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团子来袭
她在马背上一眼就看到了这名赤膊的小卒在当街殴打一名女子,当即出手教训了这杂碎。
那名小卒痛得整个人都痉挛,刚手脚并用爬起来,杨筝第二道鞭子就抽了下来,小卒背上瞬间起了一道血印子,可见其力道之狠。
小卒被打得连连告饶:“我投诚!我投诚了!你们说了,投诚后一概不究!”
杨筝毫不手软地抽了第三道鞭子,打得小卒直接吐血倒地,她看着小卒,眼底是浓浓的厌恶:“进城后没有欺压掠夺百姓财务的可既往不咎,你这样的渣滓,根本不配为人!”
最后一句话落,杨筝给了亲卫一个眼神,亲卫上前一刀结果了那名小卒。
杨筝自己则翻身下马,解下自己戎甲后的白色披风替那名女子围上,对围观众人道:“诸位放心,我渝州军同辽南王一脉,此次上京只为征讨信阳王鼠辈,绝不会欺男霸女、抢夺财务!”
刚经历信阳王大军的洗劫,现在城内百姓都如同惊弓之鸟,哪怕杨筝放出了这样的话,百姓们还是明显不信。
杨筝唯有尽力约束自己手底下的兵卒,让京城百姓看到他们同信阳王大军的差别。
城内还有其他受惊的百姓需要安抚,杨筝并未再此地过多停留。
她走后,那名获救的女子对着姜尚书也是感激不尽,毕竟若是没有姜尚书叫住那名小卒拖延时间,她兴许就撑不到杨筝过来。
姜尚书忧心姜言惜的安全,简要同那女子说了几句,就要继续往南城门那边去找姜言惜。
他转身就发现楚言归在对面街角时,父子两远远对视着,竟是相对无言。
楚言归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楚忠,楚言归看着姜尚书,眼底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讽刺和凉薄。
姜尚书脚下像是被钉子钉住了,再也迈不动步子,反倒是楚忠推着楚言归缓缓上前来。
楚言归捻着佛珠串的指尖因为力道太大而泛起青白,他讥讽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竟不知姜尚书竟还是个大善人。路上遇见素不相识的女子遭人欺辱你都要出言喝止,当初自己的女儿被狗皇帝罚去军营,你怎么就不开口为她求求情呢?”
姜尚书眼底有些许沧桑:“我知你还在怨为父……”
“为父?你为的哪门子父?”楚言归打断他,眼中恨意鲜明,语气却是满满的讥讽:“忘了告诉你,我同阿姐姓楚,同你姜家可再没半点关系了。”
姜尚书闭了闭眼道:“当年言意行事荒唐,小小年纪被你母亲纵得不知分寸,想出那等毒计害惜儿,要降罪于她的又是圣上,我怎敢赌上姜氏一族去为她求情?”
这话出来,楚言归直接嘲弄笑出了声,心底的恨意却如藤草一样攀爬蔓延:“姜敬安,你把前朝皇室的余孽认作自己女儿偷养在姜家的时候,你怎么就敢赌上姜氏一族了?”
姜尚书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楚言归眼底因为的极度恨和愤怒而升起血丝:“你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妾’,薄待我母亲十余年!为了你那所谓的女儿,置我阿姐的死活于不顾!”
他指着自己双腿,冷笑着问姜尚书:“我这双腿,不也是因为我罚你‘宝贝女儿’跪着给我阿姐道歉,被人打断的么?”
“姜敬安,你对外人都能怜惜至此,对我母亲和阿姐可曾有过半点愧疚?”
面对儿子的质问,姜尚书只觉满心苦涩。
从黎皇后进宫起,他的心就死了,娶姜夫人非他本意,那只是家中父母安排的婚事。
姜夫人空有其貌,平日里只会研脂弄粉,半点不通诗词,他同姜夫人待在一起时,常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姜夫人生下姜言意姐弟后,他只觉自己玷污了对黎皇后的感情,他们姐弟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姜尚书,他背叛了对黎皇后的感情。
他看到姜言意姐弟,心底只会羞恼,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对她们娘三冷脸相待,反之加倍地对姜言惜好,把对黎皇后的那份愧疚也一并补偿在了姜言惜身上。
怎料他用这样的方式寻求自己心安,却让姜夫人和两个孩子变得越来越极端,都把姜言惜当成了眼中刺。
姜尚书长叹一口气,有些痛苦地道:“是为父之过。”
怪他曾经太清高,姜夫人年轻时也是姝色无双,才被家中父母兄长宠得无法无天。他那时不愿承认自己对一个半点墨水没有、空有一副好相貌的脂粉美人动心过,为了捍卫自己对黎皇后的感情,才不断用姜夫人粗鄙不通诗词这些理由来麻痹自己。
在姜夫人故去后,午夜梦回,他不止一次地想起姜夫人的种种好来。
只是这辈子,他执念放下得太晚,真正想回头的时候,才发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全都回不去了。
他喉头动了动,看着楚言归,有些干涩地道:“无论你信不信,为父都只盼着你们三个孩子今后都好好的。”
楚言归冷笑,嗓音里满满的恶意:“不劳姜尚书费心,我同阿姐自是会好好的。至于你那‘宝贝女儿’,我母亲在出城时死于禁军的乱箭,她如今也被叛军乱箭射死,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姜尚书身形明显踉跄了一下,脸色发白,先前猜测是一回事,现在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
他细辨楚言归的神色,试图从他脸上看出这只是他想刺激自己的玩笑话。
但楚言归脸上愉悦的神情丝毫看不出作假,他一手捻着佛珠,嘴角含笑望着他道:“我从前还没这般恨姜言惜的,自从知晓她连一个妾生女都算不上,作为前朝余孽空捡了一条命,还让我母亲和阿姐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我就巴不得她和狗皇帝早早下地狱!”
“想给你的宝贝女儿收尸么?那你可得快些去南城门处找找,几路兵马进城,我怕她们早被马蹄踏成肉泥了。”楚言归低声笑开。
姜尚书已然崩溃,瘫跪在地上,用力扯着自己头发,似乎想悲啼一声,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好半天,才用头重重撞击地面,发出阵阵呜咽。
放在手心里十几年养大的孩子最终落得如此凄惨结局,忏悔后试图挽回的两个孩子,如今又视他为仇人。
而走到这一步,很大缘由只是因为他当年对几个孩子的不公造成的。
认清了这个事实,姜尚书可以说是心魂俱颤,前十几年他一直把几个孩子不合的原因归咎于别人,现在才明白,最大的错在他自己!
他撞得额头都破了,鲜血直流,原本束好的发也因为他方才发癫一般抓扯自己的头发全给抓散了,乱蓬蓬散落下来,好不狼狈。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两眼再无神采,嘴角甚至往下开始流涎水。
楚言归至始至终都只坐在距离他三步开外的轮椅上冷冷看着他。
反倒是楚忠看着姜尚书的反常,有些迟疑道:“姜尚书这是……疯了?”
原本行色匆匆过路的人瞧见姜尚书这般,不免也多看几眼。
楚言归冷声道:“姜敬安,你装什么疯?”
姜尚书抬起头来,对着楚言归一边流涎水一边傻笑:“孩子……孩子……”
他站起来,做势要走过来。
楚言归直接拔出放在轮椅上的软剑:“滚!”
姜尚书显然是怕剑,没敢再过去,转身疯疯癫癫地走在大街上,看到半大的少年,或二八少女,都追在人家后面喊:“孩子……孩子……”
旁人都只当他是个疯子,避之不及,碰上厉害些的,指不定还赏他一顿拳脚棍棒。
楚言归一直在原地看着姜尚书疯疯癫癫满大街追着别人叫孩子,有一瞬间他眼尾隐隐泛红,佛珠在手中捻了一圈,最后只吩咐楚忠:“回吧。”
第152章
信阳王被楚承茂带兵围追堵截, 一路仓皇逃窜,最终被诛杀于淮水河畔,京城大定。
京城的捷报传到衡州时, 封朔这边也打退明翰国大军, 收回两城失地,军中上下士气大振, 衡州百姓欢欣鼓舞。
他凯旋回衡州这天,全城百姓都上街相迎, 欢呼声震天。
姜言意也去城门那边迎封朔了, 她怕到时候挤在人群里看不见封朔, 提前让杨岫预定了一家茶楼靠窗的包间。
大军进城时, 远远就看到高举的“封”字旗,黑底红字, 威严肃穆。据说明翰国这次被封朔打怕了,底下小卒们但凡看到封字旗,就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姜言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西州大营外看到封字旗时的忐忑心情, 谁曾想,一年前她看到这面旗帜惶惶不安, 一年后再看到, 却只会觉着欣喜亲切。
封朔骑着乌云马走在最前边, 身后跟着韩拓和麾下其他几名大将, 他一身戎甲风尘仆仆, 清隽俊美的面容上一派肃冷, 不怒自威。
街道两侧的百姓都在高呼封朔的名号, 姜言意在茶楼上看着他走近,心底为他高兴,也由衷地感到自豪。
“东家, 您也叫王爷啊!再不叫王爷都快走过了!”沉鱼在边上瞧着下方的热闹场面,一个劲儿地催姜言意。
姜言意道:“街上这般吵闹,我叫他他也不一定能听见,今日过来本就只是想看大军进城,沾沾喜庆。”
沉鱼和霍蒹葭两个小丫头对这话没什么怀疑,但郭大婶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姜言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开口。
她看得出姜言意也在为封朔做出一些改变,从前姜言意一直都是随心随性的一个人,现在私底下她待她们虽是如旧,但在人前会有意识地树立威仪,不久以后姜言意会是辽南王妃,封朔登基,她还得执掌凤印,必须得拿出一国之后该有的气度仪态来。
郭大婶道:“前些日子王爷来信,说是让人启程去西州迎太皇太妃和楚家人来衡州,我估摸着,王爷是已经开始筹备和东家的婚事了。”
姜言意惊愕道:“接太皇太妃和祖母过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道?”
不等郭大婶答话,一直闷不做声的霍蒹葭突然道:“东家,王爷好像往咱们这边看过来了!”
沉鱼也叫起来:“王爷是在看东家!”
姜言意原本心态平和,被这两个小丫头一咋呼,心口瞬间就跳得飞快。
她把目光投向下方的长街。
封朔正好走到距茶楼不远处,姜言意一垂眸,就跟他的目光撞上了。
明明只是一个对视,被他那黑沉沉的目光绞着,姜言意竟莫名地有些脸红心跳的感觉。
她慌忙收回视线,大军刚好也走到了茶楼正下方,封朔把姜言意的羞怯的神情尽收眼底,含笑收回目光。
跟在他身后萧邯就没这么好运了。
萧邯原本没注意到姜言意在茶楼上,还是跟他骑马并行的韩拓冲他挤眉弄眼了半天,指指封朔,又抬抬下巴示意他看茶楼。
韩拓不敢出声叫封朔听见了,否则又得被他们在某些方面小肚鸡肠的王爷“秋后算账”,他的意思是让萧邯看茶楼上的姜言意。
但萧邯一抬眼,最先瞧见的倒不是他们那位有着天人之姿的准王妃,而是跟个小豆丁似的站在准王妃旁边的小丫鬟。
他目光落在霍蒹葭身后背着的那把大砍刀上,心想她就觉着不沉么?
怎料不小心盯得太久,叫霍蒹葭察觉了,对方立即换上了一副立马能和他干架的表情,萧邯赶紧目视前方,再不敢乱看。
“个头不大脾气挺大。”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韩拓立马支起耳朵:“什么个头不大脾气大?”
萧邯来封朔麾下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韩拓这家伙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跟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军师是一丘之貉,他瞬间收敛了神色道:“没什么。”
没问出个缘由来,韩拓显然有点失望。
茶楼上,姜言意是一点没发现霍蒹葭差点扛着大刀冲出去跟人干架。
眼瞧着军队走过了,郭大婶才回答姜言意之前问的话:“王爷先前没告知东家要接楚家人来衡州的事,估摸着也是想给东家您一个惊喜。”
难为他在家国大事跟前还能顾及这些,姜言意只觉心口暖融融的。
大军回城,姜言意估摸着封朔单是同部下、诸侯议事都得忙到下午,晚上肯定也是和此番立功的将士们一同举办庆功宴。
她知道他酒量过人,但还是怕封朔在兴头上喝多了,回府后,便让厨房的人备好醒酒汤。
*
封时衍一死,天底下不管是当权的诸侯还是平民百姓,最关心的莫过于皇位的归属。
藩王里,势力最大、在民间呼声最高的都是封朔,他本身又是封氏皇族中人,这皇位几乎是没什么悬念的被推到了封朔跟前来。
结盟的诸侯早看清了局势,知道现在跟封朔争夺皇位绝对是蜉蝣撼树,既然争不过他,那就入伙。
庆功宴上对着封朔献殷勤的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