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作者:卫风
我觉得身上有点冷,汗涔涔的。
伊莫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怎么了?”
我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没什么……我做了个恶梦。”
他沉默了一下:“要喝水吗?”
“不用了。”我想了想:“你能不能……”
我的要求还没有说出来,已经听到人起身的动静,拿着毡子和枕头进来,铺在我的床前。
我抱着毯子看着他,他低声说:“我在这里陪你,睡吧,不用怕。”
我点点头,重又躺下。
伊莫顿在黑暗中轻声念诵诗歌……
尼罗河,生命之河……
从起点,流淌至永恒……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扣人心弦的磁性,象是回旋的夜风,也象是……
象是尼罗河水缓缓流淌的声音,让人心中莫名的宁定沉醉。
我不知道他一直念了多久,我只记得,似乎那温暖和缓的声音,一直没有消失。
一直都在,让我踏实而安心。
第二天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伊莫顿的故布疑阵终于起了作用。不是我说,这个故布疑阵也需要点本事,不能太明显,会让人质疑。当然,太浅显了,又不大容易让人发现。伊莫顿花了这么几天的功夫,还有埃及那边潜来的探子一起齐心合力,终于比泰多人撤了出城的戒严令。但是海禁仍在。
我终于可以离开。
88
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是这样的,没那么简单。
关卡开了,但是,乌纳斯打探回来的结果是,一切想要出城的人,检查都严格得要命,就算一只小老鼠偷偷越关也不大可能,甚至有个人运的豆子,被整个儿倒了出来,然后看看空袋子,再让人把豆子装回去。
后来,很久以后,有人问我,当时怎么从比泰多城中逃脱的,因为那差不多是我作为女王的一生中,遇到的最大的一次危机,我笑笑,没说话。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回忆……实在不美好。
伊莫顿在比泰多神殿里找了一张图。
下水道通路图。
埃及的大城也有地下水道,只是,并不发达,毕竟埃及是个沙漠城市,王宫虽然需要排水,可是量不多,比泰多的王城也有,而且有条道通向城外。
下水道里会有什么?
有……你所能想到的一切。
我这辈子也不想再回忆我怎么象只老鼠一样钻进下水道,乌纳斯陪着我,伊莫顿不能和我们一起,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离开。
我和乌纳斯象两只老鼠,不过比我们身边其他的老鼠,那体型还是要大多了。那些老鼠可能终生生活在黑暗中,不见光。但是我们用来照亮的那一点光,映亮它们的牙和眼,为什么这么灰黑黯淡的老鼠,会有那么亮的牙和眼呢?
我不怀疑这些老鼠什么都吃,说不定它们也想尝尝我们身上的肉是什么味道的。但是小金抬起头来,咝咝地吐着信子朝着四周看了一眼,那些老鼠顷刻间跑了个无影无踪。
老鼠怕蛇,我都忘了。
乌纳斯拿他的刀子砍断下水道的栅栏,我的脸上蒙着布,紧紧盖着鼻子,但那也没有用,这些臭味似乎从你身体的每个毛孔渗进来,臭得可以把熏透。
出了下水道,我们趁着天黑远远地离开那座城。
与伊莫顿汇合后做的第一件事,找了条河,跳进河里把自己从头到脚刷了一遍。
可是,无论我怎么洗,我都觉得我的身上还留着那股腐臭味。我的皮肤上,头发里,甚至呼吸里,我喝水,水闻起来也是臭的,喝起来是一股酸苦味。我吃肉,肉根本就是一股腐烂的味道,我整整三天也没有吃下什么东西,水也是硬灌下肚的。直到伊莫顿从过路商人那里买了一大瓶香料,我把自己从头到脚擦了个遍,剩下的部分如果不是伊莫顿拦着我都恨不得喝下肚去。
于是那股腐臭味道,暂时是闻不到了。
可是,我永远也不能忘记,黑暗的水道,穿行在脚面上的叽叽叫的老鼠,腐烂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全都堆在身上,一直到胸口,下巴……一直没顶。
这个情景,常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想它会跟着我一辈子了。
然后这一路并不太平,比泰多的军队困处盘查兜截,看来伊兹密还没有伤重不治,并且也不完全相信我已经逃回了埃及,虽然埃及那边,曼菲士得到消息,已做出了女王归来的一系列假像布置,但是既然伊兹密有内奸潜伏在埃及,那么这些瞒不瞒得过他,我实在信心不大。
好台,我们三个的组合,伊莫顿,我,乌纳斯,还算挺合适,三个人中我最累赘,那两个人赶一夜路完全看不出疲惫,而我一向觉得自己强韧,动起真格来才发现自己实在不堪一击。路上我病了一次,上吐下泄,我想也许是食物的问题。这样情况就更不加容易。但我觉得,人一生如果一定要吃些苦头的话,我会选择先苦后甘。希望这些经历之后,我会更加坚强的面对一切。
老实说,我的地理学得并不好,况且现代的地理和这个时代并不是一回事,这个时代的地图还画得很粗糙,并不详尽。我曾经拿到过商人们送来的地图,但是那些现在并不在我手中。要回埃及的海路是走不通了,我们得在陆地上兜一个大圈子,最后经过现代的苏伊士运河那里返回埃及,途中要穿地迦南亚述等地,经过西奈半岛的北端。这是一段漫长的行程,但是摆脱了比泰多的追兵之后,我们不再像逃命一样赶路,行程终于可以缓下来。途中我们还搭上一支商队,这样互相有个照应。我每天都在手上脸上涂着也是防晒的,又遮掩脸色的草药膏泥,用布包着身体和头脸,防止日晒也可以避免让别人看到我的相貌。搭商队一起走,主要是他们熟知地形和路线,也知道哪里有沙漠强盗出没,哪里有可以得到补给的部落和村庄,绕开山脉和沙漠,尽量走最安全省力的路线。然后他们要进入亚述的国都,在那里卖掉一大部分货物,然后再补充新的特产。我们讲好了在城外等他们,进城对我们来说,可能会有预料不到的变数,等商队再次开拔的时候,我们再一次会合上路。
对商队来说,有两个剑术高超的保镖随行也是好事,迦南那一带的沙漠强盗可不是说着好玩的,许多商队都在那里遭到了灭顶之灾,对我们来说,有了免费的向导也很方便,这对双方都是互得互惠的事情。
我们停留的小村经常接待商人,有专门空出的屋子,我住一间,伊莫顿和乌纳斯住一间。晚上村里人给我们端来了食物。因为靠近河边,还有两条烤鱼。
伊莫顿是不吃鱼的,他还保持着原来的生活习惯,我和乌纳斯一人一条分掉了,调料只洒在表面上,不过鱼肉很鲜美肥嫩。天黑下来,我们这些天都在赶路,白天沉默的待在骆驼背上,晚上头一沾枕就沉沉睡去,像今天这么清静而悠闲,还是头一次。
乌纳斯小声说:“再向南走一天,我们就能和派来接应的人会合了,那时候就彻底安全了。”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酒。
大麦酿的酒有一股甘苦的醇香,这种微苦的味道,巧妙的把鱼肉的那一点腥味都除去了,我喝了两大口,伊莫顿低声道:“小心会醉。”
我摇摇头:“不会的。”
他的声音如同这拂面的夜风,四周很安静,我好象……听到了河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