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梅清韵一听见“娘子”这样的称呼就心里冒火,皱眉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仅仅是把我降为美人?你是不是巴望着陛下直接处死我?”
“娘子消消气。您冷静一下想想,陛下是不是有意手下留情,留着您在宫中呢?毕竟,单凭给陛下的饮食动手脚这一条罪,便可以扣上谋反的罪名而诛九族了。”
梅清韵愣了一下,皱眉反问:“陛下为何有意留着我?我是太后选进来给皇后添堵的,他跟皇后琴瑟和鸣,皇后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他巴不得把我丢出去讨得皇后欢心呢。”
香橼把窗户一扇一扇的打开,让外面新鲜的空气吹进来,散去满屋子发霉的味道,方转身说:“凝萃宫现在如日中天,陛下为了中书令啊,不,为了早日让太后娘娘撤帘,而宠着贵妃。不过将来呢?是不是还需要有个人去平衡贵妃的势力,从而让皇后稳坐中宫呢?”
“中宫就是个妖媚的货色,天子为了她什么事做不出来。”
“娘子!”香橼无奈的叹道:“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奴说的不是这件事。您要懂得把握时机让自己翻牌,咱不能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梅清韵一愣,随即点头说:“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确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香橼舒了一口气,环顾一眼冷清的屋子,提了提袖子说:“所以啊,打起精神来,先把这里收拾干净,再做长远的打算吧。”
后宫里发生的诸多事宜都被这一场喜雨给掩盖下去,唯一引起风波的是王樱的举动让言官们对王著的弹劾收敛了一些。
王樱有母亲在身边照料安慰,身体恢复得也算不错,三日之后便能下床,十二日之后就可以出门了。于是在被母亲允许出门之后她立刻穿戴整齐了往未央宫来给忘忧请安。
这十来天的时间,忘忧已经知道王樱是听了杨太妃的话才那样做,而且也查清楚那一包大剂量的西红花是杨太妃身边的人送给王樱的。忘忧动过要查问杨太妃的念头,但这几天靖西候夫人隔日便进宫一趟,说是给皇后请安,实际上是监督她好好地养胎。忘忧一直没找到机会。
王樱跟母亲一起来未央宫给皇后请安,恰好沈夫人也在。沈王两位夫人原本是亲家,如今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虽然还算是亲家,但关系已经有所偏离。所以见面时略显尴尬。不过幸好王夫人是极善于言辞,不过几句话的闲聊就把这点尴尬给化解了去。
当日中午,忘忧留王樱母女在未央宫用午膳。忘忧便在用膳的时候问沈王两家的喜事定在何时,说自己要早些准备贺礼。
这桩婚事经过波折,沈王两家都需要一场盛大的婚事把当前的事情摺过去。王夫人便说婚期原本就是男家择定,我们的嫁妆已经准备好了。
沈夫人忙笑说靖西候府已经里里外外修整一新,准备迎接少夫人进门了。忘忧当即就说让钦天监去查个好日子,把沈熹年跟王桐的婚事办了吧。
沈王二位夫人一起起身答应着,又谢皇后恩典。
钦天监根据沈熹年和王桐的生辰八字推算出良辰吉日在六月初十。
忘忧看了帖子便让何妈妈准备双份的贺礼分别送到沈家和王家。又叫姜兰把自己小厨房刚出炉的糕点装了,往凝萃宫去找王樱。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明明可以嫁给自己最喜欢的男子,却又眼睁睁的看着他娶了别人。
王樱这几日每天都沉浸在悲伤里,反正她虽然是贵妃,也不用伺候天子,又因为刚刚大病一场也不用去太后那里请安伺候,每天闲来无事,对月悲伤对花流泪便成了家常便饭。
忘忧进了凝萃宫,便有宫女上前迎接跪拜,忘忧便问:“贵妃呢?今日如何?”
“贵妃在后院赏花呢。皇后娘娘快里面请,奴这就去回贵妃。”小宫女回道。
忘忧忙拦住小宫女,笑道:“不必去回了,凝萃宫里的月季是最好的,这个时节正好是月季花盛开的时候,本宫也去瞧瞧。”
小宫女应了一声引着忘忧往后院去,却见月季花从中摆设了一副花梨木的榻席,王樱手里捏着一支黄中带粉碗口大的月季花,伏在茶案上发呆。忘忧走到近前刚要说什么,便看见忘忧指尖尚未凝固的鲜血,于是皱眉叹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樱对手指的伤浑然不觉,抬头看见忘忧,忙要起身行礼。
“坐着吧。”忘忧把她按下去,又吩咐姜兰:“速去取了清水和外伤药来给贵妃处理伤口。”
王樱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轻笑道:“没事的,不疼。娘娘别担心。”
“你这又是何苦。”忘忧长叹一声在她旁边坐下来。
王樱低头笑道:“真的是不小心而已,刚才想事情想住了,竟忘了手里的花是带刺的。我以后会小心的,娘娘放心吧。”
一时弄墨和姜兰弄了清水和烧酒来,先给王樱清洗伤口,又用烧酒擦过,用白纱布把伤口裹了起来。
忘忧在旁边看着一簇簇盛开的月季花儿,笑说:“你这里的月季开的最好,花色多,品种也奇特。”
“难得娘娘喜欢,不如叫人剪些来插瓶回去摆着。这花香虽然俗了些,但这颜色倒是极好,叫人看着心里也多谢欢喜。”
“那就多谢你了。你是知道我的,吃吃喝喝的倒也罢了,只是这插花点茶这种雅致的事情一向做不好。”
“不过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心里高兴就好。”王樱说着,又吩咐弄墨拿了花剪子去挑着含苞待放的花朵剪了一些回来。
“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的手刚伤了,就别摆弄这些了。”忘忧忙说。
王樱莞尔一笑,说:“娘娘不知道,其实弄墨插花的技巧可比我好许多。当初在家里的时候,教养嬷嬷便说这丫头于插花一事上极有灵气。”
“哟,那你为何给她取名弄墨?我只当是她写的一笔好字呢。”忘忧忽而想起一事来,又说:“眼看着芒种要到了,民间有祭花神的习俗。宫中各处都栽种花卉装点,想来花神也是眷顾咱们的,咱们也该祭一下的。只是我身上总是懒懒地,张太医也不让多操劳,所以这事儿想劳烦贵妃,不知道你可愿意操这份心呢?”
王樱自然知道皇后这是专门寻点事情给自己做,以免自己总是闲着没事胡思乱想徒劳伤心,便点头应道:“多谢娘娘信任,我一定尽心尽力把这差事办好。”
“瞧你这话说的,我若信不过你,还能信谁?”忘忧笑着摇了摇头。
王樱看着忘忧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方问:“把梅清韵黜落为美人,挪去鸾音阁是陛下的意思。娘娘也没有什么意见吗?”
“这件事情实际上是我的意思。”
“为什么?难道是娘娘为了腹中的孩子积福?”
“她害我失了一个孩子,我的心里恨不得立刻杀了她报仇。但是,她只是别人手里的棋子而已。所以”
王樱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宁寿宫的方向,没有说话。
“不是她。或许,她也只是棋子。”忘忧看懂了王樱的意思,轻轻地摇了摇头。
王樱诧异地问:“还有谁在她之上?”
“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全查清楚,待到真相大白之日,我会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
王樱躬身说:“娘娘若需要臣妾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臣妾往后余生都仰仗娘娘照拂,也一定会对娘娘忠心不二。”
第235章 芒种宴,引蛇出洞
不管是喜乐还是忧愁,日子总是一天一天的过。
天气渐渐地热起来,眼见着杏子发黄,蝉声嘶鸣,已经是芒种。
忘忧要祭花神,王樱也是闲着无事,便叫宫中的舞乐班子排演了几支舞曲,又请了宗族皇亲的女眷们一起在琼林苑边办了一场宫宴。原本以为这样的小宴不过是年轻女子们聚在一起玩乐一天也便罢了,却不料太后一早起来便打发人来说这几日身子清爽了许多,趁着不冷不热的天气也要去松散一日。
太后既然要去,宫宴的格局便要提高几个档次。王樱临时又加了歌舞,又把司膳房的孙福海找来调整了宴席上的菜品,加了几道太后喜欢的膳食。
这日一早,太后銮驾,皇后仪仗以及贵妃仪仗全部出动,一路出大内穿过长长的官街往琼林苑去。
恰是春和景明的好时节,出了皇城,入目皆是苍翠之色。逐野水,寻溪路,青山踏晚春。一树琼瑶洗尽,落英缤纷,沾满客衣襟。
久在宫闱的女子,出了城门便像是出了笼的鸟儿,连呼吸都觉得畅快了许多。随行的宫女们虽然忙碌辛苦,但脸上也都洋溢着喜悦之色。
王樱先下了车辇,先去迎了皇后,然后二人一起去接太后下车。
琼林苑里的花尚未完全落尽,还有一些晚开的荼蘼,棠棣,月季,蔷薇等花卉都竞相争艳。
至于已经落了花的牡丹,芍药,桃李,杜鹃等虽然没有了花朵,但却被系满了祈福用的彩绸以及各种装了心愿的香囊。入目也是五色缤纷,很是鲜艳明媚。
“今日这里都是贵妃张罗的,瞧着坠饰不错。你辛苦了。”太后满意的笑着。
“太后娘娘喜欢就好。”王樱忙说。
太后又对忘忧身边的何妈妈等人说:“皇后有孕,行走起坐要当心。你们都好生照顾着。”
袁妈妈忙躬身答应着。
王樱躬身说:“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去各自去祭了花神,便去安坐受礼。”
“好。今儿是祭送花神的日子,咱们也去送一送花神仙子,祈求来年的花儿更鲜更美。”太后笑吟吟的走到一从月季之中,从泽慧手里接过一个五彩香囊系在花枝上,双手合十祈祷了几句,又抬头看看碧蓝的天空,笑道:“今儿天气好,这风也凉爽。就让天子一个人在崇政殿应付那些大臣们,咱们娘们儿好好地散散心。”
裕王妃缓缓地走过来先向太后福身请了安,又笑道:“太后娘娘今日的气色真好,听说贵妃还叫人预备了捶丸,您一会儿要不要下场舒活一下筋骨呢?”
“裕王妃有这样的兴致自然是极好的,咱们先去吃盏茶,再看一会子歌舞,午后再去捶丸。”太后开心的笑道。
忘忧也系了一个祈福的香囊在荼蘼花枝上,默默地祈祷着风调雨顺吗,来年百花盛开更胜今年。
众人都各自祭送过花神之后,簇拥着太后和忘忧先入席安坐,宗族命妇们按照品阶排列上前叩拜行礼。太后笑呵呵地让众人起身各自安坐。又对王樱说:“咱们开始吧。”
于是丝竹管弦之声从四面响起,一队袅娜的粉衣舞姬翩跹而至,在中间的红毯上摆开队形然后缓缓起舞。
太后看每个舞姬手里都拿着一支桃花,因问:“这是什么舞?”
“贵妃说,这支舞叫桃夭。”忘忧回道。
太后含笑点头,说:“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于归,宜室宜家。这舞很是应景,极好。”
“太后喜欢,贵妃也不算白费了心思。”忘忧说着,举起酒盏,说:“臣妾敬太后娘娘一杯。”
“好。”太后举起酒杯,对众人说:“大家同饮。”众人都举杯陪太后满饮一杯酒。太后又说:“今日出来本就是为了松散开心,大家都随意些。”
众人都答应着,又纷纷举杯向太后和皇后敬酒。
忘忧歉意地笑道:“本宫怀着身孕,不宜过多饮酒。这一杯敬了诸位,下面就换了茶水代酒了。”
裕王妃端着酒杯站起身来,笑道:“臣妾们还没向皇后娘娘道恭喜呢。这杯酒得是咱们敬娘娘。恭喜太后娘娘,恭喜皇后娘娘了。愿我国朝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愿国朝江山永固,国泰民安。诸位请同饮。”忘忧微笑着向众人举了举杯,然后把杯中酒饮下。
一曲既终,众人再次举杯。忘忧看着热闹的场景,扭头对太后说:“太后娘娘,我洗个手。”
太后点点头,看何妈妈等人都跟了过去,方又继续同裕王妃等人说笑。
忘忧离席之后沿着花间甬道进了早就收拾出来预备给皇后休息的轩馆,姜兰白芷等人服侍她进了内室方便过后出来洗手,又把妆容补了一下。
何妈妈看着忘忧身上层层叠叠的礼服,觉得甚是不舒服,因问:“娘娘,要不要换一件衣裳?”
忘忧选了一套皇后燕服,说:“一会儿裕王妃要陪着太后去捶丸,咱们就去金鳞池钓鱼吧。”
“水边上湿凉的很,娘娘怀着身孕还是别去了。”何妈妈劝道。
忘忧知道湿凉只是小事,水边垂钓毕竟有些安全隐患,于是扁了扁嘴巴,叹道:“如今真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许了。”
何妈妈一边给忘忧整理衣襟一边劝道:“虽然已经过了三个月,但还是要小心些。这可是天子的第一个孩子呢。”
忘忧抬手轻轻地按在肚子上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我终于明白了,这就是一个甜蜜的负担。”
“多少人想要这样的负担却没有这个福气呢。”何妈妈笑着把裙子的金蝉压脚藏进朱红裙子的褶皱里。
忘忧再回宴席上时,太后已经跟裕王妃一起下场去捶丸了。
各家女眷们也都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年纪大的去陪太后捶丸,年轻的凑在一起投壶,还有几个人拿了鱼钩去金鳞池边上垂钓,还有的凑在一起斗茶。
贤王世子夫人蓝氏安静地在榻席上坐着,见忘忧走来忙起身迎上去请安。
“素问夫人的茶艺极好,怎么没去跟她们斗茶?”忘忧笑问。
蓝氏待忘忧坐定,方笑道:“斗茶有什么意思?臣妾今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见到娘娘,自然是想安安静静的跟娘娘说几句话。”
“大嫂嫂这话真是暖心。”忘忧说着,抬手指了指手边,“既然有话要说,那就请坐吧。”
蓝氏落座后转身看了白敏姝一眼,白敏姝忙手里托着的一套茶器送上去。蓝氏取了茶饼碾茶,白敏姝便拿着挥着团扇催着小炉里的炭火。
“臣妾感谢娘娘垂爱,九真阁跟百花深处合在了一起,咱们的生意如今算是蒸蒸日上了。”蓝氏开心的说。
忘忧轻笑道:“这里面多是你跟白娘子的心血。本宫只管坐等收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