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两边没有人伺候的人,忘忧几次想开口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询问。幸好林逸隽知道她想要问的是什么事,于是轻笑一声,说:“妹妹可是想问孙若雪的事情?”
忘忧这才问:“陛下告诉我说,你请了旨意把她要去了林府。我想了好几日都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逸隽想了想,方问:“皇后殿下可愿意先回答臣一个问题?”
“哥哥跟我何须这样客气,有话尽管问就是了。”
“不知道殿下以为,一个有才华的人有用呢,还是一个平庸之人更好?”
忘忧想也不想,便笑道:“自然是有才华的人有用。”
“那殿下觉得孙氏是否算得上一个有才华的人呢?”林逸隽又问。
忘忧愣了一下,说:“自然算得上,但是”
林逸隽接着忘忧的话说:“她的医学造诣不在祖母之下,只可惜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比祖母少了一份善良。”
“是,祖母教导我们以医术行善,而她却以医术为恶。”忘忧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其实,她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林逸隽轻笑道。
“呃?”忘忧有些懵了。
“如今她住进了林府,每天都帮着我整理一些民间收上来的药方,解了我不少的困惑。”
“什么?哥哥是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吗?”忘忧心想这是用了什么神奇的手段,居然会让那样一个人转了性子。
“每个人都有弱点。她的弱点就是孙氏秘笈。”
“哥哥用孙氏秘笈引着她在府里帮你整理药方?”
林逸隽笑了笑,说:“千金方是奉陛下的旨意完善的一本医药典籍,凭我一己之力难以达到完美,我一直想要找人帮忙,但是那些太医院的御医们都习惯了畏畏缩缩做事,又一心想着全是富贵。而孙氏虽然做过许多恶事,但她对医术的痴迷却大过一切。她的确害了那么多人,所以若是陛下按照我朝法律处死了她,那么又有谁来为她的罪行救赎呢?所以我才想了这个办法留着她的性命,直到千金方修缮完整。”
“她居然肯?”忘忧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林逸隽笑道:“她当然肯。因为我手里有从各地收上来的秘方偏方,这些虽然不是那种可以医死人肉白骨的秘方,却也足能够吸引她。这些日子天气炎热,陛下让太医院配制解暑的良方给各地官府,让他们在驿站,官道两侧免费提供给过往行人解暑。那方子就是她配的,所用的草药根据各处随地取材,既省钱又省力。”
“她的医术或许比你我都高明。”忘忧苦笑道。
“这个是自然的,她对医术的痴迷比你我更深。”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不知哥哥是否能为我解惑。”
“你说。”
忘忧叹了口气,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方问:“当初她既然生下我,为何不要我?以她的医术,若不想要一个孩子,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今我怀着身孕,知道孕育的艰辛,便越发的不能理解吃了这样的苦又怎么舍得把孩子送出去呢?”
“这个问题我实在不好回答,不如以后有机会你自己问她?”林逸隽思忖了半晌,又说:“或许,是她不舍得你跟着她行走于江湖之上,颠沛流离吧。”
忘忧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也算是中肯。但她的心中更相信自己的猜测。于是叹道:“你确定她不是为了让我留在林家从而得到祖母手里的孙氏秘方?”
林逸隽却释然地笑了笑,说:“也有这个可能。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孙氏秘方不过子虚乌有,是后人猜测出来的东西罢了。研修医术的人最应该守住的底线便是善良,这才是祖母传给我们的秘方。”
忘忧也释然的叹了口气,说:“我很庆幸,她当初把我送到祖母身边。让我无忧无虑的长大,享受祖母,父亲和兄长的疼爱。哥哥,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爱护,谢谢你为了我放下那么深的仇恨。”
其实,忘忧又何尝不知道林逸隽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孙若雪的事情不会永远都是秘密,若将来有一天被别有用心的人挖出来,她必将会成为对手中伤自己的利器。如今兄长愿意泯去仇恨让她在林府协助编修千金方,除了用她的医术造福于民,救赎她自己的罪恶,更多的是免去自己这个皇后的后顾之忧。
林逸隽躬身回道:“皇后殿下的话,臣不敢当。”
忘忧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林逸隽也知道哪些官话此时在兄妹之间并无意义,于是又说:“你我是兄妹,即便不是同母所生,但也同是父亲的血脉。再者,当年的血案查到现在,也已经处死过许多人,流放了更多人。不在乎再多死一个少死一个谁。当初祖母抱着你跟我说,将来他们都走了,你便是这世上跟我最亲的人了。那时候小,不懂得这句话的分量。如今终于是知道了。”
“沐霖这话说得极有道理。”竹帘轻响,赵祯微笑着进了屋内,“嗯,这屋里倒是凉爽。”
忘忧看了看瓷盆里已经融化了大半的冰水,笑道:“因为要见哥哥,所以这衣裳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何妈妈怕我中了暑气,便叫人放了两个冰盆。”
“嗯,皇后怀着身孕很是辛苦,千万不能中了暑气。自今日起,听雪阁和未央宫的冰不能短缺。”赵祯说完,又小声叮嘱忘忧:“但是,你也不能贪凉啊。”
忘忧扁了扁嘴巴,无奈地说:“何妈妈不错眼珠儿的盯着呢,生怕臣妾背着她偷吃一点凉的东西。”
“这就好。”赵祯又留林逸隽在未央宫用午膳。
林逸隽躬身谢恩并找了个借口推辞了,告退离去。
忘忧心里最隐秘的顾虑被消除,接下来便真的是安心养胎了。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要安心养胎,却总是有些人有些事要找上门来。
天下大旱,有言官开始上书,说天家有失德之举,上天才会降下惩罚。
赵祯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然而上次开明寺求雨是皇后做的,但这次皇后怀孕已经七个多月,决不能再去寺里求雨,于是便自己去了。
忘忧担心他熬坏了自己的身子,便打发了李舒跟去伺候。
枢密院又抽调了大半御医散去京城内外各处的凉棚值守,朝廷在凉棚之中除了备了消暑的汤水之外,还要预防中暑的百姓有什么不测。
是日,午后。忘忧从午睡中热醒,伸手攀附着床边艰难的坐起来,喊了一声:“渴了,拿水来。”
姜兰立刻端着一盏不冷不热的绿豆汤进来,看着忘忧喝下去之后,方小声回道:“娘娘,安阳伯夫人求见。”
当阳伯夫人是张祺的妻子,也是张俞颖的祖母。当然,她不是丁巍夫人的生母,因为她是张祺的第三任继室,跟丁夫人的母亲之间还差着一个继室。
“她来干什么?”忘忧蹙眉问。
姜兰轻笑一声回道:“说是她家的花园里冒出了一棵紫色的灵芝,是为祥瑞之兆。所以采了来特意献给皇后娘娘。”
“祥瑞之兆?”忘忧冷笑摇头,“你知道我最烦这些夸夸其谈了。”
“那奴婢去跟她说皇后娘娘午睡没醒,让她先回去吧。”姜兰小声说。
忘忧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皱眉说:“不必了,一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让她去偏殿等着,待我换了衣裳就去见她。”
姜兰答应着,又转身叫人去传话,她自己则去端了一盆洗脸水进来服侍忘忧擦脸。
两刻钟后,忘忧洗漱更衣之后出了寝殿,在一旁的小花厅里坐定,说:“请当阳伯夫人过来吧。”
张祺的夫人柳氏带着一个贴身的大丫鬟进了小花厅,恭恭敬敬地叩拜行礼。
忘忧抬了抬手,说:“夫人请起。这大热的天儿还劳动夫人进宫走一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柳氏忙转身从自己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托盘,然后一手掀去上面盖着的红色绸缎,欣喜地说:“娘娘快看,这紫芝可是百年不遇的祥瑞之物啊!”
忘忧看那个盘子大小的紫红色灵芝,也颇为惊讶,因笑道:“夫人是从何处得到这样的好东西?快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刘氏忙把手里的托盘交给姜兰,姜兰把东西端到忘忧面前。
这样的东西着实稀罕,不但忘忧没见过,连在林家待了多年的何妈妈也没见过,因笑道:“这就是紫芝吗?以前只在说书的先生嘴里听过。”
第255章 孕子方知人间爱
忘忧仔细端详着托盘上的紫芝,又伸手把它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再把它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嗅,但问道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不是什么香味,但也不算难闻,应该是属于菌类的特殊味道。
“夫人有心了。”忘忧把紫芝放回托盘,又吩咐何妈妈:“这样的好东西本宫不敢独享,拿去给太后娘娘。”
何妈妈答应了一声,抬手用红绸把紫芝盖好交给了柳氏的贴身丫鬟,并微笑道:“还劳驾姑娘先拿着,一会儿见了太后娘娘把这紫芝献上,太后娘娘一定欢喜。”
柳氏笑道:“还是皇后娘娘想的周到,臣妾一心只想着娘娘身怀龙胎,刚好跟这祥瑞的紫芝应在一起。所以便急匆匆的送到皇后娘娘这里来了。”
忘忧轻笑道:“难为你一片好意,本宫自然感念。”说着,又看了何妈妈一眼。
何妈妈默默地往里面去,不多时拿着一个匣子出来,然后当着大家的面打开,里面宝蓝色的绸缎趁着一对白玉手环。
“这对手环是本宫前儿刚得的,原本很是喜欢,想要留着自戴,然而因怀着身孕,手臂浮肿,这手环竟不和尺寸。这样的羊脂白玉很是难得,若放在库里,便是辜负了这上等的白玉。今日就请夫人带了去,给府里的俞颖姑娘吧。”忘忧微笑道。
“臣妾深谢皇后娘娘的美意,只是这样好的东西,俞颖那孩子怕是当不起呢。”柳氏喜滋滋地瞄了玉镯一眼。
忘忧笑了笑,说:“中秋之后俞颖入宫,便是陛下的昭容了,怎么会当不起?”
“那臣妾就替俞颖收下这赏赐了。”柳氏说着,又跪下叩拜,“臣妾替小女谢皇后娘娘恩典。”
“夫人快起来吧。我这身子行动不便,就不陪你去听雪阁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忘忧说着,又吩咐何妈妈:“你陪着夫人去吧。”
何妈妈躬身答应,方转身对柳氏说:“夫人,这个时候太后娘娘应该午睡醒了,再晚些,她便该用晚膳了。咱们这就去吧。”
“好。”柳氏心中很是不解皇后为何不留紫芝,却要把它送给太后。即便是送给太后,她等自己走了让人送过去,太后还可以承她的情。可是她却直接把自己打发到太后那里去,这是不接受自己的示好吗?然而再想想那一对白玉镯,又觉得皇后对自家的恩典也算隆重了。
忘忧懒得去琢磨柳氏的心思,看她出去了,方嘲讽轻笑,对姜兰说:“去拿些冰镇的瓜果来,好热。”
姜兰忙说:“何妈妈早起便让人把西瓜放进了井里镇着,奴婢去叫人提上来,给娘娘压一些西瓜汁喝吧。”
忘忧点了点头,又伸手抓着白芷的手臂缓缓地站了起来。如今她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坐起躺卧都甚是吃力,所以跟前从不敢离了人,心里也很不耐烦见人,今日能跟柳氏说这些话已经是极大的耐性了。
“娘娘慢点儿。”白芷扶着忘忧在殿内缓缓地踱步,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脚下。
“走路还好,不用扶着我。”忘忧挣脱开白芷的手又指着她的脑门笑道:“瞧这一脑门子的汗。”
白芷一脸纠结地说:“娘娘这肚子圆滚滚的,奴婢看着实在是揪心,要不您还是去榻上靠着吧。”
“没事儿,你没听张太医说么,这个时候就应该多走两步,到生的时候才顺当。”忘忧扶着腰缓缓地走着。
“娘娘,灵芝,奴婢也见过,但却没见过这样大,而且色泽这样鲜亮好看的灵芝,说起来真是个稀罕物儿。但这东西再稀罕,说到底也是个补品,您想要孝敬太后,留下它配成滋补的丸药或者泡成药酒送去太后那里不是更好吗?”白芷小声问。
忘忧一边转悠一边说:“灵芝么,不管大的小的,用来做药,那功效都是差不多的。想她刚才拿的那个,品相的确不错,拿去炖汤泡酒都是可惜了。再说,这祥瑞之说,还是有许多人信的。如今久旱无雨,朝野之中都有上位者失德的传言,想来这话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她更是闹心。就让这支紫芝讨她开心一下也好。”
姜兰端着点心和西瓜汁进来,笑道:“娘娘,红豆糕刚好,您先吃一块糕点再喝西瓜汁。”
“我这嗓子要冒烟儿了,先喝两口吧。”忘忧走到桌子跟前,拿了西瓜汁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又问:“今儿开明寺那边怎么样?李舒有打发人回来吗?”
“还没呢。娘娘坐下吃。”姜兰劝道。
忘忧把西瓜汁喝了,摆摆手说:“不坐了,我再走几圈儿。”
“娘娘这衣衫又被汗湿透了。”白芷忙拿了团扇跟在忘忧旁边给她打扇。
忘忧行至殿门口,看着院子里被太阳晒得蔫头蔫脑的花木,叹道:“这天儿真是要命了!”
白芷抬头看着天空,摇头叹道:“钦天监的人说这几天就要下雨了。可是看着万里无云的天,哪儿像是下雨的样子哟!”
“嗳!”忘忧想起赵祯在开明寺自省求雨每日只吃一顿饭,长长地叹了口气。
忘忧在殿内转悠了半个时辰,何妈妈方才回来。
“走了?”忘忧觉得腿有些酸,便慢慢的走去内殿的榻上落座,并从姜兰的手里接了扇子一下一下的摇着。
何妈妈拿了自己的扇子站到一侧帮忙扇着风,笑道:“说起来有意思得很,太后娘娘居然没给柳氏一个好脸色。”
“没给好脸色?这倒是奇了。”忘忧心想太后一向看顾张家,竟然不喜欢柳氏?
“行啦,不管太后喜不喜欢,那支紫芝已经留在了听雪阁了。娘娘怀着身孕,吃不好睡不好的就别为这些事情操心了。这天气闷热,只怕娘娘也没什么胃口。午膳还是做一碗凉面吧?”
忘忧想了一圈儿,发现也就是凉面还能吃两口,于是点了点头。
“刚才老奴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开明寺打发回来的人,他们说陛下每日跪经求雨,虽然日食一餐,但因寺中清凉,晚上睡得倒是不错。所以身体挺好,请娘娘不要担心。”何妈妈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