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但实际上,剃度并未影响到他的容貌。
相反,没了那三千烦恼丝,他原本就很出色的轮廓变得越发清晰,越发有棱角,一眼过去便会看见他清隽的五官。
薄唇微抿时,还会有一种让人心颤的禁忌。
此刻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雪,天色也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洞内燃起了篝火,摇曳昏黄的火光照了过去,拉长了他本就颀长的身影。
谢不臣就站在洞口,跟其他几名僧人说话。
见愁顺着桑央的目光看向他时,正好瞧见他侧了身,向着那雪空夜幕看去。
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松松地持了一把伞横在身前。
微仰着头时,两道长眉蹙了几分,但那一点为雪所烦恼之意却并未到达眼底,只显得淡漠。摇动的火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暗的痕迹,也与外面的转瞬变得白茫茫的雪地一道,勾勒出他侧脸分明的轮廓。
整个人,都透着清醒且克制的冷感。
到底是她曾钟情过的人。
见愁这么看着,眉梢微微一挑,却没再继续看下去了,只慢慢将头往后仰,也靠在了洞壁上,老神在在地闭上了眼睛。
但洞口i交谈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传入了她耳中。
“怎么会这样……”
“全死了。”
“十五个人,从筑基期到金丹期,无一幸免,是我们走的那天发现的。但还没查出结果……”
……
见愁才闭上的眼,一下又睁开了。
眨了眨,还有些空茫。
直到好半晌过去,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昭化寺的十五名僧人,全死了。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自己贴着洞壁的背脊上窜了上来,冻得她没忍住,打了个冷战。
再看向洞口时,谢不臣已经不在那里了。
还是因为她们这些“明妃”都是普通人,每日都需要饮水进食,僧人们不必饮食,可没随身带着这些。所以这两天休憩之时,都是他们轮流出去寻找饮水和食物。
这一次,该是轮到谢不臣和那胖僧人了。
他们出去的时间也不久,大约两刻就回转了来。
胖僧人的深红色的僧袍前面兜着水囊和一大堆的果子,进来便连忙放下,招呼大家来拿去吃,随后才拂去身上沾着的白雪。
相比起来,谢不臣看上去就轻松许多。
外面虽然下着大雪,但他身上是片雪未沾。进来后取了几枚果子,一手拿着,一手拎着水囊,便朝着洞内靠坐洞壁边的见愁走了过去。
这两日众人都已经习惯。
僧人们是知道他们之间关系匪浅,所以见着谢不臣格外照拂见愁,每到休憩时便过去说话,都没当回事,睁只眼闭只眼。
其余的少女们虽然好奇,却碍于身份,不敢多问。
此刻又见谢不臣向见愁那边走,除了胖僧人对此类事十分感兴趣多看了几眼外,其他人都不在意,没怎么放在心上。
在经过桑央的时候,谢不臣脚步停了一下。
然后他俯身,便在桑央面前放下了一枚果子,笑了一下,提醒她道:“该吃东西了。”
“啊,啊,好的!”
桑央看得愣了一愣,迟钝反应过来的时候,满眼都是羞赧之色,两颊绯红,但不怎么敢看谢不臣,又连忙把头埋了下去。
谢不臣似乎也没怎么在意。
他起身来,便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做过一般,仍旧朝着见愁走过去。
见愁看着他的目光里,那一点并不掩饰的嘲讽,便又浮了出来。
从小镇一路过来的这两日,他不仅对她多有“照拂”,对桑央也与旁人略有不同。
但他知道,她也知道——
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对桑央动了什么念头,他只不过是不想让桑央有空去思考他们留下的唯一一个破绽。
当初进客栈的时候,做决定的人其实是见愁。只要静下来,细细一想当时的情状,就会知道,他们二人间绝不是如今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关系。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疏漏。
只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因为他们决定将计就计潜入圣殿,才变成了错漏。
但饶是如此,以谢不臣力求完美且滴水不漏的心思,也不容许走到了半道上还被人识破。所以即便凭桑央这般单纯的心思,想到这一点的可能性极低,他也要彻底断绝这种事发生的可能。
见愁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啪嗒。”
谢不臣已经走了过来。
他半蹲在她面前,先将水囊放在了一旁,又自须弥戒中取出了两只小碗放在她面前,然后将剩下的果子都放进了左边的碗里。
是雪域特有的沙果,一颗颗小小的,红通通的。
见愁一看就知道,这应该是他们去很远的地方才摘回来的,毕竟以附近山脉的高度和寒冷,这果子实在长不出来。
但她并不需要吃东西。
谢不臣拿东西过来,也不是为了要让她吃,只是找个合适的时机说说话,交流交流他与其他人交谈时打探来的消息。
想起方才闭着眼睛时听见的话,见愁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了他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打量了好半晌,才道:“昭化寺那三五僧众,在我们离开的那一天,都死光了。”
谢不臣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放好果子之后,他便拿起了水囊,不疾不徐地将其拧开,然后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是吗?”
就好像才知道这件事一样。
见愁顿时冷笑了一声:“论心狠手辣,我不如你。”
“咕嘟嘟……”
水囊一倾,才打来的泉水从中流出,一点点注入碗中。
谢不臣倒水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对见愁的评价也不置可否,只道:“三五十五,活命不易,杀人也不易。”
杀人不易?
回想起来,两日前谢不臣离开客栈去了昭化寺带人回来,满打满算也没两刻!他一个金丹巅峰,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屠戮十五人!
其中,只怕还有不少与其同境界的僧人。
这速度,比切瓜砍菜也不差多少了。
她是不知谢不臣如何能做到,所以对他这般言语,见愁实在不敢苟同。倒不是对新密的僧人有多怜悯,只是对谢不臣的认知,忽然切切实实地深了一层。
“杀人不易,要想杀你这般实力的,便更难了。说起来,谢道友有什么喜欢的死法么?”
握着水囊的手一顿,碗中水已有七分满。
他没继续倒了。
见愁开玩笑一般补了一句:“只是想让谢道友好好想想,万一他日遇到点什么,说不准还有机会成全阁下呢?”
让他想想喜欢的死法,他日好成全他?
谢不臣只沉默了有片刻,似乎细想了一下,手上却还是重将水囊塞上。于是一碗七分满的水,便正正摆在了见愁面前。
他抬了眸,望着见愁,面色平淡:“这个问题,见愁道友也可细细想想。”
☆、第377章 第377章 圣殿
其实, 见愁没有开玩笑, 谢不臣也说得很认真。
他们两人彼此间都很清楚对方每一句话最真实的含义, 所以此时此刻, 只这样相互地对视着, 似乎要在这短促的片刻里将对方看个透彻。
但谁也没有就这个话题再多说什么了。
她是放下便不会再拿起的人, 他是做过便绝不后悔的人。
什么回头什么退路,都与他们无关。
而他们的选择, 比这来得干脆、也决绝得多。
两个人有一阵没说话, 再开口时, 便换了话题。
谢不臣问:“明天日落前到圣殿,你有什么打算吗?”
见愁反问:“你没有什么打算吗?”
“你我两宗之事,雪域外围的人,甚至怀介都知之不详。但我先前言语试探,摩迦却略知一二。想来, 圣殿之中的人会知道得更清楚。”
谢不臣顿了顿, 向洞口处那些僧人看了一眼。
“但圣殿之中危机重重,若不想冒险,最稳妥的当是搜魂摩迦, 应该能知道不少想知道的。”
搜魂摩迦?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虚伪了。
谢不臣明显是别有所图。他们如今要去圣殿, 都是因为客栈那一日他忽然的“救场”。
摩迦或许是知道点什么,但见愁此来并不仅仅为了真相。
左右崖山昆吾两门弟子出事都是新密作的孽, 无非就是起因手段有差别而已。扶道山人, 或者说崖山, 最忌惮的还是谢不臣, 还是昆吾。
早在出发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谢不臣想去哪儿,她就要跟去哪儿。
圣殿又如何?
或许横虚,或许谢不臣,在那边有自己的布局和目的,但见愁在那边又不是一无所有。
甚至……
也许到了那儿,才是真正的“战场”。
所以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既然都已经劳神费力地混了进来,这时候再搜魂摩迦,实在是有点浪费先前的功夫。到了雪域,又怎能不去看看圣殿呢?对那一位雪域圣子寂耶,我还是有些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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