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写离声
他用鼻尖在她耳后蹭蹭,又在她颈间深嗅了两口,满足地轻哼一声,便不动了。
随随警觉地躺了一会儿,感到脖颈后的呼吸慢慢变缓变沉,知道男人睡着了,这才阖上眼。
……
随随醒来已是亭午,冬阳照得屋子里明晃晃一片。
她睁开眼,愕然发现自己还在桓煊怀里。
她一动,男人也醒了,皱着眉,手臂紧了紧:“别乱动。”
随随刚睡醒,说话便没那么谨小慎微:“殿下不去宫里?”
桓煊虽是亲王,身上有正经官职,依例是要大清早入宫参加常朝的。
随随自然不会以为他色令智昏,被迷得连上朝都耽误了——以往也有通宵达旦的时候,他总是按时上朝,回来再补眠。
“我告了假,这几日不去宫里。”桓煊道。
随随闻弦歌而知雅意,那便是朝中有事了。
她略一思索,就知道朝中八成又在为他的兵权闹得不可开交。
神翼军是朝廷最关键的一支兵力,以往都是由皇帝亲信的宦官执掌,三年前桓煊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从未将过兵打过仗,因身份高,名义上掌帅印,其实实权仍在中官孟平安手上。
在边关前两年,他全无作为,看起来就是个对军务一无所知,去边关混混资历的的闲王。
直到一年前,安西叛军卷土重来,勾结人吐蕃人席卷四镇,兵锋锐不可当,那宦官只会弄权敛财,一见大军压进,立即闻风丧胆,竟然弃城而逃。
军中上下怨声载道,桓煊当机立断夺过兵权,斩了宦官孟平安,收拾残部,反败为胜,连连大捷,竟然力挽狂澜。
虽然孟平安临阵脱逃,依法当诛,但桓煊这个亲王斩了宦官,却惹了中官的众怒。
除了得罪宦官,他拥兵自重当然也会引来太子忌惮——他们兄弟虽是因阮月微失和,但他们要争夺的可不止阮月微。
随随不知道桓煊对储君之位是否有想法,但是安西叛乱已平,他却不肯交出虎符安太子的心,便可窥一斑。
此外还有皇帝的态度,他立了二子为储,却由着三子从一个毫无实权的闲王变成神翼军统帅,着实耐人寻味。
随随的思绪慢慢飘远,想起当年桓烨回京前的话,他是想将太子之位让给二弟的。
想到桓烨,她的心口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闷闷地痛,未曾来得及细想,她已将环在腰上的手推开。
几乎是同时,她的肩头便传来一阵剧痛。
随随不由轻呼了一声。
桓煊这才松开嘴,重新环住她的腰,手臂箍得比方才还紧。
昨夜胡闹过了,他本来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可她方才的举动却惹恼了他。
随随任由他施为,不一会儿呼吸便急促起来。
桓煊却在关键时停住,抽出手:“疼?”
随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疼就说,”桓煊道,“肿成这样还一声不吭,真当自己是哑巴?”
那猎户女还是默默点头,琥珀色的眸子澄澈剔透,双颊还带着点睡出来的红晕,煞是爱人。
桓煊心头蓦地一软:“府里送来的药用完了么?”
随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药,点点头:“还有。”
桓煊道:“自己记得搽,用完叫嬷嬷去支,别省着。”
在她腰窝上戳了一下:“不然自己受苦。”
随随发觉他话比以前多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昨天在东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不是个好兆头,相处越多,关系越近,越容易露馅。
恰好这时一阵北风吹来,将廊庑下的药味带进屋子里,随随道:“民女该起来服药了。”
桓煊怔了怔,方才想起她指的是避子汤,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药?”
“民女知道。”随随道,脸上并没有什么哀怨之色,显是明白自己没资格生下他的孩子。
桓煊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颔了颔首,起身披衣,环顾四周。
昨夜黑灯瞎火的还不觉得,昼间一看,着实寒酸简陋了些。
“这院子太小,”他道,“我叫人给你换一个。”
随随立即摇头:“不用,这里已很好。”
桓煊听她如此说,也不强求:“那你有什么想要的?”
随随便知这是要赏,大约是方才说到避子汤的时候,她的应对合了他的意。
她想了想道:“民女想要一匹马、一张弓。”
桓煊挑了挑眉:“要弓马何用?”
要弓马,一来是练习骑射,二来也是方便将来跑路。
随随道:“民女原是山中猎户,打猎是吃饭本领。”
桓煊有些不悦,挑了挑眉:“难道本王还会短了你衣食?还要靠你打猎为生?”
那猎户女却有些执拗:“射箭是阿耶教的,不能荒废。”
桓煊决定赏她,她既然开了口,便没有驳回的道理,他便颔首:“这容易,改日我带你回王府挑马。”
顿了顿道:“这园子里原本有片马毬场,我吩咐人清理出来作校场,你可以在里面习骑射。”
她只求一,他却给了十,不可谓不大方了。
“多谢殿下。”随随道。
桓煊下了床,散着发,亵衣外披了件大氅,乜着床上的女子。
那猎户女却全无起身伺候他更衣的自觉,只是微带困惑地望着他。
桓煊等了片刻,她还是不动,只能冷着脸,自己穿上衣裳,系好腰带,拿起案上的玉簪草草绾了个发髻,便即吩咐人进来伺候。
片刻后,便有婢女端了避子汤进屋,桓煊扫了眼托盘,见那青瓷大碗足有小儿脸那么大,屋子里立即弥漫起一股苦涩的药味。
桓煊蹙了蹙眉,虽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心里仍旧莫名有些不舒服。
随随却坐起身,驾轻就熟地端起碗,仰起脖颈,咕嘟咕嘟几口便饮尽了,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桓煊褰帘出去,脚下骤然一顿,院子里一片银装素裹,草木上的冰凌在暖阳下闪着光,犹如冰壶世界。
原来昨夜他们抵死缠绵之时,外面悄悄下起了今冬第一场雪。
第22章
桓煊站在廊下怔怔地看雪。
边关的雪比京城早, 八九月便开始落起霰。这三年来,每当初雪夜,他都是一个人在营帐中饮酒。
他第一次见到阮月微便是某一年的初雪。
他那时年幼, 只依稀记得自己在棠梨殿的院子里, 瓦片和枯枝上已经覆了层薄薄的雪,泥地还是黑的。
棠梨殿是太后宫中的一座小偏殿, 平日没人住,偶尔当作客院,他很喜欢院中的银杏树和石墩子,总是在这里玩。
那日他似乎是一个人, 这也是常事。太后不在意他,皇后又很少过问,宫人内侍都知道这三皇子不受宠。他们不喜他孤僻安静,又知他沉默寡言不会告状, 只要高嬷嬷和高迈不在跟前, 总是想方设法地躲懒,锁了院门放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玩, 自己扎堆聊天做绣活。
阮月微便是那时候出现的。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到锁着的院子里, 他只记得自己蹲在庭中的银杏树下埋一只死雀子,忽然听见“砰”一声响,转过头, 就看见身后站了个着绯衣的小姑娘。
她的衣裳很红, 在一片灰败枯槁的冬景中,像一团灼灼燃烧的火,她的脸蛋也很红,像熟透的林檎果, 她的眼睛很亮,比那身火一样的绯衣还亮,比寒夜里的孤星还亮。
他从没见过这么鲜亮生动的人,此前他的日子重复、单调、沉闷,像一团灰蒙蒙的雾霭,而她就像一道光穿透了灰雾。
但他那时还小,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是僵立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张了张嘴,不等想出该说什么,她先开口了:“你是谁?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她豁着颗门牙,说话有点漏风。
他皱了皱眉:“我不是一个人。”
他指指她:“还有你。”
她愣了愣,点点头:“你对。那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是三殿下。”宫人和内侍们都这么叫他。
女孩点点头:“皇后是你什么人?”
他抿了抿唇:“是我阿娘。”
女孩道:“我刚从徽音殿来,还看见你阿兄阿姊了,你怎么不同他们在一处?”
他抿了抿唇,忿忿道:“我讨厌他们。”
她诧异地抬抬眉毛:“怎么会?太子殿下很好啊。”
她连眉毛都是漂亮又生动的,衬着雪白的肌肤,格外鲜明。
这么好看的人也喜欢他长兄。
他们都喜欢他长兄,他阿耶阿娘,兄弟姊妹,人人都喜欢他,他的长兄就像月亮一样,谁能不喜欢月亮呢?甚至他自己,他虽然不愿承认,可总是悄悄盼着兄长们来给祖母请安的日子。
他小小的胸膛里翻腾起一股他说不出来的失望。
他拧起眉毛:“我最讨厌他。”
说罢转过身,重又蹲下,捡起未开刃的小弯刀继续挖土。
那女孩却在他身旁蹲下,托着腮,好奇地用穿着乌漆小鹿皮靴的脚拨了拨他的死雀子,又看看他挖出的小坑:“你在做什么?”
他嫌她聒噪,又不想搭理她,故意把土往她漂亮的小靴子上挑。
女孩仿佛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只是不以为意地拍拍靴子,把泥掸去,继续同他搭讪:“这雀儿哪里来的?你打的?”
他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
“你吃过烤雀儿么?”她又伸脚拨了拨那可怜的鸟儿,“要炙得滋滋冒油,只洒盐,不能洒别的调料,可鲜美了,就是肉有点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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