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朝中众人纷纷猜测,各有各的说法。
丁素云带着银月进宫磕头谢恩,回来又操持了家宴接受亲友的祝贺。
之后,不过半月光景,赵承渊去江南这件事情,在激起一层涟漪之后终于平静下来。
第285章 铺排,圣寿将至
十一月,天寒地冻的时节。
随着赵承渊离京引起的物议平复下去,朝廷迎来了天子的寿诞日。
往年天子过寿无非是摆宫宴,王公贵族以及文武群臣们入宫拜寿,领宴。今年皇后生了公主,天子十分喜欢,又打着太后年事已高,甚是想念旧日的妯娌子侄的由头。便决意把之藩的诸位皇族亲眷都接进京城参加宫宴。
这样的决意自然引起朝中大臣的反对。皇室宗族的王爷之所以就藩不在京都这个权力中心,为的就是皇权至上。像赵承渊这样在京的王爷根本就是太后揽政时期的遗留问题。朝中早有人上书弹劾让赵承渊就藩了,只是赵祯一直压着那些奏疏没有批准罢了。如今竟然借着圣寿把这些宗室王爷都请回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然而赵祯早就料到了大臣们的反对,所以没给他们反对的时间,在旨意发出去的同时已经挑选了几名武将悄然带兵前往几位王爷的藩地接人了。这次接的不仅仅是王爷,更有各位王妃和太妃们。
这几队人马之中,前往吴王封地的人是韩枫。
跟其他人不同的是,那几位武将都带领千名护卫队出行,而韩枫只带了一百二十名亲卫。
晚间,忘忧准备好了晚膳等着赵祯来未央宫。赵祯来了先从乳母手里抱过灵熙,逗弄了爱女一会儿方入座跟忘忧一起用膳。
忘忧亲手为他盛了一碗汤并送到面前,温言说:“这是用参须炖的老鸭汤。陛下早起说羊肉汤吃腻了,今儿臣妾叫人特意换了这个。”
“辛苦你了。”赵祯捏着忘忧的手,说:“快坐。咱们一起用膳。”
忘忧在方桌对面入座,带赵祯尝了两口汤之后,问:“陛下觉得味道如何?”
赵祯满意地笑道:“你这里的膳食汤水自然是最好的。别等着了,你也动筷子吧。”
忘忧拿了筷子又给赵祯夹菜,赵祯笑着给她添了一勺汤并催促着,忘忧方端起自己的碗,帝后二人一起用了晚膳,按照惯例在院中廊下缓缓地散步。
二人一边走着一边闲聊,赵祯的目光扫过廊下灯笼上的四时花卉图,在一幅兰石图跟前停下来。
忘忧顿时不好意思的笑了:“陛下别笑话,这是我闲来无事画着玩儿的,自然不能跟那些大家相比。反正也只是在我自己宫里挂着,他们也不敢随意批评。”
赵祯手指轻轻一勾,让那只灯笼缓缓地转了一圈,方笑道:“朕的皇后极有天赋,只是不得名师指点。如今让画师进宫教你画画自然是不方便,等朕忙完这阵子亲自教你。”
“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得闲的时候?若有点儿功夫便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保养龙体要紧。”
“琴棋书画本就陶冶情操,何况是教心爱之人?朕教皇后画画比酣然一梦更开心。”赵祯说着,又拉了忘忧的手迈开了脚步。
二人沉默了半晌,赵祯忽然抬头看着夜空,叹道:“也不知道这个时候韩枫一行人走到哪儿了。”
“韩统领出京了?”忘忧纳闷地问。
“嗯,朕派他去吴王封地接吴王太妃母子进京。”
忘忧低声劝道:“韩统领负责皇城护卫,他怎么能轻易离京呢?陛下可不该把自身安危不放在心上。”
“京城护卫由沈熹年统领,也是一样的。朕从不把自家安危压在某一个人的身上。”
“陛下自然是周全的。只是韩枫身为一员悍将去接吴王太妃,会不会让她心生疑虑?”
“所以,朕只让他带了一百二十名亲卫前去。”
“什么?”忘忧惊讶地瞪着赵祯,皱眉叹道:“这如何使得?”
这次请各藩王以及家眷进京的目的就是要吴王太妃和赵承汶进京,让吴王封地没有主人,这才好把赵承渊养的私兵都给挖出来。为了此事,赵祯让韩枫去接人自然是合适的,可只有一百二十人又如何能抵得过吴王的那一支神秘的私兵?
赵祯神秘一笑,凑到忘忧耳边低声说:“正因为是韩枫去,所以才无需带兵。”
忘忧一愣,立刻想起吴王的封地跟韩枫父亲的驻兵之地毗邻,顿时明白了赵祯的用意。于是轻笑道:“陛下真是英明。”
赵祯捏了捏忘忧的脸颊,笑道:“夜风极冷,咱们略走几步就回去吧。”
忘忧应了一声,随着他进了殿门,又转身问:“陛下还要回乾元殿处理政事么?”
“不去了,今夜朕早早地陪皇后歇下。”赵祯凑到忘忧耳边悄声说。
忘忧顿时红了脸,低头瞪了他一眼,率先进了寝殿。
第二日忘忧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衾里已经没有了赵祯,她伸了个懒腰顺手把赵祯枕过的枕头拉进怀里,合上眼睛继续迷糊。没多会儿的功夫,偏殿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忘忧这才睁开眼睛,问了一句:“灵熙怎么了?”
“娘娘醒了,快进来伺候。”外面的何妈妈喊了一声,随后掀起帘子进来,方回道:“小公主刚醒,许是饿了。奶娘侍奉着呢。娘娘放心。”
姜兰带着四个宫女进来服侍忘忧起身梳洗。
正在上妆之时,外面有人回:“回娘娘,张昭仪来给娘娘请安了。”
忘忧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没说话,正在梳头的姜兰回头吩咐宫女:“皇后娘娘尚未妆成,请张昭仪先在偏殿稍后片刻。”
宫女答应着下去,忘忧微微蹙眉问:“今儿不是朝会的日子,陛下什么时辰走的?”
姜兰一边选簪子一边回道:“陛下过了卯时便醒了,吩咐不让吵醒娘娘。奴婢们服侍伺候陛下梳洗之后,陛下有去看过公主方才离去。说是今儿一早要见王相,请皇后娘娘自己用早膳。”
“今儿不见什么人,不要那个五凤挂珠钗了。”忘忧抬手揉了揉脖颈,高高的发髻加上华丽的首饰,让她的脖子很是吃不消。
姜兰闻言便把凤钗放下,又取了外袍来给她穿好,主仆几人方出了寝殿。
待忘忧在厅里落座,方有人去告知张俞颖可以入内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张俞颖把自己怀里的手炉递给贴身丫鬟画眉,恭恭敬敬的进来给忘忧行礼问安。
“外面冷风吹得正紧,张昭仪还这么早过来给本宫请安,真是有心了。”忘忧看了旁边一眼,问:“去给张昭仪上一盏热热的姜枣茶暖暖身子。”
白芷刚好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只青瓷南瓜盅,一只白瓷汤盅。
青瓷南瓜盅送到忘忧面前,白瓷汤盅送到了张俞颖面前。
“这是本宫小厨房的手艺,用红枣,枸杞,玫瑰,山楂片加姜丝煮水,再调杏仁,茯苓或者山药和藕粉做出来的茶汤。冬日里吃一盏这个,驱寒暖胃,对身体大有裨益。张昭仪也尝尝味道如何。”
张俞颖起身离坐,行礼谢过之后,笑道:“皇后娘娘精于养生之道,这个自然是极好的。若有方子,臣妾倒是想讨了来,回去自己也照着泡制。”
“这些都是小事。”忘忧说着,扫了白芷一眼。
白芷甜甜一笑,说:“张昭仪既然喜欢,奴一会儿就写了这方子交给您。”
张俞颖点头答应着,又笑道:“白芷姑娘得皇后娘娘调教,越发的精道了。听说,你如今的医术可不比太医院的大人们差呢。”
“张昭仪说笑了。白芷不过是一介宫女,平日负责皇后娘娘的茶食汤水,多上心些罢了。哪里敢跟太医相比。”白芷说着,朝张俞颖福了一福便退了出去。
忘忧吃了半盅茶汤,方问:“张昭仪今日来见本宫,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讲吗?”
张俞颖忙把手里的汤盅放下,起身回道:“回皇后娘娘,臣妾想着过几日便是陛下的圣寿了,臣妾在这宫中沐浴皇恩,理应为陛下圣寿聊表心意,也合该为皇后娘娘分忧。所以想请皇后娘娘分派些事项给臣妾,臣妾一定竭尽所能办好差事。”
“你有心了。”忘忧微微点了点头。
这次圣寿的宫宴是忘忧亲自安排的,宴席上的每一道菜都是她亲自定下来的。并非她小气,也不是她谨慎不放权,实是她心中感念赵祯待自己的一番情谊,想着好好地办一场寿宴,尽一尽妻子的本分。
所以前几日王樱说要替她张罗宴席之事,忘忧也只是把灵熙托付给她照顾,好让自己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寿宴上。今日张俞颖忽然说要分担,倒是让忘忧有些为难了。
然而忘忧明白张俞颖不是王樱,她的要求若是驳回了,定然会心生嫉恨。
沉思良久,忘忧方说:“其他的事情本宫已经料理清楚了,唯有歌舞一事尚未定好。不如你去跟教坊司的教习商量一下,把宴席上的歌舞再敲定一遍吧。”
张俞颖喜出望外,忙福身应道:“是。臣妾一定把这事儿办好,不会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失望的。”
“嗯,本宫相信你。”忘忧微微笑道。
张俞颖当即便告离去。忘忧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忍不住看了何妈妈一眼。
何妈妈欠身说:“娘娘放心,老奴已经跟教坊司的孙教习叮嘱过了,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第286章 借机,昭仪刁难
何妈妈在忘忧跟前是最老成持重不过的一个人。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手段。
而她的手段跟赵祯身边的宋嬷嬷和如今服侍王樱的袁妈妈都不一样,那两位是年少时便入了富贵窝,一个在贤王府,一个在皇后大内,她们两个的手段都是从权谋里练出来的。
而何妈妈这些年经历过生死,先从林家的富裕生活跌落到尘埃里,又从尘埃里爬起来,如今成为皇后身边第一得用之人,她的手段是从生与死,水与火里逼出来的。
自从忘忧入主中宫之后,何妈妈就跟着进了这皇宫。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何妈妈便用心经营这宫中的一切。她的目的很简单,任何威胁到忘忧的人和事都必须捏死在摇篮里。
一年前梅清韵的那场算计让何妈妈万分自责,当时她恨不得去跳湖,但又想到孤身一人在这深宫熬日子的忘忧以及黄泉之下的林老夫人,她觉得自己得把这些仇恨默默地吞下去,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为主人遮风挡雨。
所以何妈妈跟忘忧说教坊司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那就意味着张俞颖要在教坊司孙教习那里碰钉子了。
“你说什么?这样也不行?你倒是跟我说说看,到底怎样才能把这支舞加在圣寿宴上?”张俞颖的耐心被孙教习一点一点的磨没了。本来她是想着好说好商量的,可是这个孙教习简直油盐不进,好赖话都不听。不管自己怎么说,她翻来覆去都只一句话,圣寿之宴一切都有规制,老奴不敢逾矩。
“回张昭仪,圣寿之宴上每一道菜,每一道汤,每一双筷子,香炉,都有一定的规制。更别说座次,歌舞,雅乐这些干系到整个寿宴氛围的事情。别说您要加一支舞进来,就算是贵妃娘娘只怕也没有这个权利。”
张俞颖暗暗地咬了咬牙,素手在长袖之中捏成了拳头:“也就是说,除非皇后娘娘允许,否则我编的这支舞是不可能出现在寿宴之上了?”
孙教习躬身说:“回张昭仪,您说的不错。”
“你很好。”张俞颖咬牙冷笑,又斥道:“出去吧。好好当差,可别砸了你的饭碗。”
孙教习不卑不亢的退了出去,张俞颖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之外,方忽然一抬手把手边的茶盏扫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上等的官窑青瓷茶盏化为碎片。门外的孙教习脚步顿了一下,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不过瞬间便恢复了原有的淡漠,自顾不紧不慢地走了。
画眉忙低声劝道:“姑娘别气坏了身子,咱们再想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要去求皇后?”张俞颖冷笑一声,反问:“别天真了。就算我去跪求,她也未必会答应。我跟她的梁子早在八百年前就结下了。否则我入宫这么久了,为何陛下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画眉低声劝道:“太夫人一再叮嘱咱们要谨慎行事。当前太后娘娘还在,不如姑娘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顺便说一下自己想要为陛下祝寿的心意。或许太后娘娘可以为您做主。”
“今晚去试试吧。”张俞颖嘴上这般说,心里却觉得没什么希望。太后如今不比当年,皇后妥协答应自己进宫并封为昭仪已经是耗尽了太后的面子,瑞金她哪儿还管得了天子召哪个妃嫔侍寝?
这边张俞颖暗暗地打算,那边何妈妈便已经收到了消息。
“这件事情我自会跟皇后娘娘说,只是不知道她想替换的是那支舞?还有那些舞姬们平日里都是苦练出来的,可别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误了陛下圣寿宴席的差事可不是你一颗脑袋能顶嘴的。”何妈妈如此叮嘱孙教习。
孙教习从何妈妈的眼神里悟出了其中的深意,忙应道:“何尚宫放心,奴一定会看顾好当日在宴席上献舞的孩子们,绝不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
何妈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宫女缳儿。缳儿便把一个无绣的宫制荷包送到了孙教习的手里。
孙教习掂了掂分量,高兴地躬身道谢并告辞离去。
缳儿位列未央宫八个大宫女之一,也是何妈妈的心腹。见孙教习离去,方小声问:“嬷嬷,咱们是奉皇后娘娘的意思办事,又何必讨好一个宫廷教习呢?”
“丫头,我曾才乡下种田,是养过牛羊骡马的人。你知道要想牛马听话,需得如何?”
缳儿不解地看着何妈妈,轻轻地摇了摇头。
“需要两种东西,一,是好草料;二,是长皮鞭。”何妈妈说完,拍了拍缳儿的肩,往未央宫的正殿里去了。
当晚,张俞颖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服侍了汤药看着太后睡下方离开。而她自己的心思在太后不间断的咳嗽中根本没有机会说出来。
从宁寿宫回祥鸾阁的路上,张俞颖被冷风吹得一肚子的火气。行至半路忽然不慎踩了一块石头,扭到了脚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