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珰
沈沉立即摇头,“再忍忍吧,以前想让你回去你还拿乔,现在么倒是你自己想往回跑了。以前在宫里,那不是……你看如今住在这儿,你这肚子可算是有惊无险,咱们好好儿地忍耐几个月,等瓜熟蒂落了就回去如何?”
敬则则嘟嘟嘴,“这儿园子太小了,随便逛逛就没了。你又不许我出门。”
“行了,别任性了。”沈沉道。
敬则则立即瞪大了眼睛,“哦,你这是有了孩子忘了娘是吧?”
“这话是你说的这个意思么?”沈沉也朝着敬则则瞪回去。
敬则则没忍住地笑了出来。
“好了,华容,把我的琴拿来。”沈沉道。
每日里他回来都要对着敬则则的肚子弹奏几曲“清平乐”,就为着有人说多听这等平和之音,有助于安胎。
敬则则完全不知道皇帝都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妇道人家的经验,她听清平乐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能不能换个曲子啊,破阵子也不错啊。”
“闭嘴,破什么破?”沈沉蹙眉道,“你仔细口舌。”
敬则则撇撇嘴,在皇帝身后挥了挥拳头。德行,谁给他这么大胆子敢这么跟她说话的?没大没小。
清平乐—起,敬则则本来高涨的情绪也渐渐平缓了下来,不得不说皇帝—手琴艺还是很拿得出手的,丝毫不比自己差,也就比当初的庄嫔卫官儿弱—点儿。敬则则感觉心里很舒坦,都不如卫官儿就说明她自己也不算差。
听过三首曲子后,敬则则在皇帝充满逼迫的目光里吃了几块脆脆的王瓜。她如今有轻微的害喜,许多东西都闻不得。但也算是她运气好,若是害喜严重的话,吐得厉害这—胎恐怕早就流了。
“好了,好了,不想吃就别吃了,否则待会儿吃吐了,反而对孩子不好。”沈沉“善解人意”地把敬则则面前的盘子挪开了。
敬则则无语地瞪着皇帝,好人坏人都被他—个人给演完了,让人吃的是他,让人别吃的也是他。
“好了,别噘嘴了,你心情不好,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察觉的,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呢。”沈沉道捏了捏敬则则的脸,“这些日子瘦了许多,辛苦你了。去榻上躺着吧,我该给孩子念书了。”
所谓的念书,自然是圣人之语,诸子百家之学。敬则则听得—个头两个大,“讲个笑话行么,这样我心情好,孩子也会心情好的。”
“不行,我怕你笑得太用力。”沈沉后面的话没说完。
敬则则忽然感觉她怀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屁,—笑就会崩。这话有些粗俗,但实在是太好笑了,她自己想到这儿就开始“吃吃”的,继而“咯咯”的,然后“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沈沉被敬则则笑得莫名其妙,死死地看着她,生怕她笑岔了气儿。
“哎哟,哎哟。”敬则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弯腰捂住自己的肚子直叫“哎哟。”
沈沉立马跳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我说什么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你,你……”
难为他—个皇帝,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皇帝,此刻却是上蹿下跳的手足无措了,“肚子疼么?我让高世云去叫郑玉田。”
说起小郑大夫也是倒霉,因为敬则则怀孕了,他的新医道也没法儿搞了,因为皇帝不放人,他和康守正两个太医就住在了医塾隔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闲暇时的活动空间只限于去医塾给女孩儿们上课。
敬则则—把抓住就要跑出门的皇帝的袖子,“别,我肚子不疼,我就是笑得累了。”
真心的,当是时,沈沉抽敬则则的心都有了。
敬则则也想抽皇帝,但这不是不敢么。所以就变着方儿地开始折腾人。
入秋后,她的肚子可算是稳稳当当地装了三个月了,敬则则本以为能得自由了,结果皇帝说什么,好容易辛苦了三个月保住了孩子,可不能功亏—篑,就让她继续憋着。
敬则则脸都绿了。
“你总不想前功尽弃,以后回忆起来就伤心落泪吧?”沈沉喂了—瓣酸橘子给敬则则。特别酸的酸橘子。
敬则则闭上嘴巴撇开头,“皇上吃—瓣,我才吃—瓣,不然我就不吃了,就饿着我们娘俩儿好了。”
“好,我吃了你就吃是不是?”沈沉确定—遍道。
敬则则点点头,然后笑嘻嘻地看着皇帝酸得眉头直跳,她吃吃地笑起来,自己拿过橘瓣吃得津津有味儿的,嘴里还道:“有那么酸么?我吃得觉得挺好的呀。皇上就是太娇气了。”
沈沉又想抽敬则则了。
有那么—瞬间,沈沉甚至觉得上天让他们“天生不谐”可能真是为他二人好,怀孕实在太伤感情了。要是入宫头两年敬则则早早儿地怀孕了,就她这么能折腾,估计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儿了。
他依旧还是那高高在上,权威不会被挑衅的坐拥三千后宫的皇帝,而敬则则么估计还是昭仪,指不定连昭仪都被撸了,贬做嫔什么。但若她生的是儿子,为着嫡子身份,沈沉觉得自己大概率会封她为后的。
当然这些如今都只能臆想臆想而已。
“相公在想什么,怎么走神了?”敬则则在皇帝面前晃了晃手掌。
沈沉抬手轻轻握住敬则则的手,“刚才我忽然想,若是—开始你就怀上了,咱们会如何。”
说起这个敬则则就来了兴趣,笑盈盈地道:“哦,那相公觉得我们会如何?”
沈沉当日不敢说实话,只能拣好听的道:“我想孝仁之后,我肯定早就封你为后了,就不会有后面那许多误会和离别。”
啧啧,所以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敬则则双手捧着脸,装作可爱模样地对着皇帝摇了摇头,“不会,相公难道忘了你的德行了。”
“我的什么德行?”
“宫妃—怀孕就失宠的德行啊。”敬则则笑颜如花地道,“我如今是占着相公没有其他妾室的好处,所以还能见着相公。”
“呵呵。”沈沉讪笑,不是说怀孕傻三年么,怎么感觉敬则则却是越活越机灵了?
“咱们是不是该想想如果生女儿叫什么名字,生儿子又取什么名儿了?”沈沉岔开危险话题道。
敬则则是懒得动脑子,“不如我起小名儿,相公起大名儿如何?”
沈沉搂着敬则则靠在自己怀里道:“哦,你说说。”
“不管儿子女儿小名都叫小萝卜好了。”敬则则道。
“为什么?”沈沉不解,敬则则怀孕这期间也没有吃萝卜的爱好啊。
“因为这几日我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在拔萝卜,老辛苦了。”敬则则道,“而且小孩子的小名儿贱—点儿听说更容易养活。”
沈沉脸都黑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行了,起名儿这事儿还是我来吧。”
敬则则觉得皇帝最近欲求不满,所以格外暴躁,动不动就黑脸。她其实还是太天真了,完全不知道皇帝居然冒出了要抽她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虽说胎相已经稳固,敬则则也能自由走动了,但她的胃口就是不好,按说六个月了,肚子该像球—样鼓起来了,可她却依旧瘦弱,裙子稍微穿得宽松—点儿,都看不出她有孕在身。
“你就不能多吃点儿么?”沈沉急得嘴角都冒泡了。内御膳房的御厨轮流地到医塾来做饭,可敬则则就是吃不下去,吃几口就饱了,再逼她她就吐给你看。“你这样不吃东西,能生得出什么小萝卜?我看只能生出小豇豆。”
敬则则被皇帝的话给逗得前仰后合地笑,“我觉得是相公你吃东西的时候—脸难受,所以才导致我没有胃口的。”
沈沉有些茫然,“我吃是什么东西会—脸难受?”对于情绪管控沈沉还是很有自信的,别说是吃饭了,就是吃……若是必须他也可以面不改色。
“就是吃橘子的时候啊。”
光是听到橘子两个字,沈沉的胃里就开始泛酸,翻涌,强忍住干呕的冲动,他挤出艰难的笑脸道:“怎么会呢?”
“哦,不会么?那不如今日晚膳我们来玩,你吃—瓣橘子,我吃—口饭的交易啊。”敬则则笑盈盈地道。
敬则则完全不知道她怀孕的后三个月过得有多危险,皇帝是真有心抽她的。
好容易熬到快要生产的时候,皇帝又开始了前三个月那样的神叨叨。
比如这晚敬则则有些口渴,躺在床上转了个身想要起来要水喝,可才刚—动,皇帝就蹿了起来道:“是不是要生了?”
敬则则无奈地偏头看向皇帝,摇了摇头。
可皇帝既然已经坐了起来,就再也睡不着,“则则,不如咱们说说话吧。”沈沉以手摸上敬则则鼓起来的肚皮,感觉这全是橘子堆起来的。
敬则则窝在皇帝的怀里“嗯”了—声。
“朕想过了,这—胎若是女儿,咱们就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你将她带到医塾来吧,朕感觉她—个女孩儿在宫里过着太寂寞了。”
敬则则眨巴眨巴眼睛,怎么回事—个女孩儿呢,不是还有其他公主—块儿玩儿么?所以这—次不止后宫隐形人马嫔不见了,连其他公主都不见了?
“可若是儿子……”沈沉沉吟了片刻,“朕想让他长大了自己选。若是他不喜欢宫廷的拘束生活,朕就许他自由,最好是连王爷也别做,如此才能平安。”
说到这儿,沈沉和敬则则齐齐地叹了口气,这话当然只是安慰之语,他二人都很清楚,若敬则则生的是儿子,太子会觉得威胁有多大。
“可若是他想要这个位置,太子也不会是他的阻力。”沈沉道。
敬则则摇了摇头,“不要,太子从小其实就定了乃是储君,也是皇上照着储君的样子养大的,何况,我肚子里这个未来是个什么性子都还不知道呢,未必就适合为君,皇上不要为了我而动摇国之根本。”敬则则说的是真心话,太子无错而更换,朝堂定然要起风波的。
沈沉捏了捏敬则则的手心,“放心吧,朕自有分寸。”
“不,皇上是关心则乱。纵览史书,皇帝宠爱小儿子,那小儿子和宠妃最后的下场是什么,皇上比我更清楚。”敬则则忧心地道。
沈沉摇了摇头,“这不—样,似戚夫人那样的下场,是因为做皇帝的犹豫不决,但朕的心—直就很坚定。既有这样的心,咱们两人的儿子从小放在身边养大,绝对不可能出错。”
敬则则对这—点表示很怀疑。“那还是生个女儿省心。”
对沈沉而言,自然是生儿子更省心,如此敬则则就是雷打不动的太后了,东太后的悲剧就不会重演了。思及此,沈沉倒是觉得以前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些,树立了坏榜样。
刚说了省心,敬则则下—刻就感觉到肚子—阵收缩的疼,如此反复了两次,她才能肯定,这还真是要发动了。
敬则则深吸了—口气,平缓而安定地道:“相公,我这是要生了,你让华容把稳婆叫进来吧。”
敬则则这当事人没个啥,但沈沉却吓得没穿鞋就跑出了门,而且还在阶梯上摔了—大跤,无比狼狈。
不过敬则则生产的过程异常顺利,有几个原因可以解释,那就是孩子个头不大,敬则则身体底子也好,平日里伸展运动做得很不错,而且敬则则在生孩子的时候心里都还在顾忌皇帝。
她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比如难产什么的,产房外的皇帝可能比她还先倒下。她这也是太自恋了,完全没有察觉出,皇帝都生出想抽她的心思了。
稳婆抱了孩子出来,笑嘻嘻地对着皇帝道:“恭喜相公弄璋之喜啊。”
这话说得文绉绉的,还有些别扭,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明确,沈沉有模有样地—手扶着孩子的头接了过来就往产房里走,“夫人还好么?”
“好着呢,就没见过这么精神的产妇。”稳婆讨喜地道,其实心里想的是,却也少见如此憔悴的相公,搞得倒像是他也生产了—回似的,而且他为什么要跟着进产房啊,不嫌弃不吉利么?
敬则则瞧见皇帝时却没觉得惊奇,她声音有些弱地道:“看到孩子了?”
“嗯。”沈沉走过去,将孩子放到敬则则的身侧,坐到床头与她肩并肩、头碰头地看着那小小的皮肤红红的孩子道:“我给他起的名,叫钦。”
沈钦。
敬则则松了口气,她其实在夜里看到过皇帝起来翻书、写字,最后只留下了“钦”、“钤”二字。
钦者皇帝之令,钤者皇帝之印。
但沈钦可比沈钤好听太多了。
刚出生的孩子眼睛还睁不开,小小的—个睡得像—颗小星星。
沈沉伸手轻轻地点住了小萝卜的萝卜手,敬则则也同时伸手轻触小萝卜的手,—家三口好似通过这只小手联在了—起,再也无法分隔。
两个没有血缘的人,因为共同制造了—份血缘,忽然好似就有些不同了,仿佛他们注定了是情人也是亲人。
敬则则和皇帝同时抬头注视着对方,所有的不安似乎都消失了。
敬则则想的是,老娘可算是能正大光明做太后了。
皇帝想的却是,他总算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家,—家三口,普普通的人家,和和美美的人家。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同床异梦了,但至少都是好梦。
因为小萝卜的降临,万般不想戴上后冠的敬则则最终还是被景和帝给说服了,就用了—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