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竟是本王自己(双替身) 第3章

作者:写离声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强强 古代言情

  随随饮遍天下名酒,鼻子又灵,一闻便知是剑南烧春,气味芬芳,酒性却烈得恨。

  这是在借酒浇愁,随随心里有了数。

  她上前行礼:“民女拜见殿下。”

  桓煊屏退了侍卫,默不作声,仍旧自顾自饮酒,任由她跪着。

  随随跪得腿脚有些麻木,桓煊这才撂下酒杯,掀起眼皮打量她:“伺候过人么?”

  男人的嗓音里听不出醉意,但比平常低哑一些,像沉沉压下的夜色。

  随随摇摇头:“没有。”

  桓煊站起身,朝屏风内走去:“过来。”

  随随跟了上去。

  桓煊抬手从衣桁上取下两件衣裳,转身扔给她,冷冷道:“去沐浴更衣。”

  衣裳熏过香,一股清雅微甜的香风扑面而来。

  随随接在怀中,丝缎滑腻,触手冰凉。

  “启禀殿下,民女已沐浴过了。”她用磕磕绊绊的官话说道。

  桓煊声音更冷,一字一顿:“沐浴,更衣,听不懂话?”

  “是。”随随低下头,抱着衣裳去了净室。

  净室里已经备好了香汤和梳洗用具,随随探了探,天气冷,水几乎凉透了。

  她快速脱了衣裳踏进浴盆中,冷得打了个寒颤,受伤后身子骨大不如前,她本就比一般人畏冷,凉水沐浴更是雪上加霜。

  她没有折磨自己的癖好,草草洗了一会儿,便即擦干身体更衣。

  昏暗的光线里分辨不清衣裳的颜色,但一摸便知是上好的越罗,用银线绣着折枝海棠,针脚细密,是宫内绣坊出来的东西。

  离京多年,永安时兴的衣裳款式与她记忆中不太一样,裙裾长了,领口低了,广袖几乎垂到地上。

  她自十来岁起便习惯着胡服,许多年没穿过这样轻薄又繁复的衣裳,费了点时间才整理好。

  走出净室一看,桓煊却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屏风内烛火摇曳,映亮了男人的面容。

  他生就一副风流相貌,修眉俊眼,直鼻薄唇,披上铠甲气宇轩昂,此刻卸了铠甲,披散着长发,又秀雅矜贵如世家公子。

  随随轻轻走上前去,跪坐在床边,用目光细细勾勒那熟悉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有风从窗棂间漏进来,掀动帐幔,帐角的金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男人蹙了蹙眉,睁开眼睛。

  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他的双眸仿佛冰消雪融,溢出柔情,含糊地唤了声“阿棠”。

  随随听见了,却恍若未闻,只是看着他的脸。

  桓煊从床上坐起身,把随随揽入怀中,下颌枕在她肩头,双臂紧紧箍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中。

  隔着两人的衣衫,随随也能感受到他燥热的身体。

  他身上的气息很特别,酒气混合着龙涎和沉檀,沉郁又甘甜,沉甸甸的,仿佛在拉扯着人往下坠。

  随随难过地屏住呼吸。

  她记忆中的人身上总是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和墨的清气,尽管他们从未如此靠近。

  “我很想你。”男人轻声道。

  随随心微微一颤,然后往下沉,一直沉,像是没有尽头。

  温声低语时,他们连声音都很像。

  我也很想你,她在心里道。

  过了许久,桓煊松开禁锢她的双臂,与她拉开咫尺距离,低下头,挑起她的下颌,慢慢凑近。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随随凝视着那双让她魂牵梦萦的眼睛。

  时光尽头也曾有一双属于她的眼睛,静谧,温柔,像幽林中,星月下,静寂的湖面。

  她没有饮酒,却已然醉了。

  谁都知道饮鸩止渴只是徒劳,可若是只有这杯鸩酒能让人重回旧梦呢?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向他靠近过去,左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侧。

  嘴唇相触的瞬间,轻轻托着她下颌的手陡然收紧。

  随即,他紧紧捏住她的手腕,几乎爸她的骨头捏碎,眼中的温情荡然无存,声音冷得刺骨:“你在做什么?”

  随随有些茫然无措,像是刚从梦中醒来。

  她随即清醒,看向自己的手掌。

  因为长年习武,她的手上有层薄茧,自不像闺阁女子那般细腻柔滑。

  是这只手打破了他的幻梦。

  “殿下恕罪。”她跪下请罪。

  她的低眉顺眼非但没有让桓煊消气,反而触怒了他。

  男人嫌恶地看她一眼,冷冷道:“出去。”

  ……

  随随安安静静地行个礼,退出门外。

  守在廊下的内侍高迈见她出来暗自纳罕,算算这小娘子进去也就两刻钟,还得刨去沐浴更衣的时间,他家殿下这……委实也太快了吧。

  但是当下人的哪敢多问,他只是声音问道:“鹿娘子要回自己院子?奴叫人替娘子掌灯。”

  随随冲他感激地笑了笑,摇摇头:“不必,多谢高公公,月光很亮,看得见路。”

  她的笑容没什么凄楚可怜的意味,仍旧和平日一样明媚,但落在高迈眼里,却似故作坚强——殿下召了人家侍寝又不留宿,大半夜的赶人出去,也太可怜了点。

  何况殿下为什么召他侍寝,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是最清楚的。

  可怜这小娘子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只是别人的替身。

  美人总是容易惹人怜惜,何况她受伤之后添了些许羸弱,伶仃地站在夜风里,衣袂飞扬,仿佛随时要凌空而去。

  这身衣裳也眼熟,高迈稍一回忆就想起来,三年前殿下离京,最后一次见到宁远侯府的三小姐阮月微,她就是穿着这样一身衣裳,头戴帷帽,站在灞桥边的春柳下——然而那时是阳春三月,大冷天的让人穿成这样,即便室内燃着碳也够受的,还把人赶出来……

  高迈恻隐之心大动:“娘子衣衫单薄,奴替你找件衣裳披披。”

  随随也是出了门才想起自己换下的衣裳留在了屋里,她不怕桓煊,却不喜欢自讨没趣,也不想麻烦旁人。

  于是她只是摆摆手:“走走就暖和了。”

  “那怎么行呢,娘子若是着凉,殿下要怪罪奴的。”

  这就是瞎说了,齐王若有半分在意,也不至于把人赶出去。

  随随粲然一笑,并不反驳,只是道:“我这样的人没那么多讲究。”

  说罢她便朝那内侍挥挥手,下了台阶,从容地穿过庭院。

  她自小生长在边关苦寒之地,阿娘在京城为质,阿耶一个武将不知道怎么娇养女儿,由着她跟着兵营里的毛小子在冰天雪地里瞎跑,凿开冰面捉鱼。

  那才是真的冷,眼泪流不到腮边就成了冰粒子。

  与之相比,长安的深秋实在不算什么。

  然而此刻踏着白惨惨的月光,行走在忽远忽近的笙箫声中,另有一种凉意从她的心底渗出来。

  这是热闹喧嚣之地特有的寂寥萧索。

  两个院子之间距离不过百来步,随随慢悠悠地踱回去,不一会儿也到了。

  春条正合衣躺在榻上小憩,恍惚听见门外动静,赶忙披衣举灯走到屋外,一看随随打扮吓了一跳,三两步奔下台阶:“娘子怎么穿这么少?”

  又去摸她的手:“都快冻成冰了!”

  她不好埋怨齐王不会怜香惜玉,只能责怪她:“女儿家不能受凉的,娘子怎的也不知道小心,要是落下病根有你受的!”

  起初她只是把鹿随随当成高枝攀,可相处日久,难免生出些真情,把这脑袋糊涂性子好的女郎当成了半个姊妹,此时的心疼是不掺假的。

  春条一边唠叨,一边拉着人往屋里钻,把她按在榻上,捞起被褥,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往火盆里添了两块炭。

  他们用的是普通黑炭,不比齐王院子里的银丝香炭,烟气直往上窜,熏得人眼睛疼。

  随随浑不在意,脱了鞋,把双脚放在火盆上烤,暖气钻进脚底心,驱散了寒意。

  “大半夜的没地方去讨姜,奴婢先煮点热茶汤,给娘子驱驱寒。”

  “春条姊姊别忙活了,”随随没心没肺地道,“给我一口酒发发汗便是。”

  “说了没酒了。”春条不上钩。

  “你骗我呢,肯定藏了,”微弱摇曳的烛光里,随随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猫儿似的,“好姊姊,就赏我一口吧。”

  春条败下阵来,从衣笥底下挖出个小小的皮酒囊,不情不愿地递过去:“喏,只喝一口。”

  随随接过来,仰脖子就是一大口。

  不是什么好酒,军营里常见的烧刀子,辛辣又苦涩,像火一样从喉咙一路烧到腑脏,驱寒的效果立竿见影。

  他们冬日带兵行军总是离不了这个。

  随随想再喝一口,春条眼疾手快地夺过去:“这酒烈性,女儿家可不能多喝。”

  女儿家成日里一身酒气成何体统!

  听侍卫们说,齐王凡事都讲究,还有洁癖,想来也不会喜欢女子一身酒气。

  随随意犹未尽,抬起手背抹抹嘴角。

  春条柳眉拧起:“娘子揩嘴记得用帕子……”

  好好一个美娇娘,怎么跟兵营里的糙汉一样。

  “我又忘了。”随随抱歉地笑笑,她并非不懂大家闺秀的礼仪,幼时也有嬷嬷教导,只是长年混迹军营,行军打仗哪里顾得上讲究,久而久之就把那一套都抛下了。

  春条叹了口气:“以前随性些也罢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娘子得了殿下的青眼,以后要侍奉左右,可不能行差踏错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