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林姑娘有侠义之风!”
“林姑娘客气了!”
众人纷纷杂杂的回应着,各自把杯中酒饮尽。
“紫苏妹妹。”沈熹年端着酒杯过来,感慨地说:“终于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叫你了。”
忘忧拿了酒壶给自己的酒杯斟满,同样感慨地叹道:“熹年哥哥,你真是长大了。”
“啧!听你这话说得倒像是我的长辈!老气横秋的。”沈熹年用酒杯碰了一下忘忧的,“干了。”
“干了。”忘忧举杯,果然把杯中酒喝干。
刘少奢也举着酒杯凑过来,忘忧看见他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毕竟整个案子审下来,刘家的人除了刘太后之外,并没有参与其中。虽然这是刘太后对娘家人的保护,但忘忧觉得至少两家以后互不拖欠,却想不到今日刘少奢能为自己的家人扶柩。于是忙深深一福,说:“多谢刘公子了。”
“你这样的大礼我可受不起!”刘少奢冷声哼道。
沈熹年见不得忘忧被挤兑,立刻上前一步说:“你既然气不顺,又何必来?也没有人逼着你。”
刘少奢立刻反唇相讥:“这也不是你家的祭礼,我来与不来,与你何干?”
“怎么,不服再打一架啊。”沈熹年傲然地挑了挑下巴。
“难道我怕你?”刘少奢毫不示弱,抬手撩起袍角掖进腰里。
“好了好了!二位不要冲动。”忘忧忙上前去挡在二人之间,劝道:“今天这里多数都是庶民百姓,二位身份尊贵,若是当众翻脸打了起来,大家面子上可都不好看。今日就请看在我的面子上,暂且各退一步,好不好?”
沈熹年冷笑道:“好吧,今日就暂且不跟这有勇无谋的蠢货计较。”
“你骂谁蠢货?!”刘少奢气急,就要冲过来跟沈熹年动手。
“刘公子,刘大人!”忘忧忙拦住他,劝道:“还请您看在陛下的面子上,莫要动手!若真的想打,你们两个也去大内御花园,当着陛下的面好好地打一场去。今天在这里请您千万别冲动。”
“今日我不过是看陛下的面子!你有种等咱们校场见!”刘少奢指着沈熹年说。
沈熹年挑了挑眉稍,傲然一笑:“一定奉陪。”
忘忧忙拉了沈熹年一把,又叫沐霖过来好好招待刘少奢,自己则拽着沈熹年悄悄地回去了。
进了院子,沈熹年方轻笑道:“放心!我不过是看不惯他那做派所以故意气气他,不会真的跟他动手的。我要教训他,有的是地方,绝不会在今天这种时候,这种场合跟他动手的。”
“你呀!真是一刻也你叫人省心。”忘忧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叫何妈妈去弄些小菜来,拉着沈熹年进屋,又说:“你也别去那边了,就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吧。”
沈熹年高兴地盘起双腿,笑道:“这可是求之不得啊!”
何妈妈把早就准备好的几样村野小菜端上来,又烫了一壶庄头儿娘子送来的果酒。
忘忧给沈熹年斟酒,叹道:“前几天我去看望沈夫人,发现她的两鬓都有白发了。”
“这两年,母亲劳心劳力,的确是辛苦得很。”沈熹年叹息着,把杯中酒喝干。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辽东的粮草虽然解决了,但我想这只是暂时的。只要户部尤其是兵部依旧被太后攥在手里,辽东的军粮就会时不时地被短缺。”
“你说的没错!”沈熹年仰头叹道:“对于朝廷来说,他只是一个驻守边关的将领,没了他还会有别人,可对我来说,他是我唯一的父亲。”
“是啊!白天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农夫说了一句话,觉得特别有意思。”
“什么话?”沈熹年问。
“他说,踢烂一个粮仓,驴就可以了。但修建一座粮仓,驴却不行。”
沈熹年想笑,却忽然觉得心灵被重击了一下,怎么也笑不出来。话糙理不糙,年初的时候,天子联合所有能联合的人把太后打压下去,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掌控朝局,却没想到也仅仅是像驴一样踢翻了粮仓而已。而粮仓是太后辛辛苦苦建城的,踢翻了它就等于打碎了太后的心血,可是挨饿的人是谁呢?
忘忧低声叹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太着急了些?如果再晚几年,等陛下再长大一些,陛下的势力再巩固一些,那么太后退位是不是就水到渠成了?天子不必每天都跟那些大臣缠斗,而沈侯爷也不必成为鹬蚌相争的那只鱼。”
“这样的话可不能轻易说。”沈熹年忙按住了忘忧的手,低声说:“你这些话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又是一场浩劫。”
“我知道,所以我只跟你说。这件事归根切底都是因为要为我林家早日报仇,所以沈家所以受的这些都是替我们兄妹。”忘忧叹道。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这都是陛下跟太后之间的争夺。你我斗不过是池鱼而已。”
忘忧摇头叹道:“你这么想,我心里越发的愧疚了。”
沈熹年拿了酒壶给两个人斟酒,说:“你不必愧疚,那几十万两银子着实解了西北军粮之急。这个事情算是扯平了。”
“瞧你说的,这样的事情能是这样扯平的嘛。”
“我爹在辽东,自然是我说扯平就扯平了。你也别瞎想了,说说以后的打算吧。”
“以后?我在这里住几日再说。这么多年了,清明寒食总不能按时给家人祭扫,就趁着这次的机会在祠堂里多磕几个头,也是一点孝心吧。”忘忧低低的叹了口气。
沈熹年点头说道:“这里风景甚好,你在这里修养些时日也是好事。宫里勾心斗角,总不是什么好去处。”
“你呢?话说你也不小了,眼看着就是及冠之年,这亲事也该打算起来了吧?沈家光耀门楣的重任都落在你肩上呢,你总不能甘心当个刑部的捕头。”
沈熹年笑道:“你肯嫁,我随时可以娶啊。”
“又胡说!”忘忧皱眉瞪了沈熹年一眼。
“要娶,总要娶个喜欢的吧。可我从小活到大,喜欢的女孩子只有你一个。你不肯嫁,我又娶谁去?”
忘忧知道这事儿说下去也没个结果,又给这家伙平白说些废话的机会,于是举起酒杯说:“好了,不说了。喝酒。”
“喝酒。今晚咱们两个一醉方休。”沈熹年笑道。
沐霖安顿好了刘少奢回来的时候,忘忧跟沈熹年两个人都喝醉了,沈熹年抱着酒壶靠在榻上,眼神迷离,依旧一口一口的喝酒。忘忧则早就醉的不省人事,在案几的另一侧抱着枕头沉沉的睡着。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你想喝酒也不该拉着她!”沐霖夺过沈熹年手里的酒壶,低声责备道。
“逸隽兄。”沈熹年一把抓住沐霖,借力坐直了身子,轻声一笑。
沐霖看着沈熹年清明的眼神,皱眉问:“你没醉?”
“我偷偷的吃了一礼忘忧配制的葛花丸,醉是有一点的,但还不至于糊涂。”沈熹年说着,从榻席上站了起来。
忘忧配制的葛花丸主要功效是解酒护肝,沈熹年喝了这么久还能神思清明也不算什么。
“那你把她灌醉了做什么?”沐霖生气地问。
沈熹年低声说:“逸隽兄,想办法把她送走吧,让她远离京城。不管去哪里,计算天涯海角也无所谓,让她过个平常人的日子,总比去那见不得人的去处送死强。”
沐霖摇了摇头,叹道:“可是她不会愿意的。”
“你是想说,天子对她情真意切,她对天子也是真心喜欢,他们两个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我们应该成全他们,祝福他们吗?”沈熹年冷笑道:“逸隽兄,别傻了!你熟知历史,自古以来可有一个宠冠后宫的女子有好下场的吗?别的不说,眼前就有一个人天子的生母宸妃为何会惨死?难道不是因为先帝对她独有的宠爱吗?如果当时先她不是宠冠后宫,不是得了这宸妃的封号,太后会忌惮身怀有孕的妃子吗?会起了杀母夺子之心吗?还是你觉得以你林家现在的势力,她可以做皇后?”
林逸隽沉沉地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沈熹年的话字字在理。可是,今天这样的夜里把她偷偷送走,不但天子会发疯,连她自己也不会开心的。
“逸隽兄,你还犹豫什么?过几天她就要回大内了。等她再回去,你觉得还有什么借口接她出来?据我所知,天子已经跟贤王提处要立她为妃,而八贤王之所以没有同意,是因为天子没有同意立韩家的女儿韩秋婳为皇后。但是你知道,韩家现在手握重兵,韩枫现在是护军都统,天子若想夜里睡得安稳,娶韩秋婳为皇后是最近的捷径!所以,皇后之位注定不会是紫苏的!即便是封为贵妃又如何?我姑母还不是前例吗?”沈熹年跺脚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沐霖心中震惊,之前他还心存幻想,以天子对忘忧的喜爱,若真的以皇后之位相许,或许忘忧能把握住自己的幸福,可如今看来连皇妃之位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么,此事就另当别论了。
沈熹年冷笑道:“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问贤王世子。据我所知,他们要在贤王妃寿辰那日安排韩秋婳跟天子相见,同时,还有几家大臣家的女儿也被点了名。贤王想让天子有足够的势力抗衡太后,联姻是最好的办法,这些道理还用我给你讲吗?”
第119章 陌上花,香囊催归
沐霖原本就不同意妹妹入宫,在听说八贤王想要让天子娶韩家女儿为皇后之后,就觉得忘忧万万不能再入宫了。
“熹年,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沐霖按了按沈熹年的肩膀,叹道:“你先回去睡吧。”
“好。”沈熹年知道忘忧是沐霖唯一的亲人,只要他不想让她进宫,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成了。至于忘忧那丫头以她的心气儿,只要让她知道韩秋婳即将为后,那么他对天子的那点小心思一定会断绝的。
当晚,沈熹年自去余庄头儿安排好的客房去歇息,沐霖则在忘忧身边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忘忧睁开眼睛便觉得头晕目眩,忍不住揉着太阳穴叹道:“不是果酒吗?怎么会有这么足的后劲儿。”
“不管什么酒,也不能当水喝!知道你昨晚喝了多少吗?”沐霖指了指地上的两个酒坛子,随手递上一盏温水。
“啊?哥哥怎么在这里?”忘忧迷迷糊糊地接过茶盏喝了两口水,一眼瞥见窗前青瓷花瓶里的梨花,顿时觉得神思清爽了许多,赞道:“好花儿。不是说,这一枝花就是七八个鸭梨,不许攀折吗?”
“七八个鸭梨的钱,我们还花得起。”沐霖无奈的叹道,“快起身吧,我守了你一夜呢。”
忘忧自责的拍了拍脑门:“我真是该死,怎么能让哥哥守一夜呢。”
“没事,原本是想来看看你的,可是看你睡着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于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儿,索性就没回去。而且何妈妈这两天也累坏了,我守在这里,让她们也好好地睡一觉。”沐霖说着,伸手理了理忘忧鬓间的碎发,又问:“祠堂里要做七天的法事,我还有兵部的差事要赶着回去,你留下来照看一下吧。”
“嗯,我在这里住一阵子,哥哥只管放心去办差吧。”忘忧忙点头答应。
“这里虽然是庄子上,但也不许任性胡闹,我若是听余庄头儿说你捣乱,回头看怎么收拾你。”沐霖笑着警告。
“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捣乱嘛!”忘忧扁了扁嘴巴。
“那就好。”沐霖起身说:“赶紧的梳洗吧,该吃早饭了。”
沐霖说完起身出去,唤了秋容跟何妈妈进来服侍忘忧梳洗更衣。
阴雨未停,庄子里比城里冷了些。何妈妈找出一件浅蓝色的小袄给忘忧穿上。
忘忧叮嘱沐霖:“天还下雨,竟有些倒春寒的感觉。哥哥回城的时候也多加件衣裳。春天冷热反复最容易生病的。”
“嗯,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庄子里不比秀林居,各色都不齐全的,你就委屈几日。等七日后,我亲自来接你回去。”沐霖微笑道。
“哥哥放心,我从小就喜欢住在庄子里,你是知道的。”
“嗯,那我走了。”沐霖点点头,拢了一下斗篷出门去了。
忘忧跟余庄头儿一起送走沐霖,沈熹年和刘少奢等人,再回祠堂祭拜过,方回主院来。
何妈妈撑着伞把忘忧迎进屋,低声说:“余朝安家的娘子来了,这会儿在厢房里坐着呢。说是给姑娘磕头,谢姑娘给她家天赐的许多衣裳。”
“哦?那快请过来见见吧。”
何妈妈给院子里的一个仆妇使了个眼色,先搀扶着忘忧进了堂屋。秋容端上一碗姜汤,说:“这雨没停却又起风了,姑娘出去走了这半日怕是灌了一肚子的冷风,先喝口姜汤去去寒气吧。”
忘忧接了姜汤喝了一口,皱眉说道:“红糖放太多了,下次可以少放一点。”
秋容尚未回话,便听门口一记女子的笑声:“咱们做女子的就应该多用一些红糖,这可是好东西呀。”话音未落,一个抱着娃娃的妇人进了屋门。
忘忧抬头看见妇人怀里的娃娃,见他穿着一身雀蓝色的新衣,胖嘟嘟地如粉团儿般白净可爱,忍不住笑道:“快来,我一直说要看看这孩子呢。”
何妈妈忙低声提醒忘忧:“这位就是余朝安家的娘子,余兄弟在族中排行老七,庄子里的人都称呼她七娘子。”
余七娘子给忘忧行礼,笑道:“奴家多谢姑娘厚爱,赏了那么多新衣裳,我们天赐真是有福气呢。”
“这庄子里的人都是我的家人,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你们夫妇的日子比别人难些,所以我跟哥哥的赏赐也都多给你一份儿。也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吃苦罢了。”忘忧一边说一边端着一盘点心送到小娃娃面前让他抓。
“嗯嗯”小娃娃抓了一个桂花糕却伸手往忘忧的嘴里送。
忘忧又惊又喜,高兴地说:“瞧瞧这孩子,居然先给我!”
余七娘子忙笑道:“姑娘心里疼他,他是知道的!”
忘忧跃跃欲试地问:“我能抱抱他吗?”
余七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姑娘愿意抱他,这自然是孩子的福气,只怕他又不知道好歹,弄脏了姑娘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