的翡翠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这事儿对你来说重要吗?”沈熹年反问。
“其实,之前我在丁府的时候,翡翠对我还挺好的。”忘忧低声说。
“你这个人呐!真不愧是林家的人,旁人对你一点好都忘不掉。她那时对你好,是因为你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如今到了这一步,你觉得她还会对你好吗?”
“可是”
沈熹年抬手打断了忘忧的话,皱眉说道:“你别跟我说她是无辜的,这世上有谁不无辜?你一家三十二口有谁不无辜?前太子赵睿无辜吗?当今陛下一出生就没了母亲,他难道不无辜?”
“的确,是我又想多了。”忘忧抬手揉了揉眉心。
马车忽然停住,沈熹年皱眉掀开车帘,问:“怎么回事?”
“沈大人,有人拦了马车。”车夫指着车前一个策马佩刀身穿七品武官官袍的人。
沈熹年朝对方点了点头,问:“唐丙盛?你怎么来了?”
“牢里那个姓韩的疑犯找原告林紫苏,说有重要的事情只想跟她说。尚书大人说了,为了尽快结案,最好是请林姑娘回去一趟。”
“今天累了一天了,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沈熹年皱眉说道。
“也好,那我就把这话回给尚书大人。”唐丙盛点了点头,牵了一下马缰绳准备回去。
忘忧忙喊了一声:“等一下。”
“林姑娘想去?”唐丙盛转身问。
忘忧叹道:“还是去吧,这个案子已经拖了太久了,我一刻也不想拖下去了。”
“也好。我陪你回去这位何妈妈呢?”沈熹年又问。
何妈妈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也陪着我们姑娘。”
于是沈熹年让车夫调转方向又回了刑部,并且下车后三个人跟随唐丙盛直接去了刑部大牢。刑部的牢房是大恶之人汇集的地方,自然没有什么好味道也没什么好情景。“小心点,这种地方按说不是你该来的。”沈熹年伸手护着忘忧往里走,尽量不让她看见两侧牢房里的那些犯人。
忘忧裹紧了斗篷跟着唐丙盛往里走,勉强笑了笑,小声说:“没事,我没有那么脆弱,你不必担心。”
唐丙盛带着忘忧和沈熹年穿过整条通道一直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跟沈熹年交代了几句便出去了。
韩恪看见忘忧想要起身,但他的脚踝受刑被夹坏了,趴在草堆上半步也动不了。忘忧看着眼前这个杀了自己全家的人,忽然竟有些恨不起来。按说她应该恨不得立刻拿刀把他大卸八块,但是并没有,她心底深处涌出的竟是莫名其妙的可怜。
“韩恪,你需要药吗?我可以给你配制一副良药,保证你脚上的伤留不下任何后遗症。保证你可以跟以前一样自由行走,登高爬低甚至杀人放火。”忘忧冷笑着问。
韩恪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忘忧,哑声问:“你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对吗?”
“你究竟要说什么?你该知道耍花样是没有用的。”沈熹年皱眉说道。
韩恪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焦灼且殷切地说:“我想知道夫人身边的翡翠是不是我的女儿。”
忘忧蹙眉反问:“你在丁府那么久,这样的事情何必问旁人?”
“他们为了利用我,让我听话,很多事情都不会告诉我,告诉我的也未必是真话。我想,你一定能帮我查清真相的,是不是?你帮我弄清楚这件事,我就把你想知道的都说出来。”
“韩恪?你是叫韩恪,对吧?”忘忧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又问:“我问你,迄今为止,你一共杀过多少人?”
“我不记得了。”韩恪摇了摇头。
忘忧冷冷地看着韩恪,说道:“那你在杀我全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父亲还有儿女?有没有想过那些在林家学医的,做工的,帮佣的人家里还有儿女?!现在,你还有脸用这样的事情来跟我交换?简直可笑!做梦!我告诉你,这回你招供,是你自己对自己的救赎!你不招,你身上的罪孽一定会祸及你的女儿,以及一切跟你有关系的人!”
“我这辈子有过不少女人,但却没有一个孩子如果翡翠是我的孩子,如果她是我的孩子,你们能不能饶过她?我可以招供,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求你求皇上能够饶过我的孩子”
忘忧心思一转,忽然冷笑一声,问韩恪:“你的孩子?你不说我还忘了,当年丁相的妾室陈娥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吧?四个月的身孕被灌下了红花汤落了胎。说成是失足跌倒滑了胎,之后把人勒死又做成上吊的样子这样的事情你该不会是头一次听说吧?”
韩恪惊讶地指着忘忧,问:“你连这事儿都知道?你”
忘忧厉声喝道:“韩恪,我劝你还是如实招供。因为我手里这不只有你这一个人证,你不招供,自有旁人招供。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做下的那些恶事,休想逃过律法的裁决!”
沈熹年冷笑着补上一句:“韩恪,容我提醒你一句若等旁人招供了,你的机会可就没了。”
韩恪咬牙说:“好好吧,我招。”
张永昌立刻扯着嗓子骂起来:“韩六!你个王八蛋!枉我姑母那么照顾你!还把你唯一的女儿带在身边养大!她金尊玉贵的养着,吃喝穿戴比府里的姑娘都不差!你这混账居然卖主”
沈熹年冷笑道:“她是被金尊玉贵的养着,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她的亲人用命换来的!可是你也要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有朝一日大厦忽倾,只怕没有谁能够全身而退吧?”
张永昌大喊:“你也说没有谁会全身而退,所以宰相府出事,谁也别想好过!”
“刑部大牢里的犯人还能如此嚣张?真是让人开眼。”何妈妈叹道。
“是啊!真是让人开眼。”沈熹年瞄了一眼旁边的狱卒。
狱卒上前两步,挥手就是一鞭子,喝道:“给老子闭嘴!还当你是宰相府的舅爷呢?”
“我招!我都招了”韩恪哑声喊道。
沈熹年扭头喊狱卒:“来人,把门打开。去跟李侍郎说,犯人韩恪要招供。”
狱卒把韩恪从牢房里抬出来的时候,忘忧看着他血忽淋拉的双踝,皱着眉头低声说:“我会保翡翠平安无事。”
王著已经整理好了奏折正准备连夜进宫,沈熹年忽然进来说韩恪要招供。
“嘿!这孙子,这是诚心让我白忙活呀!”王著嘴上虽然抱怨,但案子有进展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于是把奏折暂时收起来,又连夜开审。
与此同时,丁夫人张氏带着丁素云刚刚从大内出来,上马车的时候,丁夫人心不在焉,一脚踩滑了梯凳,差点儿摔个狗吃屎。
“母亲小心!”丁素云忙服了她一把,此时丁素云已经知道家中发生的事情,但她心中另有打算,所以蹙眉问:“母亲,太后娘娘称病不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丁夫人干脆放弃了上车,裹着头蓬缓缓地走在长街上,叹道:“如何是好?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丁素云搀扶着丁夫人,低声问:“母亲,除了太后,还有谁能替我们说话?”
“还有谁?之前上门巴结我们的人可以从府门口排出两条街去。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正能帮上我们的除了太后娘娘,还能有谁?病了,病了?病的好巧!”丁夫人冷笑着哼了一声。
“三姐姐如今在北苑行宫,怕也是帮不上忙了。其他的亲戚要么不在京城,要么官职权位不够,整个京城里头吴王呢?”丁素云犹疑地问。
“你说吴王?”丁夫人的眼神亮了亮,点头说道:“若他肯帮,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倒是忘了你在太后宫中住着的时候,跟他多有接触。他原本也跟着你父亲读了几年书,有师生的情谊在。总不能看着我们家垮了台。”
丁素云忙说:“不如咱们快些回家,让父亲去吴王府”
“不!”丁夫人果断地打断了丁素云的话,说:“事不宜迟,你快些去吴王府。去求吴王,告诉他,只要他帮我们度过这次难关,以后我们一定对他全力以赴!”
“母亲!我我去不合适啊!毕竟我们”
“好孩子!这个时候你去最合适了!我知道你素来是有城府的,咱们家如今这样的状况,若不能从这件事里脱身就真的万劫不复了!你虽然已经许婚给吴王,但毕竟是未嫁之身。若祸事出来,你也是逃不掉的!身为最臣之女,到时候官没为奴,那是会被拉到人市上去卖的!”丁夫人连哄带吓,逼着丁素云立刻去吴王府找赵承渊想办法。
丁素云心知她说的都是事实,便把心一横,点头应道:“母亲别说了,我都听您的。”
丁夫人拉着丁素云上车把她送到吴王府门口,揉着她的脸,一脸爱怜的叮嘱:“四丫头,为了这个家,也为了你自己。好好地跟吴王说。”
“我知道的。”丁素云点了点头,起身下了马车。
因是雨雪天,天色黑的早。虽然刚过申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吴王府的门口挑着四个大大的灯笼,灯笼上遒劲的“吴”字被灯光映得像是一个人顶天而立的人。
丁素云在吴王府门口站了一会儿方上前去拍门,许久,大门里有人问了一声:“谁?这么晚了,王爷不见客。”
“是我!”丁素云大声应道:“劳烦你去给王爷通报一声,我是丁素云。”
“哟,是咱们未来的王妃啊?”大门立刻从里面打开,一个老仆人从里面出来,确认来人的确是丁素云之后,忙躬身行礼:“王妃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丁素云无暇计较称呼,只说:“我要见王爷,劳驾你去通报一声。”
“可是王爷吩咐了不见客。”
“报不报由你,见不见是王爷的事情。身为奴仆,什么时候能替主人家拿主意了?劳驾你走一趟吧!”丁素云的声音略带不悦。
“是。”老仆人看了一眼丁素云身后的马车,忙请她进去门房稍坐,然后自己急匆匆的进去报给赵承渊。
赵承渊听说丁素云来了,有些意外,但略一沉思,想到丁巍如今的处境以及他的行事风格,也便了然。于是对身边的阿寺说:“你替我去接她进来吧。”
阿寺应了一声,出去接人,赵承渊把身上的外袍脱掉并踢了靴子,赤脚走到里间,去床上拿了一条熊皮褥子转身去窗前的坐榻上靠着。
丁素云随着阿寺进来看见这番情景,忙施礼致歉:“这晚了来打扰王爷,实在是不该。但妾但凡有一点办法也绝不会来打扰王爷。”
“太后已经为你我赐婚,你便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赵承渊懒懒地靠在枕上,看也不看丁素云一眼。
“是这样的”丁素云在门房等着的时候想了很多开场白,但一张嘴又不知道如何说了。
“来人,怎么不上茶?!”赵承渊呵斥门口的侍女,“越来越没规矩了!”
侍女忙应了一声下去端茶。
赵承渊叹道:“府中久无主母,这些人缺少管教,越发的懈怠了。丁姑娘莫要见怪才好。”
“王爷说笑了,妾这次来,是有要紧的话要跟王爷说。”
“你先别说,让本王先说。”赵承渊再次打断了丁素云的话,“你想不想知道丁家的家仆韩恪今天在刑部大堂招供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