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鹿谓霜
阿梨被看得面上一红,抱着岁岁起身,向长辈们告辞后,才跟着李玄出去了。
一出门,李玄便主动伸手,抱过岁岁,道,“我来吧。”
阿梨正好也抱得手酸,便没说什么,把孩子递过去了。
岁岁却是委委屈屈的,一脸不乐意模样。她还记得坏爹爹弄哭了娘,警惕盯着爹爹,生怕他又把娘招哭了。
李玄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小祖宗,见她一脸不乐意,还有些疑惑,朝阿梨望过去,“岁岁这是怎么了?谁惹她了?”
阿梨一见女儿皱巴巴的小脸,差点笑出声,上前捏捏女儿脸蛋,柔声道,“不许噘着嘴,喊爹爹没?”
岁岁小可怜看了眼笑吟吟的娘,不明白娘怎么忽然和坏爹爹这么好了,心里叹了口气,真是搞不懂这些大人,亏她还站在娘这一边呢。
嘴上倒是听话朝李玄喊了声,“爹爹……”
李玄疼女儿,立刻应了她一声。
二人带着岁岁,走在回廊之上,一个端方稳重、清冷俊逸,一个温柔静美、唇边带笑,再加上一身红袄的岁岁,犹如年画上的小仙童般。
远远望去,倒似神仙般的一家人。
卫临停在桥边,静静注视着回廊上的一家三口,眼中划过莫名情绪。
倒真是叫人羡慕啊……
第86章
最先看见卫临的, 是李玄。
接着才是阿梨和岁岁。
被人发现了,卫临倒也不遮不掩,大大方方上前, 看向李玄, 冲他点头,“少卿大人。”
李玄倒是知道卫临。卫临经常进出苏家, 又是年轻郎君,事关阿梨, 他自然不会懈怠, 早已将人打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卫临颇得未来岳父的青眼。
他亦颔首, 客套道, “卫大人。”
卫临含笑摆手,“不敢当。”倒不是客套话, 李玄官职高他不止一点半点,这一声卫大人,他还真的当不起。
二人打过招呼, 卫临便将视线投向了阿梨,温和笑着问她, “六娘子这是要去老师处?”
阿梨点头道是, 便听卫临道, “我方才走时, 老师在西厢房喝茶, 现在大抵还在, 六娘子若是要寻老师, 直接去西厢便是。”
阿梨忙谢过卫临好意,卫临倒是摆摆手,没邀功的念头, 与二人告辞,便先走了。
卫临走后,李玄仍将眼神落在卫临的背影上,眸中带了审视意味。
阿梨却不知他在看什么,见他盯着卫临,便问他道,“怎么了?”
李玄收回视线,摇头道,“没什么。”
不知为何,他看着卫临时,心里不自觉有几分忌惮。但说来也奇怪,卫临这样的小官,自身官位平平,家中也不显赫,整个京城能找出上百个,除去与苏府这层关系,着实没什么值得他上心的。
思及此,李玄倒也抛开那些念头,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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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冬至,很快便进了年关。
这是阿梨在苏家过的第一个年,但说来也是遗憾,竟也是最后一个年。待开了年,婚期便十分近了。
今年的冬天又格外的冷,屋里早早烧了炭火,岁岁被嬷嬷抱去祖母那里了,阿梨便坐在暖烘烘的炉子边,边取暖,边有一搭没一搭绣着手里的衣物。
新妇进门,一看灶台上的本事,二看针线上的手艺。
这灶台自然是亲自下厨,若做得一顿众人满意的膳食,便算过去了。可这针线,却得提前准备着,没得事到关头,再来临阵磨刀的。
故而,她这段时间,闲着无事,便坐在屋里做针线,省得到时候要送人,手里却没点东西。
冬珠在一旁替她缠绣线,边捡着这些时日,府里发生的大小事情说。
阿梨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时不时应一声,蓦地听外头传来一阵爆竹声,噼里啪啦的,热闹异常,欢声笑语。她倒是想了起来,问冬珠,“等会儿让人去问问,爹爹何时回来?若回来了,叫前院遣人来说一声。”
越近年关,自家爹爹反倒越忙得看不见人影了,但阿梨记得,从前过年的时候,李玄却是一贯很清闲的。不过爹爹在内阁,兴许两处不大一样吧。
冬珠答应下来,立马起身出去问了,大抵一刻钟的功夫,便回来了,道,“管事道大人今日出去访客了,怕是要迟些。”
阿梨听罢,也只好颔首,又吩咐冬珠去灶上传个话,“让灶上备个醒酒汤,再熬一瓦罐肉糜粥,看着添几个小菜,等爹爹回来了,记得送过去。”
冬珠应了下来,出去传话去了。
这一天,直到阿梨睡下,都没听见苏隐甫回府的动静,倒是大半夜,她被前院一阵嘈杂声响惊醒了,坐起身来。
守夜婆子听见动静,掌灯进来了,道,“是老爷回来了。”
阿梨揉了揉眼,看了眼天色,黑得连丁点光都没有了,枕边岁岁倒没醒,她索性披了衣裳,起身出去了。
出了门,便见苏隐甫喝得烂醉,被小厮扶着进了院子。
阿梨见状,忙招呼下人把人扶进屋子,醒酒汤上来了,阿梨便先给爹爹灌下去一碗,见爹爹睁眼,似乎清醒了几分,她才半是埋怨半是关心地道,“喝酒伤身,爹爹不许这样喝了。”
说罢,又赶忙叫膳房送了肉糜粥上来,并几碟子小菜,爽脆的腌黄瓜、切的细细的酸辣萝卜丝,还有蒸的水当当的蛋羹。
阿梨舀了碗肉糜粥,递过去,道,“爹爹快吃,垫垫肚子,省得明早起来肚里不舒服。”
宿醉的人最忌肚里空空,第二日起来那滋味,定然是天旋地转的。况且明日还是年三十,爹爹可有得忙。
苏隐甫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碗,动了几筷子,原本没什么胃口,但对上女儿那双关切的眼,心里就如灌了蜜般,顿时便软了下来,嘴上也答应下来,“爹爹可是吵着你了?”
阿梨摇头,却禁不住打了个哈欠,抱住爹爹的胳膊,小声道,“爹爹下回不要喝酒了,喝酒伤身。”
苏隐甫答应下来,他平日里极少饮酒,不过今日是好友忌日,他便喝多了些。
阿梨困得厉害,但还是想看着爹爹把粥喝了,便撑着坐着,找话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冬至前,苏追领旨去了东南平海乱,虽寄回的家书都道了平安,可家里人自然还是惦记着的。
苏隐甫摇头,“过年怕是回不来,大抵明年开春之后。”
阿梨听罢便颔首,忍不住道,“我听——我听人说,那些海上贼人,极擅造船,来无影去无踪,老巢难寻,以海岛为据,千千万万个,谁都不知哪个才是他们的老巢,朝廷出了几回兵,也未曾彻底攻下。”
苏隐甫闻言倒是抬头,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你兄长自小习武,七岁便能熟背孙子兵法,区区海贼,他还不看在眼里。他是自请去的,心里有数。越是难打,功劳越大,一贯如此的。”说罢,将剩下半碗粥吃下,空碗搁到一边,用一张方巾拭了嘴,便道,“回去歇息吧,早些睡,明日还要去拜宗祠。”
阿梨便叫下人收了残羹,打算回去歇息。
临出门时,不知为何,她下意识朝身后看了眼,便见苏隐甫一人坐在屋里,只点了盏灯,似乎是在看她的背影,看上去格外的冷清。
阿梨忽的就站住了,想了想,回了屋子,蹲下/身,握住父亲的手,道,“爹爹也早些睡。”
苏隐甫有些怔愣,倒是揉了揉女儿的发,柔声道,“知道了,回去吧。”
阿梨这才站起身来出去,回到屋里躺下后,却不大睡得着。
其实娘走了这么多年,爹爹若是再娶,她也不会抱怨什么的。但爹爹这么多年一直未曾续弦,应当还是惦记着娘吧?
阿梨这般想着,便沉沉睡去了,第二日起来,便是大年三十了。
府里一大早便要开宗祠,拜祭祖先,阿梨是第二次入宗祠,上回进这里,还是刚认亲回家的时候。
苏薇站在她身边,阿梨则抱着岁岁,二人刚磕过头,因是晚辈的缘故,便站在一侧,等着长辈们祭祀先祖。
等祭祀的礼毕,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
出了宗祠,便看见丫鬟冬珠在树后探着脑袋朝这边看,阿梨与苏薇说了声,便过去了。
冬珠见到主子,倒是眼睛一亮,还看了看四周,才小声地道,“世子来了,在后门等着呢。”
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显然是怕被人探听去了,阿梨心里倒是坦荡荡得很,她又不是要与李玄私会,不过是答应了他,让岁岁跟着去侯府一趟而已。
大过年的,侯夫人想见岁岁一面,她还能不答应不成?
阿梨坦荡颔首,便抱了岁岁,朝后门去,她到的时候,李玄正穿着身玄色的鶴麾,站在屋檐下,衬得面色如玉,见母女俩出来,冷冰冰的眸中,骤然多了一抹柔软。
岁岁如今已与爹爹十分亲昵,一见到爹爹,便乖乖伸手要爹爹抱。倒不是她更喜欢爹爹,而是爹爹在的时候,多是爹爹抱她。
爹爹说了,娘是女子,力气小,抱她太久会累,胳膊会酸的。她长大了,不能总是要娘抱着。可是,小家伙又在心里想,娘香香软软的,比爹爹怀里舒服多啦……
李玄一把抱过女儿,用玄色鶴麾裹在怀里,父女俩好一副亲热模样。
阿梨看在眼里,下意识有些怔然,岁岁虽然是个好脾气的小娘子,可从未见她与谁这般亲近过,到底是父女,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骨血亲情,再如何都分隔不开。
李玄哄过女儿,抬眼见阿梨怔怔望着这边,以为她心里担忧,便上前,腾出右手,握住阿梨垂在身侧的手,动作温柔。
阿梨被那温热的触感,弄得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李玄。
却听得李玄温声道,“晚膳前,我一定送她回来。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女儿,没人欺负得了她。”
阿梨自然不会担心这个,岁岁是去侯府,亲爹在身边,去见亲祖母,这要是能被人欺负,李玄这个大理寺少卿也不用当了。
她点点头,“我知道。”想了想,看了眼天色,又催促道,“你带岁岁走吧,别让侯夫人久等了。”
算起来,这是岁岁第一次见祖母,以侯夫人待岁岁的喜爱,动不动就送好东西给岁岁的阵仗,这时候应当早就在家里候着了。
阿梨上前一步,轻轻摸摸女儿的脸颊,柔声同她道,“等会儿见了祖母,记得喊人,娘教过你的,对不对?上回你当宝贝一样的那个琉璃花盏,便是你祖母送的。”
岁岁的规矩很好,是那种很讨人喜欢的小娘子,立马就点着小脑袋,甜甜答应下来,“唔,岁岁知道啦,要喊祖母。”
李玄没吭声,只默默注视着母女二人,心里眼里软得不像样了。
阿梨倒是不知李玄的心思,后退了一步,催促二人走了。
李玄握着阿梨的那只手,捏了捏掌中柔软的小手,才松开了,带着岁岁上了马车。父女俩到侯府时,刚下马车,便被守在门口的嬷嬷堵了个正着,一见被世子抱在怀里的小娘子,顿时面上绽开了笑,殷勤道,“世子快去正院吧,侯夫人正等着呢。”
李玄嗯了声,抱着女儿进了侯府。
与苏府比,侯府内里富贵奢靡许多,是另一种风格,岁岁窝在爹爹怀里,眨眨眼打量四周,直到进了屋子,被个笑得和蔼慈祥的妇人拥进怀里,小家伙才反应过来。
她眨眨眼,这便是娘说的祖母吗?
侯夫人却是笑得合不拢嘴,心肝宝贝似的瞅着岁岁,怕抱得岁岁不舒服,还提前将镯子什么的都摘了,一叠声唤嬷嬷将好吃的送上来。
侯夫人到底是女子,身上软软的,比爹爹怀里舒服多了,动作也轻柔,岁岁回过神来,眨眨圆乎乎的眼睛,在自家爹爹鼓励的眼神下,奶声奶气喊了声,“祖母……”
侯夫人愣了一下,喜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一叠声喊着心肝宝贝儿。
嬷嬷将早就备好的糕点送上来,岁岁左手被塞了一个芙蓉酥,右手被塞了一块蜂蜜千层糕,还有数都数不清的糕点,等着小家伙赏脸尝一口。
那待遇,可比在苏府夸张多了。
苏家是清贵世家,就算疼孩子,也还是有度的,讲分寸的,似这般有浪费嫌疑的事情,是决计不干的,怕把孩子宠坏了。
可侯夫人就不一样了,她眼巴巴盼了多久的孙女,好不容易见着了,便是天上的月亮,孙女说要,她都得想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