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小酌
见她不死心, 郑贵妃命人将香囊呈了上来。
赵峋取过来拿在手中,确实是她那日佩在身上的香囊。他之所以能记住,是那日就觉得眼熟, 后来望见阿妧发鬓上的簪子,想起了阿妧正是比照着自己赐下发簪上的蝴蝶样式而做。
他赏赐过阿妧许多华丽贵重的珠宝, 她却最喜欢这个, 时时戴在鬓间。
“你这药材, 从何而来?”赵峋明知故问。
自赵峋进来后所表现出的态度, 阿妧就知道他不会袒护自己, 哪怕在这件事中, 她真的是无辜的。
“皇上, 妾身说不知道是怎么放进去的,您相信吗?”阿妧望着赵峋,她语气恳切的道:“这蝴蝶香囊是妾身最喜欢的, 断不会用它做害人的人。”
更可况,这还是您赏赐的。
对上那道炙热又真诚的目光,赵峋心中有了两分动摇,面上却不显。
郑贵妃岂能容阿妧在赵峋面前博取可怜,见赵峋没出声,她当机立断道:“熙贵人,你若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今日之事是没法糊弄过去的。”
“妾身真的没做过,不知是何人栽赃,自然无法辩解。”阿妧等了片刻,像是终于心灰意冷。“妾身,求皇上、皇后娘娘明察,妾身从未有过谋害皇嗣的举动。”
郑贵妃冷笑道:“别以为死扛到底,无人能奈何你。”
阿妧骤然抬眸,眼神清冷而镇定。
“若妾身有谋害皇嗣之意,就请上天惩罚妾身被皇上厌弃,一生都不能皇上诞育子嗣。”她这话说得狠绝,掷地有声。“反之亦然,有谁陷害我,亦会遭此报应!”
她最后称呼都乱了,显然是强压着怨气说出来的。
“你——”郑贵妃气急,霍然起身道:“你敢在本宫面前放肆?你以为这般大放厥词,就能逃脱惩罚?”
淑妃忙拉着贵妃坐下。
赵峋看向阿妧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好了,熙贵人也别激动,一切尚待查明。”淑妃神色温和的道:“若你真的无辜,皇上和皇后娘娘自然会还你公道。”
“皇上,该将熙贵人带下去严刑逼供,这般和风细雨的询问,她是不会说的。”郑贵妃眉目间染上一丝戾气,必须借此机会将阿妧除去。
贤妃看张皇后的眼神行事,不得不站在贵妃对面。“皇上,熙贵人体弱,怕是禁不起拷问,妾身想着将熙贵人关禁闭就可——”
“将熙贵人带到静思轩,命人严加看管,不许用刑。”赵峋眉眼皆是冷峻之色,语气时不容置疑的冷硬。
郑贵妃虽是有些不满,想到静思轩已是冷宫的范畴,皇上没有采纳贤妃的建议,心中对阿妧已有怀疑。她掩去眼中的不甘,到底仍旧坐了回去。
阿妧再没为自己辩驳一句,神色麻木的被人带出了坤仪宫。
“她香囊中所携带的剂量是多少?”赵峋等她离开,问张皇后道:“即便她位置离卫容华近,混着和别的香料,真的能闻一闻就令卫容华险些小产?”
张皇后闻言,便听出皇上心里还是想偏着阿妧的,她心中一松,忙道:“仅有这个香囊,再没别的了。”
“皇上,既是熙贵人有这样的药材,大可以直接下到卫容华的饮食中。”郑贵妃见赵峋似是在为阿妧开脱,急急的道:“她想接触卫容华的饮食不难。”
赵峋淡淡的道:“那她为何还随身佩着香囊,也没处理掉?偏等着人来发现?”
郑贵妃愕然。
“朕无心偏袒谁。”赵峋起身,警告似的望向她们四人。“但朕也绝不容许因着自己的私人恩怨,借机行构陷之举。”
郑贵妃咬紧下唇,眼神倔强而不肯认输。
“朕只看证据。”赵峋说完,拂袖离去。
张皇后心中俱是一凛,皇上这是在敲打她们,他不会偏听偏信,谁的话都是。
等赵峋走后,郑贵妃头一个气冲冲的离开了,淑妃紧接着告退,贤妃留下陪皇后说话。
“娘娘,皇上总要顾忌阿妧是太后娘娘的人罢?”贤妃试探着道:“若真的查到阿妧头上……”
张皇后摆了摆手,正色道:“就按照皇上说的,秉公处理,哪怕真的是阿妧,也绝不姑息。”
贤妃眼神闪了闪,答应下来。
***
静思轩。
阿妧被关到了一间单独的屋子里,她环顾四周,很是简陋,只勉强能住。
她知道这里,犯了错、失宠的宫妃会被短暂的关到这里,只有极少数人能复位,多数人会被打入冷宫孤老终生。
赵峋果然没替她开脱半句,这是阿妧早就料到的。
纵然她说了这香囊是赵峋御赐又如何,大概会让她背上更大的罪名。
倒不如她在皇上面前只扮演一个伤心的可怜人,兴许能让赵峋那颗冷硬的心,有所触动。
大概正是她的识趣,皇上将她放到这里,虽然看起来是幽禁了她,实则也没人能趁机伤害她。
毕竟给她喂点毒药,说她畏罪自尽也不是不能办到。
夜色已深。
阿妧没有半点睡意,抱膝坐在榻上,目光空茫茫无处着落,兀自出神。
忽然,门外传来响动。
“主子,奴婢来了!”说话的人是朱蕊,她快步走了进来。
阿妧面露惊讶之色,从榻上起身。
“主子,这儿如此简陋,您受苦了!”朱蕊见这里连杯热水也无,床上甚至连被子都没有,她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您披上奴婢的罢,避避寒。”
夜里还是有些凉的,主子前几日才服了药,身子不大好。
“我临时被带到这儿,想来她们没来得准备。”阿妧倒是很平静,并没因此就慌了神。她没有接着朱蕊的衣裳,“你快穿上,若你生病了,谁来照顾我?”
朱蕊还想说话,阿妧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朱蕊,你该留在外头的,何必也一起进来?”阿妧给朱蕊使了个眼色。
朱蕊会意,略略抬高了些声音。“主子,奴婢也正心里发慌。别人不知道,奴婢却是知情的,这香料自皇上赏赐给了您,您就没再动过!”
“小声些,别让人听到。”阿妧制止了她,叹道:“亦或是谁想害我也不一定,趁机掺了进去。”
“可您从未离身过,我和茉香都是被崔总管挑过去服侍您的,海棠和紫菀并不近身服侍您……”朱蕊声音越来越低,“咱们凝汐阁有内奸,或是这香囊本就——”
阿妧苦笑一声。
“朱蕊,别说了。”她声音中不止有苦涩,还有几分心碎。“我到底是从永寿宫而来,皇上不信任我,也是有的……”
她是认了这香囊里本就有这药材,能让人不孕。
“我以为皇上常来凝汐阁,哪怕并未对我有真情,多少也是有些喜爱罢?”她说到动情处,隐隐带了些哭腔。“原来皇上竟是厌恶我的,甚至都不许我怀上他的孩子……”
虽是看到不到她面上的神色,赵峋能想象,她此时该是如何的伤心。
“倒不如皇上直接给我送上避子汤,也好断了我那点痴心妄想。”阿妧听到一点细微的响动,愈发心神俱碎的道:“难道我真的是那样不知分寸的人么?”
朱蕊见阿妧抓紧她的衣袖,福至心灵的道:“主子,亏您为了皇上还——”
阿妧赞许的点了点头,却出声阻止了她。“罢了罢了,我相信皇上会查明真相,不会令我蒙受冤屈。”
“或许,或许根本皇上不知道这件事!”阿妧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自欺欺人道:“是有人妒恨我得宠,才故意在我的香料中放了那样的药,皇上是根本不知情的!”
只是这话她自己说着都勉强,最开始的赏赐,她还没得宠,甚至还没封号……
许久都没传来声音。
朱蕊似是有些不忍,低声道:“主子,您别哭了。”
真是遗憾呢,可惜她哭得这样伤心,他却看不到自己落泪。
阿妧觉得可惜,她接过朱蕊递上的帕子,拭去了脸上滚落的泪珠。
隔壁许久都没再有动静,阿妧凝神凝神听了片刻,人应该是走了。
“主子,先将就一夜罢。”朱蕊扶着阿妧去了床上,她竭尽所能的打扫,冷硬的床板,比起凝汐阁宫人们住的地方都差远了。
“咱们在一处睡,挤着暖和些。”阿妧叫朱蕊上来,两人靠在一起。
见朱蕊还用眼神询问自己,阿妧笑笑:“没事了,你有话就说罢。”
“主子觉得,方才皇上来过?”朱蕊好奇的问。
阿妧点点头,轻笑一声:“这里皇后和贵妃都难插手,能往这里送人的只有皇上。特意让你来,怕是想听听我的真心话。”
皇上矜贵沉稳,轻易不会外露情绪让人难堪。外表看似宽仁,实则他是个心思深沉,多疑敏感的性子。
自己多番表达爱意,他不会信,也不放在心上,哪怕真的出了事,她始终言行如一,皇上也未必就全然信她。
不过皇上肯来,总归是好的。
“且看看明日,咱们境况会不会好些。”阿妧安慰仍是担心的朱蕊,温声道:“纵然不放我出去,起码送些干净的被褥和汤饭,也别枉费我这一场心意。”
朱蕊点点头,两人挨在一起合上了眼。
放下了一桩心事,阿妧很快睡了过去。
等到她呼吸变得平缓,朱蕊悄悄的睁开了眼,到底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阿妧搭在身上。
***
阿妧被带去坤仪宫后,又很快被送到静思轩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了。
大家众说纷纭,几乎认定害得卫容华险些小产的罪魁祸首就是阿妧无疑。
第二日去坤仪宫给皇后请安时,皇后和郑贵妃、贤妃、淑妃对此却都三缄其口。
苏贵人想从她们的态度中判断阿妧的情况,到底没能成功。
回去的路上,苏贵人本想直接回绣春阁,却等人少清静时,去了淑妃的庆福宫。
“妾身给娘娘请安、”苏贵人没等太久,便得到了淑妃的召见。
淑妃和颜悦色的让她坐下说话。
“自从入宫后,我们竟就生分起来。”淑妃感慨道。
苏贵人闻言一怔,很快低声道:“皇上不喜后宫结派,妾身也不想惊扰娘娘。”
这话并不能让淑妃信服,淑妃意味深长道:“哪怕先前你被折辱,伤了手指都没来找本宫诉苦,如今是何事,让你来了庆福宫?”
“妾身斗胆,想问熙贵人的情形。”苏贵人鼓起勇气,道:“昨日熙贵人被带走后,就再没回来。听说她被关在静思轩,也不知如何了。”
淑妃挑了挑眉,见她在这时还敢关心阿妧,有些惊讶。
“她牵扯到谋害皇嗣的事情中,那香囊本也是她自己的东西。”淑妃据实已告:“香囊中被查出有令人滑胎的药材,虽说熙贵人咬死了不承认,可她也没办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苏贵人想起阿妧临走前请她帮忙的事情,心中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