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浼
北皎动了动唇,原本想阴阳怪气两句“饭都不吃当然进步快”,临门一脚觉得这台词过酸不适宜讲出来……
进而发现自己变成了哑巴,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他拉了拉护脸,遮住了面部表情,含糊地“唔”了声,意识到此处应该说“恭喜”。
但让他说这个,还不如杀了他。
于是眼神儿心不在焉地开始飘忽,慢吞吞地飘向门口。
此时雪场自动门打开,抱着自己的滑雪板,身着橘色背带裤、里面黑色连帽卫衣,长卷发女人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她手里拎着还没戴上的头盔,走路带风。
路过的人纷纷跟她打招呼,她懒得很,点点头“啊”一声就算敷衍完事。
俨然一副雪场武则天的架势。
看她这个样子,北皎来了点能给宋迭添堵的思路,在姜冉往这边走时,他扭头对宋迭说:“你知道吗?今天在修雪板那块,修雪板的老头说我们是姜冉的徒弟,她不承认。”
这话一出,果然看见宋迭愣了愣。
少年漆黑双眼瞬间迸发邪恶的光。
这一幕被姜冉尽收眼底,走到两个高大的少年身边,抬手就给了不老实的狗崽子一下:“你又在这妖言惑众什么?”
“没什么,”北皎说,“就是把在修雪板老头那你说的话给他重复了一下,比如大家都是冰冷的金钱关系。”
姜冉被他幼稚得笑出声,上下打量他:“我跟你有什么金钱关系?”
“有,”他点点头,“我欠你巨额。”
姜冉就抬手又给了他一下。
两人打闹间,北皎听见宋迭突然毫无情绪轻笑一声,他愣了愣回头看他,就见他一扫之前那副有点伤心的样子,笑的一如既往地温吞。
“没关系,我可能确实滑的还不够好,不够格当姐姐的徒弟。”
他伸手,接过了姜冉的雪板,笑着望着她的眼睛说,“但是我会努力的,技术都是雪道上刷出来的,所以那是迟早的事。”
姜冉满脸欣慰,拍了拍宋迭的肩膀。
然后面无表情地望着北皎:你看看人家这觉悟!
北皎:“……”
从头到尾打量一圈宋迭,目光在他手里抱着的姜冉的板子上转了三圈,就像是为了看清楚活着的狗腿长什么样,正当宋迭和姜冉双双以为他还要阴阳怪气点儿什么时,就看见他双眼突然微微一眯。
突然眼神变了。
“宋迭。”
他幽怨地望着宋迭,叫他的名字,然后期期艾艾、语调缓慢道——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你怎么能拿我当垫脚石,去讨好姜冉?”
第43章 徒弟(下)
这鬼话说出来,别说是宋迭,街边三岁穿开裆裤的小孩都不带信一个标点符号的。
宋迭就当他的脑子出了问题,脸上的笑容都没变,温和地说:“那天在篮球场被球砸了以后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和姐姐一伙的,合伙欺负你。”
北皎真服了他还敢提那天的事,那天他难道不是真情实感的受害者?
脸都肿了两三天!
于是少年脸上幽怨戏码一秒消失。
“现在看来不就是这样?”他问宋迭,“一会不手牵手下个缆车都对不起你们这和谐的气氛。”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等真的上缆车时,他就在他们后面一辆缆车森森地盯着前面的二人,但凡他俩凑得稍微近乎一点,他就用力咳嗽一声。
导致宋迭原本想让姜冉看看刚才他自己练习时的录像找找毛病,也被后面快咳出肺癌的人硬生生打断。
到了山顶,看着俩在长椅一边一个坐着穿板,背对背大写的谁也不想搭理谁的少年二人组,姜冉头疼得很。
她主动提出让他们一个个走,从山顶往下滑,滑一半停下来——
雪道就这么宽,刻滑的滑的快,北皎和宋迭都是新手滑的弯型大,又不一定能控制住速度,所以同时挤在雪道上显得十分拥挤,只能等一个下去了,另一个才能继续走。
之前让他们瞎滑着玩是因为北皎滑的慢,追不上宋迭。
这会儿他单刃立刃走得挺快了,自然要把他们分开。
宋迭先走,姜冉背着手站在山上看他滑,等他停下来了,她转过头对北皎说:“我下去了,你看清楚我的前刃,屁股往板里收,胯往前刃施压。”
来来回回就这几个知识点,北皎都听得耳朵起茧,露出个懒散的表情,表示:知道了。
姜冉往下滑,两三个刃便迅速滑到宋迭那,次数一雪道上但凡是玩儿刻滑的,都停下来看她——
活生生的扳标准动作教材,不看白不看。
姜冉到了宋迭旁边,就开始跟他说话,一边说一边比划,应该是在说宋迭刚才滑时的动作问题……
北皎站在山上垂首看,伴随着时间推移,从一开始“这两人要说多久”的不耐烦,变成了“说到天荒地老好了”的奇怪情绪。
在他犹豫要不要干脆自己往下滑时,姜冉终于转身,冲他招招手。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前刃的要领——
折叠。
想象坐在后腿上的姿势后腿弯曲。
前腿蹬住。
后手放在前腿固定器背板上。
前手自然放松前伸。
然后出发。
高级道他还不能连续换刃,所以几个单刃走到姜冉跟前,发现她举着手机在录像。
“干什么?”
“录像,”姜冉说,“然后抠细节。”
感恩iPhone录像自带逐针拉条功能,整个看自己滑行录像的过程,让北皎想到了凌迟处死。
这不对,那不对。
他觉得自己都快折得缩成一团了,在视频里一看才知道什么叫全身舒展。
他觉得自己都快绷成一根棍子了,在视频里一看才知道什么叫软绵绵脚下无力。
“录的好,”他面无表情地说,“下次别录了,删掉。”
姜冉才不删,甚至在北皎痛苦的注视中把视频发到了他的微信:“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反省下。”
“你怎么不录他的?”北皎指着宋迭,“这个励志要成为你徒儿的人。”
”励志要成为我徒儿的人上午已经让人录了发给我看了,”姜冉一脸平静,“你不是也看了吗,不然怎么能心急火燎地出现在这里?”
如果手里有针线。
他能一秒给她嘴巴缝上。
“你就偏心眼。”
“我不偏心他能怎么着?”姜冉看他气哼哼的就觉得有趣,一边收起手机,用眼角瞥他,“还能偏心你这个一门心思想给单崇当徒弟的人?苍天有眼,单崇这会儿还在医院修养,我好歹是个大活人在你跟前。”
她说得还挺委屈。
北皎抿抿唇,心想少阴阳怪气的,说得再好听你也是一副我再多看公园道具一眼就把我腿打断的架势。
越想越气,他就不理她了。
接下来上课,不是“嗯”就是“哦”,多一个字都不带说的。
然而世界上有句老话叫“搬起石头总得砸着自己的脚”,介于北皎以前就总是这个恶劣态度当饭吃……
所以他自顾自气了一路,姜冉却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对。
……
北皎当哑巴硬生生当了快两个小时。
时间指向下午三点,宋迭滑了一天有些累了,就准备再来最后一趟就回家。
做此决定后,他自然地转头问身边的姜冉,准备几点回去。
他就单纯一问,没想到这也能捅了马蜂窝——
原本北皎听见宋迭这个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很碍事的要走,还挺高兴,没想到他那么有心机,自己走就算了,还想哄姜冉跟他一块儿走。
北皎闻言,当下蹙眉,这会儿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要说之前那些个争风吃醋还有些作怪、好玩的成分,那他现下就是有些自己都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像是一万只蚂蚁在心脏上爬,也没咬他,但就是爬来爬去,很有存在感地惹得人相当烦躁……
怎么了,你走你的,带上她做什么?显得你跟她更亲近怎么的?
满脑子不好问出口的疑惑。
当时他没说话,越发沉默起来,只是盯着姜冉,漆黑的瞳眸深不见底,眸色微微发沉,仿佛犯人在等大法官一锤定音死刑还是无罪,如果她真的点头要跟这一块儿走……
这想法光在脑子里闪过,就足够让他眸色更暗三分。
然而当北皎真的有想法时,反而掩饰得很好——
身边姜冉掏出手机看时间和宋迭讨论他怎么回去,全程,甚至都没感觉到站在另外一旁的少年情绪不对。
“还早呢,”姜冉慢悠悠收起手机,“我再陪他滑一会儿。”
手随便指了指站在她和宋迭身后杵着的人。
视线顺着她的指尖,越过她的肩头,宋迭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一双黑洞洞的黑眸,吓了一跳,茫然地问:“怎么了?”
等姜冉好奇地回头,只看见北皎目无情绪,平静地反问:“什么怎么了?”
要不是上一秒敏锐的察觉带来的心悸还在,宋迭就以为自己刚才产生了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