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陈太医倒也罢了,林逸隽一看忘忧的脸色便知道不妥,二话不说上前诊脉,眉头便凝成了疙瘩。
王樱在旁边把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林逸隽听完之后躬身说:“请皇后回未央宫歇息,这里交给臣和两位太医就好了。”
“嗯,有劳二位太医和兄长了。”忘忧身上实在不舒服,一直坚持着没离开是怕张太医一个人在这里撑不住。此时兄长来了,她自然可以放心地把这里交给他了。
赵祯是中午时分回宫的,他回来的时候带了张仲桓。回来之后赵祯连衣裳都没换便直奔听雪阁,因见太后已经醒来,正靠在枕上吃燕窝粥,便留下张仲桓,带着林逸隽往未央宫来。
忘忧已经换过衣裳擦洗过身子,正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忽然听见赵祯焦急地声音:“皇后怎么样了?”
何妈妈忙上前参拜,并回道:“陛下莫要着急,幸好张太医及时施针,龙胎已经无碍了。”
“谁问龙胎了?朕是问皇后如何?”赵祯也不等何妈妈回答,便冲进了寝殿。一眼看见忘忧正扶着姜兰的手要坐起来,忙上前说:“别动,别起来!”
忘忧伸手握住赵祯汗湿的手,安慰道:“陛下别担心,臣妾已经没事了。”
“有事没事不是你说了算的。”赵祯回头看林逸隽,“快,再给她看看。”
林逸隽上前两步,半跪在床榻跟前为忘忧诊脉。
赵祯在一旁紧张地等着,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落,湿透了衣领。
忘忧看着他疲惫的脸庞和焦灼的木瓜膏,忍不住说:“姜兰,去端一盆洗脸水来让陛下洗洗脸。”
“别说话,让沐霖好好地诊脉。”赵祯低声责备道。
忘忧笑着抿了抿唇角,不再多说。
何妈妈叫人端了一个冰盆来放到旁边,又拧了一个湿帕子递给赵祯让他擦脸。
半晌之后,林逸隽舒了一口气,起身说:“幸亏张太医及时施针保胎,此时胎儿算是无碍了。但皇后殿下的身体太虚弱了,还要适当进补。”
旁边何妈妈叹道:“可是天气炎热,娘娘一点胃口都没有,吃什么都不过一丁点儿,这进补真是难啊。”
“不管皇后想吃什么,只要这世上有的,朕都会想办法弄了来。”赵祯皱眉说。
“”何妈妈心想就是不知道想吃什么才这样难。
“养胎之人不需要什么山珍海味,只要寻常饭菜就好了。”林逸隽说着,站起身来又问忘忧:“不知皇后殿下可知道听雪阁里那一株紫色的灵芝是哪儿来的吗?”
忘忧看了一眼何妈妈,何妈妈忙说:“这个是昨日上午安阳伯夫人柳氏送进宫的,说是他们家花园的一株五十年的桃树底下长出来的紫芝,又说是祥瑞之兆,所以特意送到未央宫来进献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见那紫芝罕见,便说这样的好东西应该送去太后那里,让太后看着欢喜欢喜。”
“那株紫芝形状跟灵芝一样,只有颜色很是怪异。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林逸隽皱眉说。
“大公子是说那株紫芝导致太后的病发?”何妈妈诧异地问。
林逸隽蹙眉道:“我曾在一本药书上见过一段记载,说腐木生芝草,状如云,色如朱,为良药;状如晷,色如绛,则散毒丝,可致人窒息身亡。”
何妈妈闻言大惊:“那那皇后殿下昨日也曾把玩那只紫芝,是不是”
此时,外面有宫人回道:“陛下,张先生在殿外求见。”
“叫他进来。”赵祯沉声说道。
张仲桓应声而入,进来之后先向天子和皇后跪拜行礼,起身后方说:“陛下,小人已经找到了太后娘娘的病因。”
“是不是那株紫芝?”赵祯皱眉问。
“陛下英明。”张仲桓躬身回道:“那并不是紫芝,而是一种叫紫舌的毒菌,此种毒菌在夜里会散发一种气味,可使人呼吸困难导致窒息身亡。这东西通常生长在常年阴湿溽热之地的腐木之上。今年天气干旱,按理说京城这样的气候不可能长得出来,不知是谁把这东西当成了宝物进献给了太后娘娘?”
赵祯暗暗地捏紧了拳头,沉声说:“是安阳伯夫人进献给皇后的,说是她家花园里生出的祥瑞之物。”
“陛下别生气,这东西臣妾都没辨认出来,想来安阳伯夫人肯定也不知道是有毒之物。”忘忧劝道。
林逸隽也说:“皇后殿下所言不错,此物罕见,臣也只是从偏僻的药书里看到过,并不能确定它是否有毒。也只有张先生这样走南闯北的人才知道。想来安阳伯一家也并不知情。”
赵祯也知道这话有道理,但一想到有人把这样的毒物当做祥瑞进献给忘忧,便觉得脊背阵阵发凉,心里的怒气怎么也压不下去。于是咬牙说道:“朕知道了,你们放心,朕不会大张旗鼓的查这件事情。但也不会就此作罢。”
“小人想请陛下一个恩典。”张仲桓躬身说。
“嗯?”赵祯蹙眉看着张仲桓,不知他想要什么。
“臣想要这株毒舌拿回去配药。”
“配药还是制毒?”赵祯冷声问。
“陛下明鉴,这毒舌虽然有毒,但其实也是一味难得的药材,再配上几种辅药,可制成有驻颜功效,可使人青春不老的丹药,千金难求。”
“这件事情还没查清楚,你便把东西拿走了。是何道理?”
张仲桓忙躬身笑道:“陛下恕罪。是小人冒失了。但此物已经离土两日,失了水土滋养后变成干枯之物,便没什么用处了。”
忘忧劝道:“陛下,这毒舌留在宫中不过害人罢了,不如交给张先生吧。让他拿去制药,倒也不算是浪费了。”
赵祯点了点头,说:“就依着皇后吧。好了,皇后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大家都散了吧。”
张仲桓躬身告退,林逸隽说去给皇后配保胎药也出去了。张妈妈叫了姜兰和白芷去小厨房准备午膳。殿内一时只剩下了忘忧和赵祯二人。
冰盆里的冰块无声的消融着,把丝丝沁凉散在殿内的每个角落。
赵祯安静地捏着忘忧的手,半晌方叹道:“你今日真是吓死我了。”
忘忧笑了笑,说:“陛下这话不对。去开明寺的人并不知道我的事情,他们应该只会说太后突然病发。所以吓着陛下的不是臣妾。”
“去给朕传信的人说,太后突然病发,皇后娘娘束手无策,叫人吃皇后令开了大内宫门宣召太医入大内。当时朕就太后肯定出事了,否则你怎么可能束手无策。但若太后出事,那你必定已经用尽全力为她医治。你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朕心里非常清楚,若太后出事,你一定嗳!”一些话赵祯也难以说出口,此时只是后怕,于是唯有沉声叹息。
“万幸的是太后无碍,臣妾和孩子也好好地。只是夜开宫门这件事情怕是要让言官们议论了。接下来的日子陛下可有的烦了。”
赵祯冷笑道:“夜开宫门是因为皇后至孝,谁敢拿这件事情议论,朕就把他们贬黜出京,到偏远之地待个三五年再回来。”
“陛下消消气。”忘忧反手捏着赵祯的手,轻声劝道:“言官们若有弹劾,也是为了社稷安稳着想。陛下听听就罢了,不要因为此事动雷霆之怒。”
第258章 联手反击
正是一年最酷热的时候,太阳是怒燃的火球炙烤着大地,天地之间到处都是滚烫滚烫的,偶尔一阵风过,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的让人难以呼吸。
王樱靠在藤编凉榻上歇午觉,恍惚中听见外面有人小声说话。于是咳嗽了一声,问:“谁在外面?”
弄墨进来,抿嘴一笑,低声说:“贵妃醒了?陛下打发人来说若是贵妃午睡醒了就请到御花园的香云阁去一趟。陛下有事儿跟您商量呢。”
“哦?”王樱心里很是纳闷,她进宫一来,天子从未召她伺候过,今日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居然打发人来召自己去香云阁说话?
“娘娘,奴婢给您重新梳一下发髻,您洗把脸,匀点香粉再去吧。”弄墨心里着实高兴,天子终于召见贵妃了,贵妃的苦日子熬到头了。
王樱自然明白弄墨的意思,遂皱了眉尖斥道:“按你的意思捯饬下来一个时辰也不够呢,怎么能让陛下久等?叫人端水来我洗把脸,再随便把发髻梳一下就行了。”
“好。”弄墨答应着,扭头叫人打洗脸水来,自己则去拿了一套家常的湖绿色衣裙来给王樱换上。
香云阁在梅林旁边,二楼上通风好,靠着窗边吹着风往外看去,是一片碧绿的梅林。
这个时节,梅子已经熟了,青黄相间坠在碧绿的枝叶之间如宝似玉,也算是一道风景。
赵祯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张四平说:“往年,这梅子将熟未熟之时,皇后都会让人摘了去酿青梅酒。今年她怀着身孕,后宫里诸事繁杂,竟没有这些心思了。”
张四平躬身笑道:“回陛下,宋尚宫早就叫人采了青梅把酒酿上了。说是等秋风凉的时候,皇后娘娘也生下小皇子出了月子,就能陪您一起喝酒吃螃蟹了。”
赵祯笑了笑,说:“听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有些期待了。”
“陛下,王贵妃来了。”楼下的宫女回道。
“让贵妃上来吧。”赵祯侧转身子,不再观赏窗外的风景。
王樱上楼来,行至赵祯跟前福身行礼。
赵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坐吧。”
“谢陛下。”王樱再次福了一福,方在下手的绣凳上坐下来。
赵祯扫了张四平一眼,张四平默默地退了下去。
王樱见状也扫了弄墨一眼,弄墨跟在张四平之后下楼去了。
“这几天,你受累了。”赵祯说着,把茶海里的茶分了一盏递给王樱。
王樱双手接了茶,欠身说:“陛下这话臣妾可不敢当。伺候太后,协助皇后娘娘打理后宫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你是个极好的人,只是”赵祯歉然的叹了口气。
王樱欠身说:“正所谓木已成舟,求仁得仁。一些话陛下不说臣妾也明白,想来,臣妾的心思即便不说陛下也是知道的。陛下有什么事情需要臣妾去做的,臣妾一定竭尽全力。”
“这些日子,朕一共收到弹劾皇后的奏疏共有三十六份了。这些人在奏疏里把宫内的事情说得很是细致,比朕听到的都详尽。我朝历来都不准后宫之人跟外臣结交,可那些人的耳朵可真是长,宫中的事情,一些枝节末梢的事情都打听的那么清楚。哼!”
王樱想了想,说:“这事儿臣妾也知道一二,其实想要要查清楚是谁在私底下搅弄风云也不难,只是严查此事的结果却不是陛下想见的。所以臣妾觉得,严查,严惩也不是最好的办法。”
“朕知道你是极有见识的,所以才把你请过来商量一下。”
王樱轻笑道:“陛下英明,想来心中早就有了打算。不过陛下既然垂问,臣妾就说一下自己的小见解,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莫要怪罪。”
赵祯微微一笑,除去旁的不说,王樱的这种知进退就让人喜欢,沈熹年失去她真是今生不幸。
“你说,朕姑且听听。”赵祯低头浅啜了一口茶。
“这件事情可分两步走。第一,前朝的言官们弹劾皇后娘娘夜开宫门是因为违反了宫规,至家国安全于不顾。可这事情的原因是太后娘娘突然发病,皇后娘娘也是至孝之心。这样的事情是坊间巷里最喜欢听的故事,陛下可安排信得过的人写了话本子,让说书先生在茶楼酒肆里说书,或者排演成傀儡戏去演。把皇后娘娘的至孝宣扬出去,那些言官们嘴巴再毒,也不可能百姓作对。第二,臣妾会暗中查清楚宫中跟外臣勾连的人,但查清之后该怎么处置,还需陛下拿主意。”
赵祯点头说:“好,宫外的事情朕去安排,暗查的事情你去办。越快越好。”
王樱起身,福身道:“是,臣妾这就去办。”
看着王樱下楼之后,张四平端着一盘点心上来。
赵祯看了一眼盘子里洁白的糕点,说:“你去告诉李舒,让他把沈熹年给朕找来。”
张四平应了一声下去,赵祯自己拿了一块糕点去逗引身边睡得迷迷糊糊的白猫儿。
当晚,沈熹年入宫觐见,跟赵祯在乾元殿里聊了一顿饭的功夫方离去。
几日之后,京都城的酒肆茶楼里开始有说书的先生绘声绘色的讲某朝皇后怀着身孕在太后病榻前侍奉汤药的故事。再过几日之后,同样的故事被排成傀儡戏在坊间上演,之后,又有京城小报上连翻将这话本里的故事分成章回体连着发出来,不到半月的功夫,满京城的人都在说皇后纯孝且勇于担当的故事了。
朝堂之上,有言官再发议论,说宫闱秘事让坊间百姓嚼舌,实在不妥。建议陛下下旨彻查。
端坐在龙椅上的赵祯尚未开口,便有人立刻驳回去:皇后母仪天下,乃天下女子只楷模。皇后事迹被百姓们传颂,是一大盛事,有什么不妥的?
于是两方开始了激烈的争论。
赵祯却安坐在龙椅上安静的看着,一直等他们都辩论得没了力气,一起向天子讨说法时,方轻笑一声,问道:“诸位,今日除了这件事情,没有其他可议论的政事吗?”
旁边一直沉默的王著立刻闪身出列,朗声回道:“回陛下,中书省昨日收到奏报,襄州水患,死伤百姓数千人。朝廷需立刻拨发银米赈灾,另外,这次水患是因为襄河堤坝修筑不牢所致,臣弹劾三年前在襄州负责水利工事的工部侍郎程前失职之罪。”
三年前在襄州地方上负责水利工事的程前跟梅家是姻亲。王著一道弹劾的奏折递上去,不但程前怕了,连在御史台任职的梅尚云也没办法淡定了。
然而梅尚云还没来得及想好应变之策,刑部尚书史静兰又出列,说刑部接到一起圈地的案子,被告麓州指挥使洛昌明是梅尚云的姑表兄弟。罪名是包庇当地豪绅非法兼并土地并逼死人命。
这边刚说完,又有人弹劾梅尚云教子无方,梅公子流连青楼,在青楼里跟大长公主府的庶子争风吃醋,砸人家场子并伤及无辜。
一连三件事,都跟梅翰林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