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苏落葵
“好了,别贫嘴了,过来休息。”他又一次拍了拍身边的床,说。
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在不久之前,她曾问过自己。而这一次,几乎不用问,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乖巧地走过去,从容地拉开被子,在他身边安然躺下。
他只是瞧了她一眼,也平躺下来,并没有抱她。她也平躺着,知道他就在身旁,也在看着天花板发呆,并没有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许二才突然说:“如果在宁园就好了。我有一间房,可以躺着看星星的。就在你房间旁边的那间,你进去看过么?”
董小葵摇摇头,说:“想让人打扫卫生,发现你锁着的。”
“哦,是我忘了。那间房平日里都锁着的。上次,忘了给钥匙给你。那房间可以看到星星的。”他慢慢地叙述,两人似乎是一对历经年月的夫妻。董小葵这一刻又产生错觉,而后对自己的错觉无语。
“我闲来无事,如果晚上晴好,就喜欢躺在那里,看星星。”许二继续叙述。
董小葵觉得不答话似乎很不礼貌,于是问:“你不是躺在浴缸看星星?”是的,她想到他那间豪华的浴室,想到那玻璃的屋顶。
许二略略挪动身体,说:“嗯,有时候也会躺在浴缸里看星星,不过感觉总是不到位。”
毛的,那样奢华的浴室,还感觉不到位。她讥讽:“许少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许二没生气,反而伸手抓住她的手,细细地摩挲缠绵,然后说:“那浴缸设计是大自然的惬意。不过,在里面看星星,总是不如爱琴海的小岛上。我年少时,最爱去那边,找个小岛住,那里的天空蓝得很纯净,星斗璀璨,总是让人想到那些神话。看着星空,总会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现在倒是许久没有机会去了。”
董小葵听着他的描述,心神向往,却也不忘要讥讽一句“年少时候?你现在七老八十了。”
“十四五岁时,自然是年少时候。那也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感觉很久远。”他感叹,倒是轻笑,说时光太匆匆什么的。
“伤春悲秋,感时伤怀。这可不是许少的作风。再说了,三十而立而已。”董小葵说,闭目养神。
他将她的手一捏,说:“总爱跟我唱反调。你却是不懂男人,男人如果不懂事,永远都只是个孩子。如果懂事了,便是知天命的心了。”
董小葵不语,她觉得他跟自己说这些有点太过了。他却似乎很喜欢讲话一样,说:“那间房间很漂亮,从房里看到的星空,也很美丽。你一定会喜欢的。”
呸,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意义。不过是班婕妤之流。董小葵半垂着眸,哼哼唧唧地说:“我不喜欢睡在露天里,天生没有暴露癖的怪病。”
这话含沙射影的,许二只是惩罚性地捏她的手,说:“跟刺猬似的。”
“刺猬也得看来人是敌是友,值不值得竖起刺。”董小葵回答。
“越发的伶牙俐齿了。如果不是本公子才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没多久,我一定把你办了。”他略侧过身,在她耳畔说。
董小葵不语,往被子了缩了缩,心里想的倒不是那句“我一定把你办了”,而是那句“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没多久”。
她想起爸爸生病的时候,后来也是去了重症监护室,只是有一天偶然醒来,爸爸说想回家。妈妈不肯,爸爸不乐意,执意想要回家。
妈妈去找医生,医生自然不答应。最终,爸爸确实十分烦躁,说一定要回家,他当时说了一个成语“狐死首丘”,当时的她已经懂得这个词语的含义,泪水一下子无声倾泻,妈妈也是眼泪唰唰地掉,止不住的。最后,爸爸叔叔伯伯们的迎接下回到家,就睡在楼上,夏日里的风中有着植物茂盛的味道。栀子花的香味在整个院落里萦绕。
她守着爸爸。爸爸说:“去,摘栀子花,爸爸想闻。”
爸爸很少说话,因为说话费力。她听了,点点头,蹬蹬下楼去,摘了几朵新鲜的栀子花,快速跑上来。他瞧着,没有说话。
董小葵将栀子花养在玻璃瓶子里,陪着爸爸。爸爸对她说:“小葵,以后你要照顾妈妈和弟弟。”
她点点头,爸爸说:“可答应了。”
她笑了,用力点头。因为她觉得爸爸的精神特别好,应该是病快好了。
爸爸也笑,瘦削得不成样子的脸。他对她说:“好了,去熬点粥,放花生米的那种。”
她乖巧地熬粥去,一直紧张的心终于放下来。可是,就是那天之后,她彻底了解了另一个成语叫做“回光返照”。
此后,她的一个同学摔下楼,也是进了重症监护室,再也没有出来过。
重症监护室这几个字在她心里就是胆战心惊的。如今听得许二说这几个词,心里全是乱了。立马问:“现在身体到底如何了?”
她是忽然坐起身来,有些激动地问。许二本来在批她伶牙俐齿,威胁她的。却没想到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这丫头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于此。
“你说说,现在到底如何了?”她着急地问。
他也坐起身来,看出她的担心,轻轻一笑,说:“我没事,又不是第一次进去的,都有经验了。”
呸,这还经验。董小葵看着许二一脸的轻松,脸上的笑。心里越发的酸楚,难过,撇着嘴说:“不许说。哪天把这房子退了才好,在医院有套房子,真不是什么吉利的事。”
她态度坚决。他便是开心地笑,伸手捏着她的脸,说:“都依你。”
“一定要。”她几乎无理而固执。
他安慰她:“好。”
她点点头,觉得两个人都傻,明明办不到的事,却偏偏都这样自欺欺人的。他只要身在那个位置上,必定是危险重重的。
心里一紧,想到死亡,想到生命的脆弱,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算得了什么,齐大非偶的算得了什么。
她低着头,瞧着他的睡衣,扣子没有系好,倒是看到胸口上伤痕,愈合结痂。但是,应该还没有拆线的。刚才替他穿衣服的时候,她是瞧见过的。
她低声问:“一定很痛吧?”
他将她轻轻搂在怀里,说:“不痛的。我复原能力一向很好。”
这话,这男人——
董小葵无语,却是伸手抱着许二,说:“我不说了,只是希望你好好的。无论明天是天晴,还是下雨的。”
是啊,相识一场,相遇这一场,不管前尘后路。她就算别别扭扭,竟然对他就只有这点要求。
“傻丫头。我都依你好了,明天,我们就回宁园,我早就在这个破地方呆腻了。”他伸手摩挲着她的脸。
董小葵一听,立马摇头,说:“不能落下病根,在这里治疗彻底,再回去。”
许二又是一阵笑,说了著名的口头禅“那群庸医”。董小葵脸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