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你也坐吧,这些事情给姜兰她们做就是了。”忘忧指了指自己赵祯另一侧的位置。
王樱福身谢过之后,只爱着忘忧坐了下来。
赵祯也不介意,端起酒杯先喝了一口,方说:“今儿忙了一天,先吃几口东西再说话。”
忘忧忙拿了筷子给他布菜,又让着王樱:“你也别拘着了,动筷子吧。”
王樱答应着,加了一块蜜汁瓜条放在嘴里轻轻地咀嚼。
赵祯吃了几口菜,又喝了两口酒,方问王樱:“朕听说你曾经在应天学府里读过两年的书?”
王樱尴尬一笑,说:“这是臣妾少不更事时胡闹的事情,想不到连陛下都知道了。”
“朕也是刚刚在来未央宫的路上听说的。原本还不信,所以想着打发人叫你过来问一问,如今看你这样子,这事儿应该是真的了。”
“那年臣妾十二岁,因在家学里跟先生闹翻了,又不服兄长的说教,便偷偷换了男装胡乱编了个名字去了学府。后来父亲知道此事,罚臣妾在祠堂里跪了三日三夜。祖母又严令家中人不许外传。真是不知道哪个嚼舌根子的,竟把这事儿给翻了出来?”王樱无奈中带着几分恼火,对宫中之人这般无风起浪的行径,很是不满。暗想着这阵子忙着太后的丧葬之事没顾得上一些枝节末梢的事情,看来有些人又耐不住寂寞了。
“朕想要改革太学制度,所以想从你的嘴里听一些别人不能说,不敢说的事情。你且不要有任何顾虑,只管把你当初的所见所闻跟朕随便说说。”赵祯说着,举起酒杯朝王樱抬了抬,然后自行饮尽。
王樱哪敢随便说?一时间心里把当年的那点经历过了好几遍,才说了三两件事情。忘忧见王樱拘谨放不开,便亲自替她夹了鱼脍送到碗里。劝道:“且不必忙着说话,先吃两口东西。瞧你这阵子又消瘦了。”
“谢皇后娘娘。”王樱欠身道谢,吃了一口鱼,又问赵祯:“不知道陛下想知道跟何事有关的事情?也让臣妾再仔细想想。”
“朕就是觉得,这些太学生们的章一味地追求辞藻修饰,却不见什么真知灼见。上一次科考选出来的那些人,没有几个可堪大用的。朕就想着,这科考之事若不改革,只怕以后想要选拔人才就越发的难了。”
“陛下说的这些都是前朝政事,臣妾不敢妄言。但听了陛下得到话,臣妾忽然想起当初倒是遇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赵祯挑了挑眉,说:“哦?说来听听。”
“当初太学里有个学生写了一封家书,不小心被同窗看见了。读了一遍,发现一封百来字的家书,竟有十几个字不知何解。于是问那写家书的同窗:兄台这封家书写得如此晦涩难懂,想必令尊定然是饱学之士吧?可写信之人忽然变了脸,一把夺过家书,愤愤然离去。旁边有人解惑说,他家几代农耕,并无饱学之士。于是众人愕然,有人问,那这封家书送回去,他的父亲可能读得懂?若读不懂,这家书写来何用?”
听了这话,赵祯和忘忧都忍不住笑了。
第305章 许愿,心事难说
三个人围坐在炭炉旁,一边喝酒一边闲聊。一直到三更天方才散了。
两日后便是除夕夜,因为太后新丧,这个年过的很是素净。
年三十这日,赵祯一早起来先祭拜天地,之后又去紫阳宫祭拜祖宗。至午时回来在未央宫用了简单的午膳,又打了个盹儿,将近申时方换了衣裳跟忘忧往听雪阁来。
忘忧只叫御膳房按照家宴的规格预备了酒菜,在听雪阁里摆开宴席。赵祯和忘忧坐在主桌,另外两张长条案几上分别是王樱和张俞颖喜欢的菜色。中间摆着一只大大的黄铜熏笼,熏笼里炭火十足,把小小的暖阁烘得暖洋洋的。
身后的檀木小几上摆着一盆水仙,青瓷钵盂养着,碧绿的叶子拖着洁白的花儿,清新淡雅,很是应景。
王樱和张俞颖进门之后先向帝后行礼请安,各自说着新巧的吉祥话。
忘忧抬手笑道:“二位都请入座吧。国丧期间不能宴饮,但适逢除夕之夜,辞旧迎新的时候,自然也不能太冷清了。就咱们几个人陪着陛下说说家常话吧。”
王张二人一起答应着入座,忘忧又对身边的姜兰和白芷说:“你们两个连同弄墨和画眉,都去外面的大桌上吃吃茶吧。我们在这里自斟自饮,清净地说说家常话儿,也不需要人伺候。”
姜兰,白芷,弄墨和画眉都谢恩退至外间。
忘忧方拿起酒壶来给赵祯斟满了酒,然后又给自己斟并对王樱和张俞颖说:“贵妃和昭仪都请自便。”
王樱和张俞颖把各自桌案上的酒壶拿起来给自己斟酒。
“这第一杯酒,咱们敬陛下。这一年来,太后缠绵病榻,陛下不但忙于国事,还要为后宫琐事操心,真是辛苦了。”忘忧说着,向赵祯举杯。
“皇后这话言重了,身为一国之君,理应为国事操劳。而身为一家的夫君,我也应该为家事分担一些。再者,皇后为朕生下了灵熙,也是劳苦功高。贵妃帮着皇后料理后宫之事也是辛苦。还有张昭仪太后跟前也算是有孝心,且进宫之后恪守宫规,安分守己,也很是不错。外面的人都以为你们做了朕的女人定然是享天下富贵,却并不知道这富贵的背后也是要付出许多。今日除夕夜,朕与你们同饮。”赵祯说着,举杯跟忘忧碰了一下,然后又对王樱和张俞颖扫了一眼,方仰头把杯中酒饮尽。
忘忧对王张二人点了点头,一起饮尽杯中酒。
酒过三巡之后,王樱和张俞颖分别起身向帝后敬酒。赵祯和忘忧都含笑喝了。
张俞颖笑道:“这样枯坐饮酒容易醉,咱们该想个什么酒令才好。”
王樱立刻摇头否决:“要行酒令就免不了嘻嘻哈哈的笑闹起来。如今太后娘娘热丧之中,这若传出去,陛下又要听那些言官们唠叨。”
张俞颖心中不服,但当着帝后的面也不敢怎样,只低头说:“贵妃姐姐说的是。是我考虑的欠妥当了。”
“贵妃说的有道理。咱们身为后宫妇人,不能为陛下分忧也就罢了,可不能给陛下添麻烦。”忘忧赞赏地看了王樱一眼,又对赵祯说:“臣妾忽然想着,今夜辞旧迎新,咱们不如说说对来年的愿望吧。这愿望来年若是实现了,等明年的除夕夜咱们再饮酒叙话,岂不是很有趣?”
王樱笑道:“既然是这样,那愿望就不要说出来了。只自己写在之上,然后放进一个什么东西里封起来。等来年除夕咱们再拆开来看。若是愿望实现了,自然是高兴地事情,当痛饮三杯。若是没实现,那大家一同陪着饮三杯,以待来年。”
“这样甚好。”赵祯点头,朝着外面吩咐一声:“取纸笔来。再拿一个青瓷瓶来。”
守在外面的张四平立刻答应着下去,没多时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笔墨纸砚和一只青瓷瓶都有了。
“谁先来?”忘忧笑问。
“自然是陛下先来。”张俞颖偷偷地扫了赵祯一眼。
赵祯又吩咐张四平:“再拿几支笔来,大家各自写自己的,不必计较谁先谁后。写完了便折起来丢进这个瓷瓶里。”
张四平早有预备,转身至外间又拿了三只紫竹狼毫进来,分别递到皇后,贵妃和张昭仪的手中。
赵祯拈了一张白梅花笺递给忘忧,柔声说:“来,写吧。”
忘忧接了梅花笺铺在面前的案几上,提笔舔墨,想要写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赵祯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转身自去拿了一张淡绿色的竹叶笺把自己心里最想要的写了下来,然后轻轻地吹了吹墨迹,待干透了方把纸笺细细的折成一个小小的方胜,丢进了瓷瓶里。
接着,忘忧也写好了,她同样把自己的心愿折叠成一个方胜丢尽了瓷瓶里。
王樱选的是一张鹅黄色的迎春花笺,她提笔落字时首先想的是愿自己的母族长盛不衰,然而刚写了一个“愿”字,这个愿望忽然就不想写了。自己已经为家族作出了最大的牺牲,家族未来的荣耀会靠父兄来支撑,跟自己的关系也不大了。她又想写愿自己一生无忧,转念一想又觉得可笑,身处是非的旋涡之中,又怎么可能一生无忧?一时间王樱竟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是什么,不由得心生惆怅。
张俞颖倒是比王樱痛快得多,她在一张浅蓝色的藤萝花笺上写下了四个字:愿得君幸。然后默默地审视着这四个字,脸颊悄然泛红。
“贵妃怎么了?”忘忧看王樱把纸上的那个“愿”字划掉,忍不住问。
王樱在纸上写下“随遇而安”四个字之后,方笑道:“我思来想去,觉得此生的心愿都已经得偿,若再有所求便是贪婪了。”
“你呀!”忘忧轻轻地叹了口气。
“随遇而安。”赵祯轻声念着这四个字,心里倒是很满意。
“陛下,皇后娘娘,臣妾写好了。”张俞颖拿着一个淡蓝色的方胜走了过来。
“写好了就放到瓶子里去吧。”忘忧微笑道。
张俞颖把方胜合压在手心里,双手合十朝着外面拜了拜,方把它放到瓷瓶里去。
王樱把自己的笺子也叠好放进去,然后拿了酒壶来给赵祯和忘忧斟酒。
赵祯和忘忧的心情挺好,王樱随性淡泊,张俞颖曲意逢迎。几个人喝着酒闲聊,这个除夕夜并不热闹,但也算得上温馨。
不多时,两壶酒已经见了底。赵祯有了些许醉意,忘忧叫白芷去煮葛花汤。
张俞颖笑道:“今年是咱们灵熙公主过第一个年,臣妾特意准备了一点小玩意儿送给公主讨个吉利。”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两个绣工精致的大红荷包双手送到忘忧面前。
“你有心了。”忘忧接了荷包,觉得里面沉甸甸的,便知道定然是装了贵重的东西,又看着上面绣的牡丹灵芝,又赞道:“这富贵如意的意头极好,这针线功夫更好,我是望尘莫及了。只是为何是两个?”
“听说皇后娘娘新收了一个养女,臣妾一直还没见过。不过这礼是不能少的。”
忘忧笑了笑,把荷包的抽绳拉开,反手把荷包倒置,几颗龙眼大小的珍珠滚进了她的掌心。
“这样成色的珍珠一颗已经是难得,你竟一下装了六颗。这太贵重了,灵熙不满周岁的小孩子哪里承受得起。”忘忧叹道。
“灵熙公主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是国朝最尊贵的女孩儿,什么样的好东西承受不起?只怕配不上咱们公主的身份罢了。这是臣妾的一点心意,娘娘若是拒了,便是嫌弃臣妾了。”
“也好,那我就替她收着了。”忘忧说着,把珍珠放回荷包里。
王樱看着张俞颖这般做派,心里很是不齿。便放下酒杯悄然出去了。
外面的弄墨见自家主子出来,忙迎上前去。王樱摇头说:“我自己出去走走,你不必跟了。”
弄墨忙取了头蓬来给王樱裹上,又把风帽给她戴好。
王樱信步出门,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梅花,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萧瑟的花枝在寒风中无依无靠的样子,跟自己是何其相似呢。
其实,刚刚写愿望的时候,王樱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想要个孩子。但是这个念头也只是闪了一下便被她硬生生按了下去。这怎么可能呢?自己的身体虽然已经被孙夫人调理的差不多了,但当初是为何才喝下那碗红花汤,她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太后新丧,正是天子要大展宏图的时候。自己的父亲一直坚定不移的站在天子这边,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再者,自己成为贵妃是身不由己,可清白的身子要给谁却是要心甘情愿的。初入宫时的王樱是多么庆幸天子对皇后情有独钟不肯宠幸其他女子。而如今,若想要孩子,除了成为天子的女人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呵呵咯”一声稚嫩的欢笑从一旁出来,王樱忙抬头看去,见两个乳母分别抱着两个湖绿锦被包裹的小娃娃急匆匆的走来。那笑声正是来自其中的一个。
“瞧咱们韵姐儿竟如此开心。”乳母伸手把灵韵头顶的雪帽往下压了压。
另一个乳母则咂舌叹道:“咱们公主可还睡着呢!这两个孩子一个静一个调皮,这将来的日子能玩到一起去吗?”
两个乳母说话走来,看见站在廊檐下的王樱,忙躬身行礼:“老奴见过贵妃。”
“这么晚了,怎么把公主和灵韵抱过来了?”王樱一边问一边伸手把灵熙接到怀里。
灵熙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抱过来抱过去的很是不高兴,咧了一下小嘴巴要哭,睁开眼看见是王樱,便不哭了。只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哎呦,吵着咱们公主睡觉了?灵熙乖,咱们去见爹爹,好不好?”王樱温言软语的哄着怀里的娃娃。
灵熙跟王樱很是亲近,听了她的话,立刻乖乖地往襁褓里拱了拱。灵熙的乳母笑道:“咱们公主跟贵妃娘娘可真是亲近,她也爱听贵妃的话。”
灵韵的乳母悄声说:“陛下和皇后娘娘说要见两位小主子,叫人把我们传唤了来呢。”
“走,咱们进去吧。”王樱抱着灵熙入内,乳母抱着灵韵随后跟了进去。
忘忧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立刻笑着伸出双臂。
灵熙看见忘忧,扁了扁嘴巴扑进她的怀里。而旁边尚在乳母怀里的灵韵则咿咿呀呀的不知喊着什么。
“来,让我抱抱这孩子。”张俞颖朝着灵韵伸出双手。
灵韵看了她一眼,忽然转身抱住了乳母的脖子。
“哟,这是认生呀?”张俞颖心中有点不喜,但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她跟你不熟呢。小孩子认生也是常理。”忘忧把怀里的灵熙交给赵祯,又拿了一个橘子逗灵韵。
灵韵看见橘子立刻张着嘴巴去咬,忘忧趁机把她抱进怀里。
王樱笑道:“还是皇后娘娘有办法。”
张俞颖扫了一眼王樱,笑道:“皇后娘娘到底是生育过得人,对付这样的小娃娃是极有办法的。咱们就无能为力了。”
王樱斜了张俞颖一眼:“怎么,张昭仪想要孩子了?”
张俞颖面颊绯红,娇笑道:“贵妃姐姐取笑我呢?”
忘忧抱着灵韵回座位上,把乳母叫到跟前询问灵韵的饮食,似乎没听见张俞颖跟王樱的对话。
赵祯冷冷的扫了张俞颖一眼,对王樱说:“灵熙好像困得很,你带她下去,哄哄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