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牧童
再后来,他住在佛寺之中,一住就是小半年。明明不是佛家弟子,却胜似佛门弟子。
她想他时,就在家中烧香拜佛。
偶尔太过思念,便偷偷跑去护国寺,却不敢叫他看见。
道远大师说过,他的病要细细养着,不宜大悲也不宜大喜。
所以干脆远离父母亲人,才是最好的。
郢王爷见状,赶紧道:“程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便不要说那些不开心的。”
三人在桌上坐下后,郢王爷望着他,问道:“京兆府的事情,可还做的顺手?”
“目前正在查一桩案子,案情虽有些复杂,但到底有些头绪了。”谢珣不紧不慢说道。
郢王爷听到这话,别提多满意。
这样才对,哪怕如今只是个七品的推官,可到底真的像释然法师说的那样,他渐渐融入红尘,不像从前那般,一心只念神佛。
郢王爷这下对释然的恶感,又缓和了不少。
等上菜之后,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可筷子停歇的时候,偶尔还说上两句。
就在相谈甚欢时,郢王妃突然笑着说道:“我听说今年皇上要给皇子们指婚,前两日太后特地招我入宫。”
“既是给皇子指婚,招你入宫为何?”郢王爷不解道。
郢王妃气不打一处来,她说道:“程婴如今已二十有一,早该考虑婚事的。”
若不是去年谢珣在加冠礼上,要出家的事情,郢王妃早就开始给他相看了。
谢珣的筷子略顿,随后他慢慢放下。
许久,他低声说:“给我指婚吗?”
不知为何,他发出一声极低的笑声,这一声叫王爷和王妃,同时一愣。
郢王妃以为他是不愿,急忙问道:“程婴,可是心中已有心悦的人?”
第34章
夜凉如水。
花苑内, 在清辉月光的照映下,唯有那一片引入活水的池塘,显得波光粼粼, 夜风拂过时, 水面如被轻轻吹皱。
晨晖站在亭内, 望着前面正在喂鱼食的谢珣。
“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天, 你没有发现她跟任何可疑的人有联系?”谢珣声音清淡。
晨晖脑子中不自觉想起,方才清明的抱怨。
他说世子爷这几日行事反复,只怕跟那位沈姑娘有关。
于是,晨晖低声说:“属下亲自跟踪过沈姑娘, 确实没有。特别是您吩咐过的,四五十岁的中年文人模样的男子,更是从未出现过。”
晨晖自然知道谢珣要找的是谁。
他低声说:“姚寒山此人, 名声太大,当年他出山时,就是为了助圣上和王爷成事。待今上登基之后,他竟不受一官一职, 行事低调,后来更是寄情山水,寻游世间, 行踪颇为难定。这十几年来, 他的行踪几乎是成了迷。”
晨晖一直知道世子爷在找姚寒山, 但是他却不敢细想这其中的意味。
都说帝王难当,可是比起帝王更难做的, 便是帝王的兄弟。
历朝历代, 帝王争夺莫不都是异常血腥的, 很多帝王都是踏着兄弟的尸骨,登上了那个至尊之位。
即便今上和郢王爷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当年争位时,郢王更是全权支持。
只怕当初,永隆帝私底下,也没少许诺共享天下权柄。
可是他登位之后,一两年尚且还好,待彻底坐稳帝王之后,大权在握,曾经的许诺,不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若是谁真的敢当了真,等着他的,只怕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所以郢王爷一直以来都不过问朝政之事,甚至偶尔还会干出那么一两件惹人非议的荒唐事。
就连他唯一的嫡子谢珣,这么多年,久居佛寺,未必就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只为了让那个已经手握着天下权柄的人,安心罢了。
晨晖忍不住道:“这样的人,名声太大,便是引来的目光也太多。之前属下派人去衢州时,就发现有另外的人,也在打探他的行踪。”
谢珣慢条斯理的捏了鱼食,洒在池塘里,水里的锦鲤养了许久,早已习惯了被喂食,有甚者,更是越出水面争抢。
“只怕太子也急了吧,三皇子端王势大,眼看着交好一半朝臣,四皇子魏王虽封地位于西南,听闻封地管理极好,是个财神爷。只怕这些人当中,最想找到姚寒山的,就是太子爷了。”
当年姚寒山作为今上的第一幕僚,据说有经天纬地之才华。
要不然太后家世那般普通,皇上和郢王爷当年即便是一母同胞,同气连枝,可是在先帝的皇子之中,也并不占优势。
当年先帝不仅有册封的太子,还有皇贵妃之子,这两位才是最被看好的帝位人选。
永隆帝反而是后来居上的例子。
有这么个例子在前,还记忆犹新着呢,太子如何能不着急。
要知道古往今来,没能登上帝位的太子,都是落得何等凄凉下场。
晨晖小心觑了谢珣一眼,这才说:“若是世子爷先找到这位姚先生,可是打算用他交好哪位?”
一直以来,晨晖都听从谢珣的吩咐,寻找姚寒山。
只是今上的这些个皇子里面,晨昏打眼瞧着,自家世子爷好似对谁都平平淡淡,要是说嫌恶的,大概也就是九皇子。
只是每回都是九皇子主动挑衅,觉得世子爷抢走了太后和皇上的宠爱。
这等小孩子脾性,只怕也是被宠坏的。
至于真正交好的皇子,倒是未曾见过。
这些皇子都想找的幕僚,若是被世子爷先找到了,是不是要拿他出来,交好哪位皇子。
“我为何要交好他们?”谢珣声音微凉。
融与这凉如水的夜色中,丝毫不显维和。
难道世子爷要将姚寒山此人,留着自己用?
这个念头刚在晨晖心头划过,他心跳猛地一狂,紧接着后背上起了一层密密实实的汗,脑海中的想法却如何都停不了。
一直在脑子中回荡。
直到许久,谢珣缓缓转过身望着他:“从明日起,我让父亲给你重新安排差事。”
“世子爷。”晨晖立即跪地。
他抬头,双手紧紧盯着谢珣,声音似暗藏着金戈之声,“属下乃是世子爷的人,一日是,终身便是。主子若是用不着我,只管赐我一瓶毒药。”
头顶星月清辉,洒落下来照在他的脸上,那双眸子异常坚定。
谢珣:“既然今日你想知道的,都已经问完。接下来该怎么做,想必你也清楚。姚寒山这个人,我要他活着来见我。”
“是,属下遵命。”
待晨晖要退出去时,谢珣抬眸看向他,突然说:“你知你与清明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晨晖垂首:“属下愚钝,还请世子爷示下。”
谢珣轻声一笑:“你比清明聪明。”
晨晖心口再次发紧,可是却发不出一声。
大概这也是主子为何事事,都带着清明在身边,因为清明并不在意世子爷想要做什么,只要世子爷吩咐的事情,他只管去做。
哪怕世子爷让他从悬崖绝境一跃而下,清明也会毫不犹豫。
因为他相信世子爷,一定不是让他去死,定早已经埋好后手救他。
“属下愚钝,”晨晖声音微苦。
谢珣望着天边那一轮弦月,低声说:“你与清明,自幼便伴我,皆是我信任之人。”
晨晖心底温热,一下想起了他们当初在佛寺中的岁月。
公子每日都要礼佛做早课,他与清明就守在外面。
偶尔两人实在嘴馋,去后山打野鸡,谁知却不小心点燃了枯草,险些酿成大祸,却是公子替他们遮掩过去。之后公子竟还给银子,叫他们去山下酒肆中大吃一顿。
晨晖还记得,当初清明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哭着说,世子爷是这世间最好的主子。
如今晨晖会如此问,并非不忠。
而是忧心,皇子之间夺嫡之争,从来都是充斥着腥风血雨。
*
沈绛没想到三公子这一忙,又是好几日没回来。她自然不会主动去京兆府衙门找,毕竟三公子若是真的在躲她,反倒是尴尬。
况且这两日,方宝宁突然与她说,这几日护国寺会有一场法会。
乃是释然法师亲自主持。
这位释然和尚虽然年纪并不大,可他的师傅乃是高僧道远,这位大师在世时,法名远播,佛法精深,便是皇上和太后都颇为推崇。
况且释然还是郢王爷世子爷谢珣的师兄。
之前虽然因为世子爷要出家的事情,郢王爷和护国寺生了龌蹉,就连太后心中都颇为不满。
不过护国寺到底是百年佛寺,竟不知怎么就峰回路转,这次法会听闻郢王妃会亲自出席。
所以旁人猜测,定然是世子爷从中斡旋。
也是为了挽回护国寺的声名。
因此这次法会不仅办的隆重,甚至还光邀京中权贵,这些平时就爱礼佛的夫人小姐,自然也不会缺席。
方宝宁悄悄说道:“你之前不是说,一直听我说殊音姐姐美貌,却无缘得见。我听说这次定国公府也会去,好像殊音姐姐也会一道前往。”
沈绛望着方宝宁,竟是有些说不出话。
方宝宁却冲着她眨了眨眼睛:“若是你想去的话,便同我一道,我阿娘平时最爱捐香火钱,在护国寺便捐了不少。”
“谢谢方妹妹。”沈绛由衷说道。
她与方宝宁都心知肚明,她绝不会只是因为听闻大姐姐的美貌,便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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