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某某
人的际遇就是这么狗血。白选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才辨认出这个大清早就捏着酒瓶往嘴里猛灌的糟老头子,竟然会是十几年前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博尔特警官。
话说,凌晨…多钟,邓家安才领着白选爬上一栋四处漏风的老楼房。沉闷的脚步声招来不少痛骂声音,这栋楼的隔音效果显然不咋地。
上了七楼,拿钥匙打开一间房的门。邓家安压低嗓门说:“看清楚地上是什么再落脚。”
白选点头答应,心说门那头睡着的人打起鼾来就像火车鸣笛,这四邻八舍怎么没爬起来找麻烦?跟着邓家安进了门,让她惊讶的是,房里地上居然点了一盏灯。
如豆微光因墙壁有寒风由缝隙灌进,所以不停摇晃,但还是能照亮进门的路。白选忽然有些恍惚,记起在哪儿看到过——深夜里,有人为你点着灯、照亮你回家路的地方,那才是家。
“刮喇喇”怪响的夜风,裹挟着刺鼻劣酒味儿和植物油被燃烧散发出的怪异味道迎面袭来。比这还难闻的味儿白选也闻过,所以她能做到面色丝毫不变,脚步半点不乱。邓家安似无意地瞥了她一眼。
就着微弱灯光,白选环顾这个小房间,它的面积只有她位于黑铁大区的那间陋室一半大。地上堆着各种颜色的纸张,墙上挂满了袋子,似乎装着很小的颜色鲜艳的叠纸作品。
靠内的墙角放着一张床,床上明显有人在睡觉。门边地上有人打地铺,鼾声震天。就算邓家安不提醒,白选也不会踩着这人,动静太大,想不注意都难。她必须把两只脚紧紧并拢,才能勉强不碰着地上躺着的这位或者是别的七零八碎的东西。
嘴角有淡淡笑意,白选心道,生活在如此穷苦的家庭,他却能接济自己两张钞票,实在难得。莫非邓家安竟是隐而不露的有钱银?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墙角的床上慢慢坐起个身影,轻声说:“哥哥回来了。”是个女孩子尤带着睡意的娇憨声音。
邓家安急忙说:“你睡你的,别管我。”说着话,他麻利地让过那些纸张,不客气地踩着打地铺那人的衣服,两步就窜到了床前,把女孩子往被子里按,柔声说,“小全乖,继续睡觉”
但揉着眼睛的小全已经看见了白选。她惊呼一声,伸出手臂抱住邓家安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说:“哥哥,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了,最后一点腌萝卜也被师父当了下酒菜。你朋友不会生气吧?”
这么点大的房间,把声音压得再低,白选也能清楚听见。她心里蓦然酸楚,但仍然沉默着没有说话。
邓家安干笑两声说:“她现在好饱,你别操心。快点躺回被子里去,小心让风吹了疼脑袋。”他用力把小全按进单薄的被窝,仔细地给她掖好被角。
只是小全一个劲地盯着白选看,两只眼睛闪闪发光,显然毫无睡意。她不安份地在被子里乱扭,努力压低声音问:“哥哥,她是个女孩子?好漂亮喔她真是你的朋友吗?唉呀,干嘛又敲人家脑袋?”
“睡觉”邓家安立起眼珠子稍大了点声音喝斥。小全咭咭笑了两声,滋溜钻进了被窝。但邓家安转过身去以后,她又探头探脑往白选站着的地方张望。邓家安头也不回,反手一个暴栗,女孩子哼哼了两声,终于老实了。
“那是我妹妹小全,”邓家安踢了一脚翻了个身、四仰八叉拦着路的醉鬼,脸上满是自豪,“她是我们这儿心最灵、手最巧的女孩子。上回只看了一眼人家编幸运符,她就学会了。喏,挂在墙上的就是。”
原来那些花花绿绿的小东西是专门卖给资探员的幸运符,这玩意儿白选从来不买,因为觉得自欺欺人很没有必要。她笑着说:“小全很可爱,也很了不起。”随即听见清脆笑声和闷闷的一句话——你好漂亮。
邓家安扭头飞快地瞪了小全一眼,再回过头来脸上却还有不曾消失的无奈和宠溺。白选笑了两声,微弱灯光中她的眼睛像夜空最明亮的星星那般璀璨夺目。
邓家安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他赶紧掩饰般低下头,盯着地上的醉鬼不好意思地说:“我去找你的时候,他答应了不喝酒。没想到还是改不了老毛病……”话虽如此,他语气里却没有什么真正的怪责之意。
“没关系,等他醒了以后再说。”白选看出邓家安并不想立刻叫醒喝醉的人,反正她现在也不急,没必要讨人嫌,“我到外面去等,很晚了,你休息吧。”这么点大的房间,再躺下一个大男人连站的地方都挤不出来。
“你可以跟我一起睡。”小全探出脑袋,急急说,“昨天出太阳,我把家里的铺盖全部拆开洗了一遍,晒了好长时间,现在都还能嗅到阳光温暖的气味。外面很冷”
白选没有犹豫,爽快地答应:“好那就打扰你了。”有床不睡去睡风口,这不是她的作风。去年深秋在荒原出任务时,她还曾经搂着一头失去母熊的小熊睡了整晚。
“没关系没关系,我把被子捂得好暖和,你快来吧”小全欢喜地说,探出胳膊向白选招手。
对邓家安笑了笑,白选踮着脚尖,让过地上的彩纸和人往前走。那张小小的单人床,说实话,睡一个人都嫌挤。但小全已经掀开了被窝,贴着墙壁侧起了身体,殷切地看着白选。
走得近了,白选才看清楚小全的模样儿。这是个一看就知道性情爽朗淳朴的女孩儿,长得不算漂亮,眉目间却一派温和,给人很是可亲可近的感觉。
看看瞪着自己的邓家安,又再度瞅瞅小全的五官,白选轻声说:“你们俩长的真像”她合衣躺下。
“我们是龙凤双胞胎呀”小全忙忙给白选把被子盖好,又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哥哥明明只比我大几分钟,却好像大我几年。他老是管着我,好鸡婆……”微热呼吸扑在白选颊上,被风吹得冰凉的肌肤立时有了温度。
闻听如此吐槽,无亲无家、无依无靠的四无某人不无羡慕地说:“有人管也是福气。”这对兄妹的感情真好啊
“还不睡?”邓家安吹灭了灯,恼怒地低吼。这声音震得房间都似乎“嗡嗡”作响,把醉鬼吵得半醒,一记耳光响亮地糊在他脸上。
小全对白选吐了吐舌头,乖乖闭上了眼睛,喃喃低语:“睡了睡了,明天还要折七百个幸运符。”
同样闭上眼,白选却殊无睡意。她心想,今天大概沾了小全的光。片刻后,她听见小猪也似的呼噜声,扭脸看过去,小全居然就睡着了。这女孩子的眉眼透着安宁静好的味道,嘴角还有一缕笑意不曾消失。
定定凝视小全良久,往床外移了移身体,白选转过头,对一直盯着自己的邓家安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