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陌
“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褒若无精打采地回答。
“没睡好?”常佳道:“昨夜我去看你时,你不过一更天多点就睡下了,还没有睡好?”
“不知道不知道!”褒若烦躁地道:“这阵子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烦!”
常佳有意无意地道:“不知明公子最近怎么样了?天花这种病病得实在恶,一个弄不好……”
没等她说完,褒若把碗一放,跑掉了,留下慧娘和常佳面有忧色地面对面无语。
褒若,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档让他们早点成亲算了,否则要是留下什么不该有的情愫就糟了。”常佳头痛地撑住脑袋,想到云渡和明厚载,不由得呻吟一声:“这三个人啊,真是要人命!当初要是没有答应明厚载就好了,任他把我们的生意都拿去,钱可以再赚,褒若的一生却换不来!”
“别胡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果没有明厚载,没有褒若的要强出走,哪来今日你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凡事要从大局考虑,事情今日成这样,难说上天又给褒若安排了什么路,好玉多琢磨,你说,是不是这样?”慧娘细声慢语地把话掰开来说,说得急脾气的常佳不禁点头。
褒若回到小院,一头撞到床上,将头藏进了被子里,不知为什么烦恼得想尖叫。
“怎么回事?”肃旷从兵部回来,听说褒若今日大有异常,便来看望她,一把掀开她头上的被子,见被被子闷得面色潮红的妹子目光茫然,一把把她从床上揪起来,拽到窗前,一阵清新的春风吹进来,褒若头脑清醒了几分,只是依旧烦躁,恼道:“我睡觉,你把我从床上拉起做什么?”
“看你一副恹恹的样子我就不耐烦!为什么这个样子?”肃旷毫不放松,追问道。
肃旷本来就护短,褒若及常佳、慧娘等人自进王府以来又对他处处关心照顾,女性的关心自然和凌王那种男人的粗犷的关爱不同,给向来缺乏女性温柔、以阳刚著称的凌王府注入一种如母亲般温暖的情感,因而对褒若便更加用心,处处回护。
一家人本来就是互相关爱中,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当中若是有一个人幸好,他们都不是爱计较之人,对爱的感觉也很敏锐,所以冥冥之中能成为一家人,真是一种缘分,凌王府刁钻的嬷嬷管事初时还欺王妃是新来的,不免在王府开支上报虚数,或是在每日各房供应的水果点心上谎报虚报,要论从前,凌王哪耐烦那么多,由得他们弄去,自从来了常佳和慧娘,这个家像个家了,也不严厉,但彼此刁奴欺主的事也不再发生,洋溢着一种既温暖又整肃的气氛,让人极是舒怡。
褒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烦,也许是因为奏到了,思春?也许是因为两天没有见到云渡了,想念?
忍不住叹了口气,肃旷脾气本来就躁,抓了抓头发,突然把她按在梳妆台前,抓起梳子梳她的头发,“呀,你干什么!我的头发……我的头发!芜儿菁儿救命啊!”在褒若的哀叫声中,肃旷毫不为所动,将她梳好的一个玉女鬟髻抓下来,所有头发一并挽至头顶,在头顶戴了一个红缨金冠,这是褒若用来扮成男装时用的,看了看,满意了,便冲到褒若大衣柜前,从里面选了一套骑装,往桌上一扔:“快换上!我数到六十,要是没有换完,我就亲自进来帮你换!”
说罢,见芜儿和菁儿还在发呆,一把抓起衣服,往褒若身上一扔,连人带衣往屏风后一拉,“开始数数!一!”
芜儿和菁儿大梦初醒,冲进屏风后,手忙脚乱地把褒若的外衫剥下来,把骑装套到她身上,系带子,整衣襟,着骑裤,好容易粗粗弄了个大概,那位急性子爷已经冲了进来,把褒若拉出来,左看右看,伸手又稍理了理,道:“走,今天随我去武场,让你看看什么叫意气风发!”
肃旷与褒若双人一骑来到操练场,只见尘土飞扬,呼喝之声震耳欲聋,一行行骑兵甲胄鲜明,铁蹄泥土间飞落踏起,带着一片片泥块,雪亮的枪戟,整齐的盾牌犹如一道道铜墙铁壁与刀山剑林,让人望而生畏!
肃旷怀里坐着褒若,眉飞色舞,指着那些将士道:“这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铁甲兵,没有一个孬种,在战场上,都是个顶个的英雄好汉!这才叫男儿!跟随我出生入死的铁血男儿!”
最后一句话,他提声喝出,众将士齐声应道:“为我李国!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园!”
褒若被彻底震憾了,这种属于男人世界的雄风,是她无法相像,也无法企及的,看到这种充满生命希望的战士,还有什么不能迎刃而解?一切困难,都会像他的刀,他们的枪一样,坚定而所向披靡地被斩于马下!
肃旷一挥手,操练场上的人齐齐转身,呼喝喊杀声重新在响彻云霄,毫不为来了一个陌生人而分心,褒若道:“这些都是你的部下?”
“是我的部下,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部而已,还有的在其他处,”肃旷傲然望着操练的将士:“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一手在战场上厮杀打出来的生死兄弟!”
褒若是女身,只能看看便回,不能下马和将士们近聊,营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人的战场,女人不能进入,褒若心生敬意,这样的地方,也只配这种豪气万千的男人们叱咤风云!
从操练场回来,肃旷含笑道:“还烦吗?”
“不!”褒若摇摇头,感觉心胸宽广了许多,胸中郁闷一扫而空,笑道:“大哥,我知道你带我出来的意思,你是要我不要老是盯着一件事看!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多,眼光需得放远!男儿志在四方,女子也当有自己的主意!”
肃旷赞赏道:“聪明,不愧是我的妹子!一点就透!”
二人正走在一条大街,突然听到一阵哭声:“要人命的假银啊!这是我那死去的老伴用命换来的呀!要命啊!老头子你死得不值啊!他们给的是天杀的铅心银啊!不要拉我,我不想活了!老头子,你等等我!”
第七十九章 银光冷剑
二人从马上扭头看去,一家米店门口,一个老婆婆坐在店门口嚎啕大哭,身边放着一个银锭子,地上还扔着一块布,想来是老婆婆用布将银子重重包裹用的,这个银锭子不过三两余,不会超过三两五,可是对一般贫寒人家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褒若听到那老婆婆提到“假银”两字,蓦地想起厚载说过夹铅银之事,现在看到实际真相,不禁一阵心悸,肃旷抱着她一同下马向人群走去,拨开人群见那个老婆婆六十余岁,哭得蓬乱,两眼通红,一双干枯的手在不断地在地上捶打:“天老爷啊,你看看人家给我的银子吧!假的!假的!只有一层薄薄的银皮!你们看!你们看!要不是店小二觉得不对劲,我还以为那家马老爷发了大善心!”
褒若凑上前去,接过那银锭,只见那银锭被切开一个角,外面包着一层雪白的银皮,里面却是一层灰白的铅,那铅显是动了什么手脚,铅与银的比重不一样,但这块假银手上的重量,却和同样大小的银子的重量没有什么区别,足见造假者制造之高。
“我的老头子和我无后,他给人做工,好容易赚了点积蓄,便把它拿来换成银锭子,回来的路上,银锭子从腰间掉到水里,为了这个银锭,他不顾年老下河去摸,谁知道银子是摸上来了,可是他也得了重伤风,为了给他看病,花光了几乎所有积蓄,还是死了!今天我只是拿这银锭子来想换点米,谁知竟然是假货!老头子啊,你糊涂啊!你怎么换了个假银啊!老天不开眼啊!你给人掏粪池,给人挖鱼塘,什么都干,拼了老命地干,最后换来的是这个假硌子!”
老婆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人群中不住发出唏嘘,不少妇人擦着眼泪骂假银贼子,老婆子哭了许久想是累了,也不哭了,只是在地上发愣,米店老板提了一布袋米来劝道:“老人家,哭也没有用了,这米是我送你的,你先提了回去再说罢,只怪现在假银子多啊!我这个月已经收了不少假银子了!”
老婆子全身发软地从地上起来,也不接那袋子:“我回家,我回家找老头子去!这是什么天理!”
没走两步,老婆子突然一头往一边的石柱上撞去,人群一阵惊呼,肃旷身手敏捷,一把拉住她,老婆子哭道:“我的全部积蓄就是这个银锭子,现在也没了,我活着做什么?只是苦了老头子一番辛苦给人做白工!让我死在当场,还能有好心人给口薄棺,要是死在家里,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褒若的泪都下来了,肃旷看了她一眼,对老婆子道:“你也不用哭,跟我走,到我家做个嬷嬷,不会亏待你。”
当下就命身后的一个随从雇了一人小轿,把老婆子带回王府,命管家带她安顿下来,派人守着,怕她寻短见。
回府不久,云渡上门来找褒若,这个婆子已经在下院安顿好,情绪也稳定许多,慧娘常佳亲自去看视劝解,褒若也劝了许久,才回到小院中,便听禀报云公子来了,就往前面去见,神色自然带了几分悲凉,云渡奇怪道:“怎么回事?受谁的气了?”
褒若摇摇头,毕竟忍耐不住,便把今天看到老婆子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恨恨地道:“这种造假银钱的人,真该抓起来杀个千百次!不知道多少人的辛苦钱就这样被掉了包!”
云渡的唇色骤然发白,面色不改,问道:“是吗?”
褒若毫无察觉道:“人家老头子拼命赚来的钱,最后却成了铅块,你不恨?实在太可恶了,让我见一次,杀一次!”
这话不过是小儿女之言,撒娇的话,可是云渡的脸色越发失了血色,直到褒若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摇了摇他的手道:“你怎么了?”
云渡强笑道:“听你说了那个老婆婆的事,有些难受。”
褒若知道他向来仁义心肠,忙道:“对不起我不该再提的。不过那个老婆婆现在没事了,你放心。”
云渡勉强笑笑,陪她来到王府花园散步,坐在小山顶的畅怡亭上,云渡轻轻把褒若的衣服拢了拢:“虽然天暖和了,也要小心着凉。”
褒若笑笑,倚在了身边,他身上永远有一种淡淡的清爽味道,和厚载身上自然的男人体味不同,褒若情不自禁地比较起来,待发觉自己又在比较两个人,又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头,她的手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包围住,话音上的笑意带着调侃:“怎么了,怎么老拍自己的头?发觉自己笨也不用这样啊,那是天生的,再拍也没有用。”
“啊,你胡说!”褒若从地上跳起来,拧他的耳朵:“看你再自大!”
“娘子,放过为夫吧,为夫错了!”云渡捂着耳朵叫,像一个被老婆虐待的老公,褒若不依不饶:“错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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