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明珠
“别呀!说说嘛!你小小年纪居然对药草如此精通,肯定是有人教你呀!”
“我不想说。”忘忧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我能来给你治伤,也算是我们有缘。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就随便说说又何妨?”张仲桓完全不在乎忘忧的冷漠,一味地缠着她。
“因为你太丑了。”忘忧挑了挑眉梢,轻笑道。
“啥?”张仲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你太丑了,看着你这张脸我没有聊天的欲望。当然,容貌是父母给的,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长得丑又跑出来敲诈钱财就不地道了。身为医者,悬壶济世是根本,而你却借机敲诈嗳,我实在不想看见你,所以请你离我远点,好吗?”忘忧诚恳地说完这番话,缓缓地直起身子转了个方向又靠在椅背上。
“哈哈哈说得好!”赵祯笑着从廊下走了过来。
“哎呀呀,小公子你你居然看热闹!大家都是男人,你怎的如此不仗义?”张仲桓挫败的叹息。
忘忧立刻回过头来说:“我家公子年龄虽然不大,但身份尊贵,你正经称呼一声公子已经是占了便宜了,把那个小字去掉。”
“呃?”张仲桓被忘忧噎了一句,无奈的摇头叹道,“想来今天我出门没看黄历,怎么说话都是错的,嗳!”
紫芸给张仲桓奉上一杯茶,笑道:“先生别生气,我妹妹跟您开个玩笑罢了。”
张仲桓笑道:“我不生气,这都是那五百两银子闹的。不如这么着吧这几日在寺里吃斋饭,吃的大家的脸色都泛着绿光,今儿晚上我请你们出去吃顿好吃的,咱们就扯平,如何?”
“好呀,我要去百味楼。”忘忧说。
张仲桓叹道:“嗬!百味楼一顿饭下来少说也得二十两银子,忘忧姑娘真是够狠。”
“你拿了我家公子五百两,只弄了这些草药膏子糊弄我,还好意思说我狠?”
“五百两是包月的价格,我要在这里伺候你们一个月,旁的病人都不能接,所以才开高价。本医仙平常出诊至少五十两,一个月至少有千两银子的赚头。这五百两只是个对折的价格,哪里就贵了?”张仲桓说完,喝了一口茶又催促道:“哎呀,走啦走啦!赶紧的收拾一下去吃肉喝酒。一想到悦来居的酱肘子,我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走吧。”赵祯也有些向往市井生活。
紫芸忙拉了忘忧起身,两个人回房去换了衣裳,宋嬷嬷也给赵祯换了一身无绣纹的白服,又带了一个伸手极好的护卫,一行人从大相国寺的侧门出去,雇了一辆大马车,赵祯跟忘忧紫芸和宋嬷嬷四人坐进去,张仲桓跟车夫并坐在前面,两个护卫暗中随行,一行人直奔闹市区。
悦来居并不是东京城最大的酒楼,但却是最精致的一家。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在这里吃酒雅集,更有许多富商在这里商谈小聚。总之来此处的人非富即贵,都是不差银子的主儿。
进了酒楼,宋嬷嬷按照习惯想要一个隐秘的雅间,却被张仲桓给拒绝了。
“雅间有什么意思?左右就我们几个人,连热闹都没得看。还是大厅里好,人多,还有热闹看。”张仲桓逡巡了一圈儿,选了个视线最好的桌子。
赵祯自然而然的坐了主位,又叫了忘忧坐在自己身边。紫芸原本是想坐在忘忧的另一侧,却被张仲桓抢了先。
“紫芸姑娘坐这边,我有话跟这小丫头说。”张仲桓笑嘻嘻的挨着忘忧坐好,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人拎着衣领给拽了起来。
“唉唉唉干嘛呢,干嘛呢?!”张仲桓生气的转身,却见一个英气逼人的华服少年郎正冷冷的看着自己,于是挑了挑下巴,傲慢地问:“你是来找茬的吗?”
“沈公子,好巧。”紫芸笑嘻嘻的招了招手。
“嗯,好巧。”沈熹年说着,在忘忧的身边坐了下来,方扫了一眼张仲桓,说:“你说本公子找茬也没错只要你坐在她的身边,我就揍你。”
“你这京城的纨绔子弟都这么不讲理吗?”张仲桓无奈的错开一个位置,在紫芸和宋嬷嬷之间坐了下来。
忘忧颇为惊讶地问沈熹年:“你怎么来了?”
“我在对面露华台听书呢,就看见你们几个进了这里。所以过来凑个热闹。”沈熹年早就看见赵祯微服出巡,只是朝着他拱手失礼,客气地说了一声:“六公子安。”
“身上的伤如何了?”赵祯问。
“多谢公子记挂。早就好了。”沈熹年笑了笑,又问忘忧:“你们不是在大相国寺吃斋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就不怕吃肉喝酒的回去冲撞了菩萨?”
“这位小哥儿说错了,所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那些常年食素的人说不定双手沾满血腥,而我们虽然吃肉喝酒,但却怀着一颗济世的佛心。”张仲桓说着,朝着跑堂的小二打了个响指。
小二笑呵呵的跑过来,热情的询问:“几位贵客想吃点什么?”
张仲桓从怀里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说:“咱们就这些银子,你看着上吧。”
“好咧!贵客请稍等,酒菜马上就来。”小二拿了银票喜滋滋的下去,不多时果然先端着六个凉菜并一壶酒上来。
张仲桓招呼紫芸帮忙倒酒,自己则压低了声音对忘忧说:“小丫头,你看见那个掌柜的没?”
忘忧扫了掌柜的一眼,问:“看见了,怎么了?”
“你说,他有什么病?”张仲桓眼神晶亮,有几分挑衅之色。
忘忧漫不经心地说:“我管他有什么病,他一不请我去诊脉,二不免我的酒菜钱,我何必费那个心思。”
张仲桓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这样,你说对了,我给你一两银子。说不对,你给我一两银子。”
“赌?我没钱。”忘忧全然没有兴趣。
“忘忧,跟他赌,你说不对,我给一两银子。”沈熹年说。
“哪有什么意思?”忘忧伸手搭在沈熹年的肩膀上,对张仲桓说:“我说对了,你给我一两银子,我说不对,沈公子喝一杯酒,怎么样?”
张仲桓苦笑着看了一眼赵祯,说:“这这可有点欺负人呀!这酒钱也是我付的嘛!”
“今晚的酒钱我付。”沈熹年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来拍在桌上,“小二!先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女儿红搬两坛子来。”
“一坛子就够了。”忘忧终于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指了指张仲桓,“要赌酒赌大一点,这里的每个人,我都说一遍。若是说对了,你给一两银子。我若是能说出治疗的药方,你再加二两,如何?”
“嗬!小丫头口气不小!我喜欢。”张仲桓环顾四周,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先来这二百两的。”
忘忧先用眼神点了一下掌柜的,说:“这个人面色发白,眼底发青,应是肾气不足,看他年纪已经五十多岁,他的听力应该明显减弱了。五脏六腑如五行调和,肾气属水,水不足则火气旺,且他心火上炎,应经常心烦意乱,动不动就发脾气”
忘忧刚说到这里,便见掌柜的拿起算盘往跑堂的小二头上打了一下,然后愤愤然指着他呵斥。
赵祯默不作声,看着忘忧说病理时眼睛里闪烁的光彩,不由得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变得柔和如水。
“忘忧,你是这个!”沈熹年竖起大拇指,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地光彩。
“真的假的?咱们忘忧居然这么厉害?”紫芸似是不敢相信,一直向张仲桓求证。
“不错!”张仲桓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端起酒杯说:“来来来,咱们先干了这一杯。”
赵祯第一个举起酒杯,微笑着说:“来,干了。”
“再说药方。”张仲桓兴奋地说。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像他这个肾气不足并不严重,大可不必正经吃药。可用药膳温补比如羊肉山药粥,芡实核桃粥或者芡实糯米鸡,认真调理两到三个月便可见效。”
“为何不用人参?”张仲桓问。
“人参自然是极好的,可寻常百姓家有多少人能用得起呢?再者,人参乃补气的圣品,而且大补。多用于性命垂危之人。像他这样的症状,完全不必费那些银子。若有参须,或可煮粥炖汤的时候加一点,也便罢了。”
“以药入膳,以食养生。既实惠,又有效。妙哉!”张仲桓连连点头。
接下来,忘忧的目光落在第二桌的一个妇人身上,说:“那位妇人,面色泛黄,又虚胖无力,应是脾虚痰湿之症。且看她饮食,多荤少素,多油腻,少清淡。只图口腹之欲,却不知道惜福养生。恐难长寿。”
张仲桓笑叹:“这话不错。世人都说能吃是福,殊不知这一饮一啄皆有因果。人若只是贪图口腹之欲而不惜福,以后有的是受罪的日子。如她这般之人,实则不是药石能医的。很该去寺庙道观之中潜心修行才能长寿。”
“来,再饮一杯。”赵祯眼角的笑意更深,可见心情颇佳。
沈熹年高兴地就要跳起来,直接喊小二:“拿大碗来!小爷今儿要喝个痛快。”
紫芸夹了一块鱼脍放到忘忧的碗里,劝道:“先吃点东西再说,一天了没好好吃饭,说了这么多话应该早就饿了吧。”
“姐姐,你忘了我不能吃这个。”忘忧苦笑道。
“真是该死,我竟然忘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吃这种发物。”紫芸说着,把鱼脍夹回自己的碗里。
“还是吃点这个吧。”赵祯用自己的碗盛了半碗沙参玉竹老鸭汤送到忘忧面前。
忘忧接过碗来,低声道谢。赵祯又掰了半块酥饼给她,低声劝道:“别理会他们,先吃点东西再说。”
沈熹年倒了酒跟张仲桓碰杯,又向张仲桓吹嘘忘忧有多厉害。忘忧低头吃了半块酥饼又喝了几口老鸭汤,又被张仲桓拉着去看其他人。
这一顿饭下来,赵祯就这忘忧一套一套的病理药方下酒,再有沈熹年和张仲桓一边一个起哄架样子,这个晚上竟是热闹精彩到了极致。
眼看着食客们都陆陆续续的结账离开,热闹的酒楼渐渐地安静下来。忘忧也凑热闹喝了两杯酒,一时酒气上头便有些晕眩,话也多了起来。宋嬷嬷劝道:“公子,今儿晚上也真是尽兴了。时候不早,再不回去只怕寺里的主持师傅会担心。”
沈熹年笑道:“今日的确是尽兴,今日吃了张郎中的好席面,明日我做东,咱们换一家酒楼再继续?”
“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吧。”赵祯说着,拿起手边的折扇站起身来拉了忘忧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沈熹年说:“身上有伤的人还是需要静养。”
“夜深了,只怕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去。”沈熹年说着,跟上了忘忧的脚步。
紫芸和张仲桓把剩下得一坛子酒抱起来跟出来。
马车和护卫都等在门外,赵祯拉着忘忧率先上车,冷不防沈熹年挤开紫芸跟了进来。赵祯皱眉问:“你跟上来作甚?”
“你吃了许多酒,我不放心。”沈熹年说着,打了个酒隔。
“究竟是谁吃了许多酒?大相国寺是佛门净地,你这幅样子去了也进不了门,赶紧的回去吧。”赵祯嫌弃地掀开车帘子透气。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忘忧伸手抓住了赵祯的衣袖把他拉回自己身边,然后侧身枕上他的肩膀,笑道:“今日这酒的确是尽兴了,若有歌相伴则无遗憾。六郎,你可会歌?”
赵祯靠在车壁上笑了笑,说:“这有何难?你听着”
浮世沧桑无尽苦,古来世人醉其中。
一琴一花牵一念,千思千虑掠千穹。
揽尽芳华似通悟,参透生死自从容。
云深夜凉意阑珊,花藏鸟羞月朦胧。
推杯换盏何悲戚,对酒当歌叹浮生。
香车碾碎前尘事,情缘共许意浓浓。
赵祯扣着车板,和声而歌。忘忧只觉得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像是带着神奇的力量吸引着她,令她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马车一路哒哒疾行,很快便到了大相国寺的侧门。一行人下了马车,互相搀扶着进寺门,沈熹年也跟着进来了。
“你怎么也跟进来了?”赵祯拉了沈熹年一把问。
沈熹年摇摇晃晃的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又指着夜空说,“我沈家几代忠良,如今被排挤到了边缘。我父后日便去东北戍守,而我便在这里尽一个臣子的职责罢了。”
赵祯懒得理会他,只把忘忧交给袁妈妈照顾,自己回房洗漱睡下。
一夜无事,安然而过。
第二日一早,紫芸起身料理早餐,出门便看见在晨曦中练剑的沈熹年,因纳闷的问:“沈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儿?”
沈熹年腾空跃起耍了一个剑花儿,落地后收住剑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说:“打今儿起,我也在这里住下了。”
“你为何在这里住下?”紫芸纳闷的走到沈熹年跟前问。
“虽然说这里是皇家寺院,可我也算是皇亲国戚吧?这些年我家每年也都会往这里捐赠一些香油钱,以及柴米布帛等,我怎么就不能住呢?”
“可是”紫芸看了看赵祯居住的屋子,叹道:“六公子允许吗?”
“这寺院又不是他的私产,我住不住的也不需要他同意呀!”沈熹年拍拍紫芸的肩膀,又笑道:“你放心,我会交上我的伙食费的。而且我还能给你们做个不收钱的护卫,这笔账怎么算你们都不亏的。”
紫芸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亏来亏去也亏不着我。行啦,您继续练剑,我去做早饭啦!”
“我去帮你提水,后面的山泉水煮粥应该是最好的。”沈熹年说着,收了佩剑,拎了两支木桶去打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