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珰
所以这买卖柳缇衣觉得一点儿也不亏本,若是小八最终没能登上那个位置,她才会不甘心而痛苦。
“你以为都是你么?”沈沉叹了口气,“所以你养不养?”
敬则则有些泄气地道:“必须现在做决定么?”
沈沉摸了摸敬则则的头发,“小八也要一岁了,再大些就认人了。”其实现在也认人的,不过年纪越小越好纠正。
敬则则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道:“我不养。”哪怕柳缇衣愿意,她也没办法没有芥蒂地去养别人的孩子,让她们母子分离。
皇帝的眼睛里满是失望,敬则则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任性,若是被她爹娘知道了,肯定会被骂死的。
最终沈沉只是揉了揉敬则则的脑袋,“行吧,至于以后,朕会替你做其他打算的。”
敬则则抱住皇帝的手臂道:“皇上这是笃定了我不能生?我要是生出来了,那小八又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道做皇子还委屈他了?”沈沉道。
敬则则“嘻嘻”一笑,已经听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进入五月,天气已经炎热得人心烦气躁,也不知道海上会不会凉爽些,敬则则缓缓地摇着扇子,签了一块华容端进来的脆桃吃了,“这桃好甜呐。”
华容笑道:“是王总管特地让人送来的,秦地的白沙桃,又甜又脆,说是娘娘吃着好,就再让人送过来。”
敬则则吃着自然好,但龚铁兰进门的脸色可就不太好了。
“娘娘知道么,皇上把八皇子交给淑妃娘娘养了。”龚铁兰道。
敬则则看着龚铁兰的脸色都有些不敢点头,“嗯,知道。”
“娘娘怎么不跟皇上争取一下呢,若是你养着八皇子……”
敬则则赶紧打住龚铁兰的话头,“姑姑,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养孩子的人么?”敬则则之所以没答应养八皇子,这其实也是一条理由,因为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做母亲能做成个什么样儿。
龚铁兰道:“娘娘没做过母亲自然不知道,可只要孩子到了你身边,你自然就能学会的,再说这满宫的人都能帮着你呢。”
“但是淑妃是傅太傅教出来的,皇上可能觉得她更懂养孩子吧,四皇子其实被她养得挺好的,虽然孝仁皇后不在了,可我看四皇子一直都开开心心的,后来发生那样的事也只是意外。”敬则则绝对把锅毫不留情地甩给皇帝来背。
龚铁兰恨其不争地道:“娘娘可不能再没心没肺地过日子了,你知道膝下无子将来晚景多凄凉么?奴婢也是为了你好才唠叨的。”
敬则则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等遇到皇上我就跟他说。”
龚铁兰一听就知道敬则则在忽悠自己,只能长长地重重地叹息一声。
敬则则其实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蠢事那就是拒绝抚养八皇子,但她心里莫名就觉得皇帝实际上最终还是想让傅青素养的,所以他虽然屡次问自己,但却并没有很认真地劝说自己。而且真要给她养,他就会不容自己拒绝的。
不养就不养吧,敬则则也没多稀罕养柳缇衣的孩子,她心里计较的是皇帝对傅青素到底是多有信心啊,得多信任才能在四皇子之后还把八皇子也给她。
敬则则现在的感觉就是,皇帝把所有的信任、尊重都给了傅青素,养自己则跟养小狗小猫似的。可最关键的是,她还无力反抗,这样的宠爱像蜘蛛丝一样粘得她无法动弹,甚至还乐在其中,有时候还沾沾自喜。然偶尔跳出来回望时,又觉得自己可怜可叹。
敬则则知道自己这种心态不对,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把自己关在明光宫内胡思乱想。所以临近黄昏,暑气微微消退后,敬则则便领了华容往御花园去散步。
第124章 跟你换
极目亭边,罗致容正陪着傅青素看着八皇子跟宫人玩儿。如今她俩都学乖了,十几个宫人把八皇子玩的地方围得水桶似的,不许其他人进入。
敬则则自然不知道这种事,她只是神思漂浮地随意走着,都没留意到傅青素等人。罗致容瞧见她,就一个箭步冲到前头一把抱起八皇子,护着他进了亭子。
敬则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唤回了神,看了看罗致容怀里的八皇子,自然明白了罗致容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敬则则心里有些不屑,若不是她不养,哪里轮得着傅淑妃来养八皇子。
罗致容的心神全都集中在了敬则则身上,抱着八皇子警惕地看着她,好似敬则则是女罗刹似的,随时准备吃掉孩子。她一直看到敬则则走远。
傅青素道:“阿容,你没必要这样的,敬昭仪断不至于对小八不利。”
“那谁说得清啊?其实不止咱们,祝嫔也将六皇子和七皇子看得眼珠子似的,除了她宫里的人谁也不让碰的。”罗致容道,“再说了,现在是关键时期,有人敢对四皇子下手,难道就不会对八皇子下手?”
傅青素听了没再反驳,八皇子是再不容有失的。
“尤其是敬昭这种失宠的,怨愤嫉妒之心更甚,她不好过,就会盼着别人也不好过。”罗致容道。
失宠么?这倒是。打从连翻敬则则几日牌子后,皇帝就再没召幸过嫔妃,结果事后证明敬昭那几日也没侍寝,所以说起来大家都在失宠。
傅青素觉得自己唯一比其他人强的就在于,皇帝隔三差五会来她宫中看看四皇子和八皇子。但再多却就没有了。
那边罗致容在诋毁,敬则则身边的华容却也在不忿,“那罗才人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娘娘难道还能稀罕八皇子不成?”
敬则则没答话,“不用理会那种跳梁小丑,往池边去吹吹风吧。”
傅青素和罗致容也正带着八皇子往水边去看天鹅,临池上了二楼,就又见敬则则领着华容缓缓而来。
轻风卷着她的裙摆,层层叠叠好似浪涌,将她托在浪花尖上,似洛神凌波,如龙女踏雪。如斯美人,便是傅青素看着都为之心叹,不明白何以她这样的容色都得不到帝王欢心。
傅青素蹙了蹙眉,想起前些日子祝新惠搜宫之事,最后的结果却是敬昭提前回宫,而祝新惠变成了祝嫔,如今从事后来看,皇帝明显是有偏袒之情的。
正想着,却见敬昭已经走近,傅青素听得罗致容道:“还真是冤家路窄。”
楼下敬则则看着花圃里一丛月季开得繁艳,白色的边儿托着粉色的艳蕊,好似美人生晕,花有碗口大小,仔细品看竟然有不输牡丹之色,她瞧着心里高兴便道:“华容,你去剪两枝下来我们带回去插。”
华容应了应声,走到月季从边,只可惜手边没有刀剪,见不远处一个莳花太监便招了招手让他过来,“把这两枝月季剪下来,我们要带回明光宫。”
那莳花太监有些惶恐地道:“姑姑,这,这……”
“怎么,有什么难处?”华容皱起眉头,没想到自己只是要两枝月季,这小太监居然敢推三阻四。
“是,先头乾元殿的彤书和语琴姑姑来了,也看中了这两枝月季,说是让奴才忙完了手里的事儿,剪了给她们送过去。”小太监道。
华容真是气笑了,“两个宫女,也敢跟我家昭仪娘娘争月季?”彤书和语琴华容自然是认识的,但却没多放在心里,主要是在乾元殿内看惯了她们诚惶诚恐的样儿。
小太监没敢接话。昭仪他惹不起,但乾元殿的姑姑他更惹不起,那可是皇帝跟前的人,又近着总管太监,随便说一句话就够他喝一壶了。反倒是无宠的昭仪么,得罪了也顶多就是当面被刁难几句。
华容还待要发怒,敬则则却阻止了她,“好了,走吧,你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
两人走后,那小太监却在她们背后努了努嘴,什么叫不跟他一般见识啊?一个失宠宫妃谁给她脸了?
华容有些郁郁,“娘娘刚才做什么拦着奴婢啊,该让奴婢打他几巴掌才是。”华容是替自家娘娘委屈,明明就是宠冠后宫,这些狗奴才却狗眼看人低。
敬则则淡淡地道:“你也怪不得他,本来我就是在失宠。而且,而且还见不得光。”
一见光,不仅祝太后容不得自己,傅青素也是要伤心的。所以这样的自己怎么养八皇子啊?八皇子跟着她不也是失宠宫妃之子么?柳缇衣能同意让自己养?显见得皇帝的意思是给傅淑妃养,柳缇衣才能同意的。
明明是“至亲”的人,皇帝一样会玩弄帝王心术。敬则则叹了口气,看着池畔垂柳伸入水面的枝条愣愣发神。皇帝好似什么都给了她,却实则又是什么都没给她。
敬则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心态。每当皇帝在的时候,她就会有种什么都握在手里的错觉,可一旦他不在,她又觉得一切都是指间沙,她其实什么都不能握住。
“娘娘别这么说,总有云开雾散的那一天的。”华容道,她的意思是只要熬到福寿宫太后归天,一切就能豁然开朗。
敬则则可没那么乐观。
而在楼上看着刚才那一幕的罗致容忍不住笑了出来,“哎,真是解气呢。阿姐,你若是说要那两枝月季,那小太监绝对不敢推三阻四的。”
傅青素没答话,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她握着凤印,代掌后宫,那小太监如何敢对自己不敬。
一时彤书从另一条小路过来,她刚下值,想着白日里看中的那两枝月季,正好散步过来摘了回去看着也欢喜。
小太监看到彤书过来,立即谄媚着脸迎了上去,“彤书姑姑你怎么亲自来了?奴才正想着剪了花给你送过去呢。”
彤书道:“没事,我也正想出来走走,你快些剪吧。”
小太监一边剪花枝一边讨赏地道:“这一丛月季养得好,刚才昭仪娘娘也看上了,奴才恁是没让她剪,就是给姑姑你留着呢。”
“你说谁?”彤书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就是明光宫的敬昭仪啊。”小太监还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彤书捶人的心都有了,她踮起脚四处看了看,却见敬则则的背影刚好绕过不远处的树丛露了出来,她赶紧催促小太监道:“把花给我。”说罢她接过花起裙摆就跑了起来。
傅青素站在楼上看着彤书急急地朝敬则则跑去,远远地自然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却见彤书跪到了地上,双手将花捧给敬则则。
敬则则没动,也不知又说了什么,华容才伸手接了过来。
罗致容也是见过彤书的,甚至还算得上熟悉,因为傅青素和她时不时就有汤或者点心往乾元殿送,却从没见彤书对自己如此礼待过。乾元殿的宫女虽然规矩挑不出一丝的错来,待人却总是远远的,生怕被她们这些嫔妃沾上似的。彤书和语琴不就是生怕被请托去皇帝跟前帮她们争宠么?
谁知对上敬则则,却如此卑微。
“这彤书怎么回事啊?她巴结敬昭做什么?”罗致容自己不解,所以就开口问傅青素。
傅青素白着一张脸道:“你说什么样的人才会让彤书这个乾元殿大宫女如此紧张?”
罗致容也不是傻子,听得傅青素如此说便领会了她的意思,“这不可能。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幸过她了。”
“我也是才想到,有时候彤史是能够不书的。”傅青素道,因为敬氏无孕,也就不虑她会混淆皇家血脉,彤史记不记她的档就无所谓了。
最重要的是,她还曾撞见过他们正月里联袂逛街,那样的亲昵,且皇帝每次出行带的必然有敬昭,且也只有她,这样明显的事情,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意忽略,欺骗着自己皇帝只是还在和她赌气。
傅青素忽地觉得心尖一阵刺痛,周遭的景物开始天旋地转,她慌地靠在栏杆上,用手捂住胸口。
“阿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罗致容担忧地道。
好半晌傅青素才缓过劲儿来,轻轻地摆了摆手,“我没事。”
罗致容心知自己表姐对皇帝用情甚深,这是被敬则则给气着了。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敬则则,她表姐不争,可不代表别人不能帮着她争。
敬则则晚上正要沐浴,却见龚铁兰走进来道:“娘娘,定西侯夫人递了牌子明日求见,淑妃宫中的太监来传的话。”
“这么大晚上的?”敬则则有些担忧,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娘居然赶在宫门下钥之前递牌子。
次日见着唐夫人时,敬则则见唐夫人脸色蜡黄,时不时地就咳嗽,有些担忧地问,”娘亲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唐夫人摆了摆手,“没事儿,过几日就好了,我来找娘娘乃是有事相求。”
敬则则点点头,她当然知道自己母亲带病都要进宫来见自己,肯定是遇到大事了。“娘亲,有什么事儿你说就行了。”
“你还记得你任大哥,任有安么?”唐夫人问。
“自然记得。”敬则则道。
”他领兵去百越平叛,结果败了,皇上震怒,已经派人将他锁拿进京,眼瞧着肯定要问斩。”唐夫人道,“你也知道你父亲素来看重他,他也帮了你爹不少,这一次其实也不是他的错,户部那边粮草拨付有意刁难,南边的骄兵悍将也不服他管,处处制肘,他是从西北临时被调派过去的,就带了几个亲兵过去接手本来就被打败了的征南军,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占,你说他怎么打得赢?”
敬则则不懂军事也不敢贸然点头,却听明白了她母亲的意思。可惜这件事她不仅帮不上忙,很可能对任有安还是雪上加霜。
因为当时皇帝曾经跟她提过百越的事情,是她多嘴多舌地赞了任有安,没想到后来真的是任有安南遣。她本想着,任有安如果有功,自己脸上也好看,可如今看来却是……
“娘亲,后宫不得干政,你是知道的。不是我不帮任大哥,实在是若是我去说,指不定反而会起反作用。”敬则则道。
唐夫人点点头,“我也知道,你父亲也晓得的,这不是病急乱投医么,总想着能帮他一点儿算一点。”
送走唐夫人后,敬则则坐在榻上入了神。她不知道百越所谓的大败究竟是个什么程度,又死了多少人,心里难受得厉害,总觉得是自己害了那些将士,如果不是她当初多嘴多舌,皇帝就可能不选任有安为帅。
其实敬则则也知道,皇帝是不会仅凭自己的只言片语就决定国家大事的,但止不住地会去钻牛角尖,甚至觉得皇帝心里是怪罪自己的。
敬则则想着昨夜景和帝的情绪明显很低落,话也少,几乎一日不落的床笫之事,似乎也毫无兴趣。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又惦记着她母亲递牌子的事情,也就没心思多问皇帝,这会儿想来,怕就是因为百越的战报送到了京城。
敬则则叹息了一声,她不是不想帮任有安,却很清楚这件事不是她能置喙的,若当初她没多嘴多舌还好。
敬则则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华容轻手轻脚地进来道:“娘娘,刚才皇上那边派人来递话,说是这几日政事忙,晚上就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