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雅间里有一个黑衣人在窗户跟前面下外站着,看背影像是个女子。听见屋门被推开她也不回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来了?”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忘忧蹙眉想了想,试探着叫了一声:“泽慧姐姐?”
黑衣人转身看过来,那容长的鹅蛋脸以及精明的眼神都是忘忧熟悉的果然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泽慧。
忘忧轻笑叹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泽慧姐姐这样偷偷摸摸行事?”
“明嘉县主如今风头正盛,要见你可实在不容易。”
忘忧走到桌子跟前坐下来,摇头笑道:“这话错了旁人见我不容易,你还不容易吗?你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第一得意之人。想见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今天却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不知道是何意?”
泽慧向忘忧浅浅一福,说:“今日我请明嘉县主到这里来见面并非太后的意思。相反,这件事情我不想让太后知道,所以才绕了这样的弯子,还请县主见谅。”
“这真是叫人越发糊涂了。”忘忧笑道。
“说起来,县主即将入主中宫,将来这后宫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在你的手底下讨生活的。我请您过来吃一杯酒,说几句闲话套套近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如此,泽慧姐姐是向我表忠心的?”
泽慧在忘忧的对面坐下来,拿起酒壶给忘忧倒了一杯酒,笑道:“表忠心倒也谈不上,而且我若说是,只怕县主也不会相信,咱们都是聪明人,自然不必这般做作。”
忘忧心想你还知道自己做作?你今日摆这么个局难道就不做作吗?
“明嘉县主,这是醉仙楼最好的酒醉仙酿。据说这是醉仙楼东家祖传的酿酒方子,连宫里都吃不到的。”泽慧率先拿起酒杯向忘忧举了举,“你不尝尝?”
忘忧并不动那只酒杯,只是微笑问道:“泽慧姐姐既然是背着太后娘娘出来的,又在这里饮了酒回去,就不怕太后娘娘问责吗?宫女在外无辜逗留饮酒可是大过。”
“姑娘多虑了,我是在太后娘娘那里告假出宫料理一些私事的。今晚可不回宫里去。”
忘忧心想这个宫女果然不简单,竟然能在外面过夜。遂故作诧异地问:“自从福音死了之后,你便是太后娘娘身边第一得力之人。太后娘娘居然舍得让你在外面过夜?”
“这是我的私事儿,您就不必担心了。”泽慧说着,自己把杯中酒喝完,又笑道:“真是好酒,县主不尝尝真是可惜了。”
“我素来不喜欢喝酒。你若喜欢就请自便。”
“这是我的不是了。平时跟明嘉县主交往不多,也不知道你的喜好。要不让掌柜的上一壶好茶?”
“不必,你既然让小叫花子去我家尚未竣工的府邸找我,就该知道我很忙。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真的是来投诚的。只求县主将来做了皇后娘娘主理后宫时,别因为跟太后娘娘和福音做过的那些事情而排斥我。白头宫女最凄凉,我这辈子怕是要老死在宫里了,所以今日刚好有这么个机会,便想着请了未来的皇后娘娘来吃杯酒,表一下诚心。”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我同在宫中这么久,虽然极少共事,但你也该知道我并不是挟私报复之人。所以表诚心什么的,就不必了。再者,即便我将来嫁给天子为后,但你仍然是太后身边的人,你不去寻我的晦气便罢了,谁敢随意拿捏你呢?”忘忧说着,站起身来告辞。
泽慧放下筷子起身笑道:“明嘉县主果然是快人快语。有您这番话我也放心了。您请慢走。”
忘忧笑了笑,带着白芷和秋容出门离去。
泽慧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敛了去,半晌才扭头对看似壁橱的隔扇说:“您都看见了吧?”
隔扇被人从另一面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白发老妪。这老妪穿着一身粗麻衣裳,一脸的皱纹,白发苍苍。其实穷困之人原本也没什么,关键是这老妪身上散发着令人压抑的气息,连泽慧这个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了十几年的人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夫人,就是这个小丫头。”泽慧低声说。
老妪哑声一笑,声音宛若夜猫子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她的孙女都这么大了!姜云深,想不到我费劲了心机还是没能杀了你的全家。”
“夫人,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泽慧恭敬地问。
老妪冷笑一声,说道:“这第一步打草惊蛇已经打完了。今日你把那小丫头约到这里见面只怕已经引起了她的疑心,接下来要按兵不动。等她进宫做了皇后再说吧。这阵子你待在宫里,务必给我老老实实的,若再私自翻什么花样儿,别怪我心狠手辣。”
“是,夫人的话我一定谨记在心。”泽慧忙躬身答应着。
老妪走到窗口从缝隙里往外看了看,说:“你可以走了。”
“是。”泽慧躬身一礼,方从荷包里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默默地退了出去。
忘忧从醉仙楼里出来,看了一眼那个卖糖人的小摊贩,转身走了过去。
白芷忽然发现小贩居然换了人,不是刚才那个。正要提醒忘忧,却见那人低头叫了一声:“县主。”
“里面除了泽慧还有一个人,你留在这里等着他出来。不管多晚,都要等。”忘忧说着,从荷包里摸出两枚铜钱递过去。
“是。”那人应了一声,递上一个糖老虎。
忘忧拿着糖老虎上了马车,吩咐老常:“回靖西候府。”
老常应了一声,挥起马鞭吆喝着赶车离开。
忘忧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心里默默地猜测着今日在雅间里藏在隔扇后面之人的身份。是太后吗?应该不是。以太后的秉性,要想见自己回明着宣召自己进宫,绝不会偷偷摸摸的躲在醉仙居里偷偷的看。
这世上,不敢露面却对自己好奇的人会是谁?是兄长说的那个祖母的对手吗?此人居然能让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为他奔走办事,她又是什么身份呢?
回到靖西候府,忘忧衣裳也没来得及换就急匆匆地去见沈夫人。
沈夫人听了她的话之后茫然的摇摇头,说:“你家祖母的对手?我从没听人提及过啊!若是我家老太太在世的话估计知道一二,但”
“没事,他今天没现身。我也是胡乱猜测,只是泽慧这个人很有意思。我以为她是太后的心腹,却想不到她背后另有其人。母亲说若是让太后知道她私下见我并且跟我说了这些话,太后会是什么反应?”
沈夫人摇头叹道:“你呀!还是太小了,殊不知这世上人心是最难猜测的东西。你怎么就知道太后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忘忧皱眉思索道:“这倒也有可能,哥哥说,那人当年靠着制香的绝活儿控制了不少人,其中不乏一些达官贵人。是祖母破了他的把戏,坏了他的好事。所以他对我家恨之入骨。想当年他走投无路时自然要找个庇护伞存身的。难不成这些年来那人便藏身在宫里?”
第189章 乔迁新居,夜半人来
忘忧一直在猜测泽慧身后那个人是谁,但是李舒的手下在醉仙楼守到天黑都没见有可疑之人从里面出来。泽慧第二天回宫之后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这世上的事情不是靠猜测就能有结果的,况且忘忧的眼前堆满了事情,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沉浸在这种猜测里。
十月初,当冬天的第一场雪覆盖了北方大地,嘉宁伯府已经全部收拾好,可以入住了。
至十月初十,大吉日,万事皆宜。
沐霖夫妇协同忘忧带着一干家人搬进了新家。
忘忧住的内宅西跨院里,那株海棠已经落尽了叶子,只留下被鸟儿啄剩下的几颗海棠果稀稀落落的挂在枝头,裹着一层洁白的积雪。红白相应,看上去颇为喜气。
“县主,这院子虽然不大,但却精巧别致得很。这翠绿色的碎玉窗棂糊着洁白绵纸,又明净又好看。还有这廊下的雕花美人靠也极好,等天暖和了,县主可以靠在这里晒太阳呢。”白芷拎着包袱站在忘忧身边,跟她一起打量着院子。
秋容摇头笑道:“傻丫头,县主跟陛下大婚的日子定在年前。等天暖和了,她早就在未央宫里晒太阳了。”
“好啦!进屋里去看看。”忘忧说着,抬脚奔向正屋,推门进去。
屋里早早地拢了炭盆,各种用具摆设齐全,一进门便是一个大大的黄铜熏笼,里面炭火烧得极旺。迎面的八仙桌后面是靠山长几,几案上摆着一件翠玉石子盆景,一对儿青瓷美人肩花瓶里供着半开的腊梅,有淡淡的香味随着暖气扑面而来。
“这里布置的真好何妈妈是最懂我的人。”忘忧满意的笑道。
“妈妈看着姑娘长大的,自然最懂姑娘的心思。姑娘将来入宫,是不是也带着何妈妈去?”白芷把包袱放到坐榻上,打开之后把随身的茶具香炉等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好。
忘忧各处看了看都觉得满意,又带着秋容往东跨院见兄嫂。途中经过正房,想着进去看一眼,便见何妈妈拎着食盒过来。
“大娘子让厨房做了宽心面,我给姑娘送过来呢。”何妈妈说。
“秋容姐姐拿上面,我去嫂子屋里一起吃去。”忘忧笑道。
“姑娘,娘子那边有客人呢。”何妈妈笑道。
“啊?今天这日子,谁来做客?”忘忧纳闷地问。
“是亲家太太来了,还带了两个俊俏的姑娘。”何妈妈低声说。
“是嫂子的娘家妹子吗?”
何妈妈凑到忘忧耳边,小声说道:“亲家太太说,大娘子怀了身孕,怕咱们公子跟前没有人伺候,特意送了两个俊俏的丫头来做妾的。”
“什么?!”忘忧立刻瞪起了眼睛,“她她是嫂子的亲娘吗?怎么能”
“姑娘小声些。”何妈妈拉了忘忧一把,低声劝道:“虽然亲家太太不是咱们大娘子的亲娘,可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娘子好。姑娘别在这里嚷嚷起来,有什么话儿回房去说。”
忘忧只得跟何妈妈回到自己的跨院,进门后把手上的兔毛套子一丢,转身接过白芷递上来的手炉,方问何妈妈:“你刚才说的那事儿嫂子愿意?”
“大娘子愿不愿意的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女子怀胎十月,孩子生下来还要坐月子,养身子。这前前后后一年多的光景呢,哪个郎君熬得住?与其让他们自己去找什么人,还不如先挑两个进来伺候。”何妈妈一副理所当然地神色。
忘忧一肚子的高兴被这几句话弄得烟消云散,宽心面也没吃两口便一个人抱着手炉靠在榻上想心事。
晚饭是团圆饭,沐霖特意邀请了沈夫人母子过来一起吃饭。
忘忧再不高兴也要往前面去陪大家一起用饭。
秦青茵的母亲没有留下用晚饭,一张大大的圆桌上摆着十碟十碗,取十全十美之意。绍兴红的美酒在如玉的青瓷酒盏里映着烛光艳丽夺目。
“夫人,您请上座。”沐霖拱手请沈夫人入座。
沈夫人笑着入座,又招呼众人:“大家都别站着了,快坐吧。”
忘忧挽着秦青茵的胳膊笑道:“嫂子有孕在身,就别忙活了。你在母亲身边安坐,些许琐事就交给我吧。”
“多谢妹妹了,我没事的。大郎给我配了安胎药,我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呢。”秦青茵笑道。
“哎呀,你坐嘛。”忘忧把秦青茵按在沈夫人身边,“你是咱们林家的大功臣呢,今天你就安坐着,我来伺候你。”
秦青茵还要说什么,沈熹年笑道:“表姐你就坐着吧,反正她在家的日子也不多了。以后想让她来张罗这些事儿也不能够了,今天就给她个机会。”
于是秦青茵也没再客气,忘忧便在最下手的椅子上落座。
沐霖举杯先敬第一杯酒向沈夫人表示感谢。沈夫人笑着说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忘忧忙着给众人布菜斟酒,左右张罗。
沈熹年跟沐霖二人喝得高兴,秦青茵跟沈夫人姑侄二人聊的也开心。
一场欢宴至戌时方结束,五个人除了秦青茵有身孕没有喝酒之外,四个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秦青茵便挽留沈夫人和沈熹年在府中住下,忘忧看着沈夫人洗漱上榻安睡之后方才回自己房里,一进门便看见背对着门口站着的赵祯,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赵祯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着忘忧,微笑着问:“怎么,搬了新府邸人就变傻了?不认识人了?”
“你你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又出宫?”忘忧慢慢地走到赵祯面前。
赵祯拉住了她的手,叹道:“你个没良心的不进宫来见朕,朕只好来见你了!你算算我们有多少日子没见了?”
忘忧红了脸,低头说:“可是订了婚的男女在婚前是不能随便见面的。”
赵祯被这句话弄得心里痒痒的特别舒服,于是伸手把忘忧拉进怀里,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轻声说:“放心,朕是悄悄来的。”
“这怎么可能?!”忘忧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仰头问:“你是怎么进的府门?门上当值的居然不通报?!”
赵祯轻笑道:“你这宅子里里外外都是李舒的手下,朕若让他们闭嘴还不容易吗?”
“”忘忧气结,一时竟无言以对。
“姑娘,热水准备好了呃!”白芷从外面进来,看见跟忘忧抱在一起的赵祯,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忙抬手揉了揉眼睛在看,发现人还在,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于是忙跪下请罪:“奴婢莽撞,求陛下恕罪。”
“下去吧,不许旁人进来。”赵祯说着,揽着忘忧的肩进了内室。
忘忧皱眉说:“你不能这样!这里是我家”
“你的家就是朕的家,朕的家也是你的家。你跟朕分什么你我?太见外了!”赵祯拉着忘忧去窗前的美人靠上坐下,又抬手按了按肚子,“朕晚饭没怎么吃呢,不知道你这里可有什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