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毓华
这两天,大房没有再来人,屋里经常只有烟氏和她母女俩,就连她那个便宜爹也只是来打打酱油,说没两句话一溜烟又不见人影。
他说了,老夫人的意思是盛家的女儿早晚要嫁人,早嫁晚嫁都是嫁,嫁的夫君是好是坏,得自己去过日子才知道,严家大公子看着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以她一个庶子生下来的女儿,也许去了严家能享后福也说不定。
盛踏雪被气笑了。
能享后福?要是那位严公子有个万一,严家失去这么个独苗,还会将她这冲喜娘子高高的供起来?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到时恐怕克夫的大帽子立马往她头上扣,整得她生不如死都有可能。还是原主就这么好骗,人家随便说什么都信?所以那位老夫人连草稿也懒得打的随便说?
盛踏雪看向盛光耀。“爹的意思呢?”他总该有自己的想法吧?都听别人的算什么!
“你奶奶的意思也没错……”盛光耀没敢看女儿的眼睛。
烟氏以为丈夫会站在她们母女这边的。
“你这个没心肝的,我们就这么个女儿,你这当爹的没能耐替小五相看个好人家就算了,老夫人和大夫人要把女儿往火坑推,你还站在她们那边,你到底是不是孩子的亲爹?你就不能挺起腰杆站出来替咱们娘俩说句话?我真是命苦……”
她受够大房了,只要是大房说的话就是对的,大房放的屁也是香的,自己的夫婿只会默默承受,连带她这个妻子也被剥夺了话语权,明明是主子却像听命行事的下人。
“你胡说什么,娘说的话你敢不听吗?你是想害我去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骂我不孝?”盛光耀拧起了眉。
本朝最重孝道,孝道是座隐形的山,压在身上甩不开推不掉,无论长辈对晚辈的要求合不合理、做不做得到,一旦违逆,路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盛踏雪以为这是愚孝,但是她不清楚盛光耀是怎么想的,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并不想为了女儿去违抗他的那些家人。
“是我命苦,这些年跟着你吃苦受罪,我没话说,因为是我心甘情愿要嫁你为妻的,可是你瞧瞧我们遇到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大房、二房过得是什么日子,我们过得又是什么日子?你孝顺,好,你就继续留在这个对你没有半点恩义的家熬到老死吧,这种日子我不过了!我要跟你和离!我会带着女儿自己出去住!”烟氏豁出去了,把她心底的委屈都吼出来。
这些年卑躬屈膝、低人一等,日子过得再艰困她都摸鼻子认了,丈夫是她自己点头要嫁的,但是凭什么这个家连她的女儿也容不下?
她性子平和懦弱,原先以为丈夫跟她一条心就好了,这才幡然看清楚,他的心根本不是向着她们母女俩的。这样的人,还守着他做什么?
盛光耀显然被烟氏脱口而出的话给骇住了,神情有些恍惚,“墨娘,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就谈到和离去了?不过是嫁……”看了眼女儿,把喉间的尾音给吞了。
不过是嫁女儿是吗?这个便宜爹真是骗人骗彻底,连自己都深信不移,盛踏雪无言了。
烟氏和盛光耀多年夫妻,哪里不知道他未尽的话语要说什么。
“她们就是想卖我的小五,连你也这么想!既然你们盛家人一条心,我也不碍你们的路了,我们和离!我带着小五给人浣衣、做女红也能过日子,又何必留在这里让你们糟蹋!”她硬气了一把。
看到烟氏破釜沉舟喊着要和离,盛光耀一脸的慌乱,盛踏雪就知她这便宜爹对娘亲还是有些感情,不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我这不过是还没吱声,我这、这就去、去向大嫂表明态度,要嫁女儿,她可是有两个比小五大呢,怎么也轮不到小五对不对?”盛光耀的姿态和声音都软了不少。
“你最好要说到做到!”
“你怎么就不信我了?不过这么大的事你总要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怎么说。”
烟氏瞧着盛光耀,再看看女儿,有些摇摆。“要不……给你爹一些时间?让他想想怎么去向你大伯娘和祖母开这个口,总得想个好一点的措辞。”
知夫莫若妻,她知道夫君话应得痛快,真要等他去冲撞大房等人,向来被压榨习惯了的他,还真要鼓起十足勇气。不过至少他答应努力了不是?
盛踏雪真的想翻白眼了。好一对不靠谱的爹娘。
盛光耀低着头想出去,却听见盛踏雪在他身后语气森寒的道——
“爹,您要敢把我卖去别人家做寡妇,这辈子咱们父女的情分就算完了。”
盛光耀和烟氏都愣了,虽然知道女儿拿命来反对这门亲事,如今竟然还把话说得这么决绝。
“你居然敢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他要不教训一下她,他这爹就不用当了。
“不然我该用哪种态度跟您说话?”她的眼光毫不回避。
盛光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脖子都粗了一圈,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最后气呼呼的出去了。道理坐以待毙!
烟氏看到阿瓦端药进来,又盯着盛踏雪喝了回药。
“你这伤总算是将好了,再下去也没钱给你买药了。”她叹气道,把药碗递给阿瓦,让阿瓦去将药渣倒了,又看着女儿歇下,这才出门。
一直待在屋里的盛踏雪让阿瓦扶着走出三房的小院子,能出来透透气她还满高兴的。
相对三房那偏僻又窄小、什么都没有布置的院子,眼前盛家这园子打理得真是不错,精心莳弄的花草一片欣欣向荣,这时节,尤其是艳丽的桃花李花开了满树,香气扑鼻,配上生气盎然的春草宛如锦绣,衬着碧空,心情都像被洗涤过一样的舒畅。
只是她高兴得太早了。
三个不速之客领着丫头,像是算好时间的把她堵在半道上,老实说阵仗还满惊人的。
这些日子阿瓦常给盛踏雪说府里的事,想到一项说一项,有的落落长,有的简要两三句,盛踏雪把它拿来当佐饭的调味料,当闲暇时打发无聊的说书听。
譬如,大夫人每天吃的一定要是当天采买的新鲜食材,桌上必定要有四荤四素的菜品,至于吃不吃得完,那不是她考虑的问题。
茶叶果品一定要最好的,点心除了县城最知名的吉记,其他绝对不碰,茶叶一定要是最好的,壶里的茶水要求四季温热不能断。
大少爷和两位姑娘自也是比照办理,一丝都不肯将就。
所以眼前这两个姑娘,后头跟着四个丫头,每个手里拿着要不是手炉,要不是披风,要不是吃食,身分自是不难猜,盛踏雪心想,就算宫里娘娘的排场也就这样吧。
这一比较,落在后面的盛丹霏就有些势弱了。
她的身边就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丫头,头还是低着的,连抬头看都不敢。
“哟,身子不好就乖乖在屋里待着,逞能出来,要是吹了风回头又病了,还不得要家里搭医药费?先前为了给你请大夫可花了不少银子呢。”说话间一股浓浓的香风袭来,讥笑又轻蔑的声音又尖又利。
说话的是大姑娘盛丹玥,年十七,从十四岁就开始相看人家,可惜眼界比天高,门第差点的她看不上,家世高些的人家看不上她,这一来二去的熬到这把年纪,别说蔡氏着急,她对自己的亲事也开始急躁了。
但是用她的话说,是爹娘舍不得她,想再多留她几年。
她的长相和蔡氏如出一辙,略带方形的脸,柳叶眉,杏眼,很不幸,骨架也随了她娘的粗壮,据说为了让自己好看,她每天吃的量像是鸟食,可惜成效不彰。
这会儿她身上穿的是水红镂银丝牡丹花纹缎裙,要盛踏雪说,骨架大的人本来就很容易显胖,她又穿着红色,更有着强烈的放大效果,和与她并肩站在一块的二姑娘盛丹丹一比,真有些惨不忍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